兩位客商定好了貨就定下當晚回虎臺縣整理行裝,三日後帶着車隊到馬驛鎮裝貨然後直接回京城,便不肯多坐,看看天色放下筷子要告辭。
寧婉這時端上一盤子包子來,“吃過包子再走,免得路上餓。”
大家見這包子十分小巧,一口便能吃進去一個,白生生的麪皮裡能透出碧綠的顏色,十分喜人,咬上一口,原來裡面竟是蕨菜肉餡的!
蕨菜淖過剁碎,再加上豬肉餡,拌好蒸出包子,清香的味道完全被裹到□□裡面,濃郁鮮香。高客商和齊客商就都笑道:“原來蕨菜還能這樣做?如今我們回去了也講給家裡人,再告訴買山貨的人家,大家吃好了自然還會再來買!”
寧婉就笑,“我們遼東的菜雖然比不了什麼魯菜、淮菜有名氣,但吃起來味道卻也不錯的。”送了他們出門時就問:“不知你們二位怎麼找到了德聚豐?”
“也是綱緣巧合,我們在虎臺縣裡時,聽人說馬驛鎮上有一家德聚豐就是做山貨生意的,十分厚道,因此就想着過來看看,卻不想你們家的貨正是我們要進的。”
寧樑竟有些奇怪,“真不想虎臺縣裡竟有知道我們德聚豐的!”
高、齊兩位就笑,“寧掌櫃太謙虛了,不只是有,而且還有不少人知道呢。”
“我們每年都要去虎臺縣裡進幾次貨,每次都在同一家店住。這一次店家就告訴我們馬驛鎮上的德聚豐就是做山貨生意的,又十分厚道,他前些時候就專門到德聚豐買過綠豆,再三推薦我們過來看一看。先前我們也怕受了騙或者路上不太平,於是在縣裡打聽。結果倒是有不少人知道德聚豐的,又告訴我們道路怎麼走。因想着有這許多人說,再不能是假的,就過來一看,不想就做成了生意。”
大家才明白,“原來竟還是因爲綠豆的事!”
高齊兩位先前在虎臺縣裡已經將綠豆的事聽了七七八八,現在又詳問了幾句,就也感慨,“做了善事,總會有好報的,我們可不就是因此結了緣份。”因進貨的價比虎臺縣裡低上許多,他們也是極開心的,又說:“以後我們進貨,就到德聚豐來!”看天色已晚,興頭頭地走了。
到了約定的日子,高、齊兩位客商帶了幾輛馬車來了,驗齊貨品,交割銀兩,用的卻是銀票。
寧家做了幾年的生意,還第一次收到銀票,畢竟家裡從沒有如此大數量的銀錢交割。寧樑便有些遲疑了,萬一要是假的,那寧家的家底都要全部賠光。因此就說:“不如我送送你們,路過虎臺縣時到錢莊裡將銀票換成銀子。”
高齊兩人也明白他的擔心,便笑道:“如此亦好,只是幾百兩銀子你怎麼拿回來?十分沉重不必說,又要防着有歹人,總要多帶幾個一同過去。”
寧婉便接過銀票看了看,見是老票號日升昌的票子,紙張、大小、數字都不錯,暗紋和裁成一半的印鑑都對得上,便點了點頭,“過兩日我們送貨時再帶着去錢莊換成銀兩吧。”原來家裡每每要付送貨人的錢,還真要將銀票找開才行。送貨的時候讓爹帶着夥計們,再坐着騾車,銀子便好拿回來了。
這時寧家爲他們送行包的蘑菇餡的餃子已經好了,寧樑請他們吃過,又拿出兩個匣子分送二人,裡面各兩對猴頭菇,“這是才收上來的,也是我們家裡最好的東西了,帶回京城嚐嚐鮮吧。”
高齊兩人自然知道這猴頭菇的價兒,十分感謝,又感慨道:“京城人十分推崇遼東的猴頭菇,還有此地的貂皮、人蔘等等都是上好的,利又十分地厚。只可惜我們的本錢小,做不了那樣的大生意。”
寧婉就笑道:“若我說只做些尋常的山貨生意便不錯,利雖不高但足以養家。若是買賣貂皮、猞猁皮、上山珍等貴重東西,必要與達官貴人們打交道,便有說不好的風險;至於長途販運的不易,更不必說。”
姓高的瘦子驚奇地看了一眼寧婉,“先前就覺得你一個小姑娘十分能幹,現在遇了事才知道竟還想得如此深!”
寧婉就笑,“我哪裡想那麼多?只是我們家的鋪子裡的山貨,便沒有賊人來偷——他們若是偷了,又沉又不值錢,且是居家過日子的東西,誰用得許多?至於街面上賣貴重物件的鋪子,日夜巡查,只恐失了一件。所以我想你們長途販運,道理是一樣的。”
寧樑原是最容易知足的人,也笑道:“我們尋常小民,做些小生意謀個衣食溫飽,俗話說‘老婆孩子熱炕頭’,我就知足了。”
高齊兩位也笑應,“正是如此,我們也聽人念過一首詩,‘他人騎大馬,我獨騎驢子。回看擔柴漢,心中較些子。’倒與你們父女所說的一樣了。”又約了秋日來收山核桃、榛子、松子、紅果、乾菜等,方纔帶着馬車走了。
來自京城的這一單生意,德聚豐一次就收了二百多兩銀子。所謂的機緣巧合,其實正是先前賣綠豆時積下的聲譽帶來的。否則家裡在馬驛鎮上雖然有鋪子,亦能供出這許多貨來,但是外來的大客商哪裡能到這小小的鎮子上找到他們呢?
表面看來,聲譽這東西虛得抓也抓不住,但是其實用處卻不小,只高、齊兩位再來兩次,先前綠豆少賣的錢就都補了回來。不只寧家人受益,就是德聚豐鋪子裡的夥計也都面上有光,說親時報了德聚豐的名能讓女家高看一眼,住在鋪子裡孫固就藉着這個機會將媳婦娶了進來。
家裡先後來了幾撥夥計了,寧婉最看重的還是最初到德聚的小柳和孫固。小柳的機靈能幹自不待言,家裡開了分店第一個將他派了過去;孫固雖然沒有當上掌櫃,但在鋪子也做着最重要的活兒,而且寧婉還讓他與家裡人一樣住在鋪子中,就連他的喜事也是在鋪子裡辦的,寧婉拿了五兩銀子幫他辦了酒席,場面十分地熱鬧。
古太太是孫固的親姑姑,又是孫固到寧家做夥計時的保人,現在見孫固成親十分高興,十分感激寧家,一大早就過來幫忙。
寧婉卻也感激古太太,自家第一次張羅夥計的親事,又是在鎮上,不比三家村裡親友多,因此頗有些手忙腳亂,又於鎮上的習俗規矩不大懂,有古太太在大家都省了許多心。因此看着來客都陸續告辭了,便拉了古太太,“這一天也沒正經吃東西,眼下事情辦好了,我們一處隨便吃點兒吧。”
古太太也不推辭,自己倒了酒敬於氏,“固兒成了親,我也算對得起我的哥哥了,還是要謝你們啊!”
於氏就笑,“雖然是古太太的侄兒,可也是我們家的夥計,我們夫妻倆就當他是自己的孩子似的,本應該幫忙張羅的,哪裡還能當古太太的謝。”
古太太又依次敬大姑、寧清、寧婉,“你們都是好人,我替固兒謝謝你們了。”幾杯酒下肚,便又說道:“我一直不好意思承認,如今相處久了倒不好再裝着沒事人似的。按說我孃家只剩這麼一個侄兒,又沒了爹,豈不應該讓他到我們家的作坊裡?可是我們家掌櫃怎麼也不肯,只怕我孃家佔了古家一絲便宜,硬是將固兒送到了德聚豐!”
侄子成親的日子,古太太感慨良多,一時忍不住將家裡的事露了出來,“如今固兒在德聚豐過得好,就是進了油坊也不能的,所以聽說固兒成親時他也訕訕的,不好不來,又沒臉來,只得推說有事出了門!”
於氏和大家便都笑着說:“你是想得多了,古掌櫃哪裡不會關照內侄兒?只是當時不得便而已。”
“哪裡是我想得多了,過了這麼多年的日子,他的那些小心思我哪裡不知道?”古太太搖搖頭,“油坊裡都是他們古家的人,還有大姑子小姑子家的孩子們,一個個都送進來做夥計,只把固兒送到外面,如此偏心,鎮上的人誰不暗地裡議論?”
寧家當初收孫固時也未曾多想,後來自然也聽了鎮上人背地裡議論古家的事兒,只是眼下哪裡能承認?自然找些藉口勸古太太,又道:“孫固十分肯幹,我們還要謝古太太給我們送來一個好夥計呢。”
“人都說善惡有報,果然不錯!”古太太就說:“先前吳二與你們家搶生意,多少人只道你們家一定搶不過吳家,那時我卻一心希望德聚豐能贏。果然天從人願,吳二裝病不敢出門,就是吳掌櫃每日出來也不過硬撐着,其實心裡也難受着呢——也是活該,誰讓他兒子用那樣下作的手段呢?”
寧家人背地裡說及此事,也是極歡快的,但是在外人面前卻不肯議論吳家,只道:“我們家只規規矩矩地做生意罷了。”
古太太又笑道:“你們家裡果真能沉得住氣,滿鎮上的人都以爲德聚豐恐怕鬥不過吳家,不想結果竟是如此,你們家運道果真極好。”說着突然又想起一事,“其實還有馬掌櫃也願意德聚豐贏,你們可知道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