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漁村大概有三四十戶人家,全部靠捕魚爲生。日落的時候,男人們出海打漁,伴着朝陽滿載歸航,梳着髮髻的女人們則坐在院子裡一邊補網晾魚,一邊照看幼小的孩童。漁村的建築全部是樣式簡單的木板小屋,沿着海岸線比比相鄰,偶有幾戶壘了低矮的泥牆,牆上清一色掛着漁網。
於是,就在這一片祥和寧靜的氣氛中,許溫蒂開始她了匪夷所思的重生生活……
她現在的名字叫翹翹,沒有姓氏,聽仲嘉南說,阿婆也不是她的親阿婆,她是被人寄養在漁村的孩子,剛來的時候還生了一場大病,病好後腦子就不太清楚了,這次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失足掉進了海里,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沒了呼吸,多虧阿婆在海神娘娘像前跪求了一個晚上,這才替她求回了一條命。
唔,是這樣嗎?許溫蒂本不信鬼神之說,但是看着仲嘉南一臉正經的模樣,她也不好反駁,況且,這次重生已經顛覆了她的世界觀,這麼懸的事兒她都要接受,更何況別的。
哦,對了,仲嘉南就是許溫蒂重生後第一眼看到的那個年輕人,村長的兒子,也是漁村裡唯一一個考出去的“高材生”。
解釋不清的事索性就不要費腦筋了。許溫蒂捧着鏡子,有些無奈又有些好奇地看着鏡中的少女。二十歲的年紀,清純的模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瞳,雖不及她前世的驚豔,但模樣相當動人,散發着一種原始的,淳樸的美。
“太純了吧……”許溫蒂蹙着眉頭,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就算許溫蒂倒退十歲,只怕都不及這個丫頭一半的清純。
嘖嘖,老天待她不薄,重生後給了她一張漂亮的臉蛋,就算身材不比前世,但是她相信隨着年紀的增長還是會改變的,咳咳,畢竟這個丫頭的身體才二十歲嘛。
這邊正孤芳自賞呢,仲嘉南的聲音忽然闖了進來。
呃,昨晚迷迷糊糊地,她好像答應了仲嘉南今天去找什麼以前不存在,以後也不可能存在的——翹翹的回憶。許溫蒂放下鏡子,無力地答應了一聲。於是,接下來的日子強行在混亂中又添了幾分不得已的煩心。
“翹翹!你還記得那裡嗎?我們的日光峽谷。”仲嘉南的眼光亮亮的,手指的方向矗立了許多一人多高的沙岩,岩石的棱角被海水沖刷得異常圓滑,陽光打在上面,形成無數的反光鏡面,晃得人不敢直視。
許溫蒂眯起眼縫,順着仲嘉南手指的方向淡淡地掃了一眼。她不是失憶的翹翹,這種找尋回憶的事情在她看來既無聊又可笑。還不如躺在牀上想想怎麼回到城裡來的現實有用。
“還是想不起來嗎?”仲嘉南的眼底忽地劃過一絲失落,不過很快,陽光帥氣的臉上又重新綻開笑容,“不要緊,不要緊的,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
許溫蒂不得不佩服仲嘉南的耐心,一連三天了,這個大男孩兒就拉着她在海邊一趟一趟的跑,事無鉅細地給她反反覆覆灌輸那些聽上去很夢幻的名字:日光峽谷、望霞灣、紫貝島、月亮灘……
好吧,她承認這裡很美。以前她在喧囂的都市中都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麼現在,這個地方,可以讓她自然而然的靜下心來。
或許看多了安逸美好的畫面她的心就真的迷戀上了這裡。許溫蒂勾起脣角,輕笑着搖搖頭。不置可否她喜歡上了這裡,但是所謂的喜歡中卻也存在着慣性的想要把這裡佔爲己有。不是嗎?這穹天碧海,白浪沙灘,是多少城裡人夢寐以求的消遣勝地,如果她還是許溫蒂的話,這個商機絕對不容錯過。
“我累了,要回去了。”斂起笑容,許溫蒂轉身就朝漁村走去。眼底的失落稍縱即逝,她從未被什麼人什麼事打倒過,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翹翹!等等我!”仲嘉南怔了一怔,趕忙追了上去,不由分說地拉起許溫蒂的手。他任性地陪着她一起走,遷就着她突然間變換的心情。
說實話,她不喜歡被人牽着手。可是她的“實情”會有人相信嗎?以前的翹翹被人說成傻子,現在的許溫蒂若是一語驚天,保不齊就被想成了瘋子。
NO!還是算了吧。雖然無奈,好歹她還有一大把的時間不是嗎?總會想到如何離開這裡的。
他們從一排排木屋前面走過,眼光越過院牆可以看到堂屋裡供奉的神像,每家都是如此,白天的時候半掩房門,男人在裡屋休憩,整個漁村靜得甚至可以聆聽到海浪在低聲吟唱。
這就是命運吧,前世生活得太奢侈浮躁,所以重生之後她活該每日只能發呆,早上對着海上日出,黃昏對着霞光滿天,一直到繁星璀璨,漁火明滅。左手支着下巴,看着那黑色絲緞般的海面,她的思緒隨潮起伏。
“嗯,這裡是沙灘浴場。”許溫蒂歪着腦袋,豎起右手食指,手指緩緩在眼前移動,好似它劃出的月下沙灘真的就變成了一座設備齊全的天然浴場。
“唔,這裡是海濱別墅。”手指移過廣袤的海岸線,延綿的沙岩彷彿變成了一座座躍層小洋樓,奢華又不失溫馨。
“哦,還有這裡……”食指一頓,緊接着,許溫蒂臉上的笑容快速淡去。
明滅的漁火之間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而此刻,那個人正意興闌珊地朝她的窗前走來。許溫蒂放下右手,看着男人的臉漸漸在眼前放大,然後與她一樣,單手支在窗框上,笑眯眯地盯着她看。
男人身上散發着淡淡的薄荷香,跟魚腥味攪在一起,並不難聞。許溫蒂飛快地掃視了一下眼前的男人,整齊的頭髮,英氣的臉龐,一身名牌西裝,通身的氣派不凡,顯然不是漁村裡的人。
“小丫頭,這麼晚了不睡覺,在數星星嗎?”男子微微一笑,隨性地搭訕道。
小丫頭?許溫蒂輕皺了一下眉頭。對面的男子多說也就二十七八,竟然一開口如此輕狂。不過,厭惡的表情只是一掃而過,很快,許溫蒂的臉上也換做了一幅天真氾濫的笑臉:“是啊,今晚的星星好多,都數不過來呢。”
一邊說,一邊將視線自然而然地避開了男子探究的眼光。根據她前世的經驗,這個男人不簡單,發自肺腑的笑容應該是笑進眼睛裡的,而他卻是面笑心不笑,不僅如此,與他對視的一瞬,許溫蒂隱隱覺出了一分壓迫與威脅。並不是他對自己有所懷疑,而是長期身處的環境要求他不動聲色。
“哦?是嗎?”男子依舊一瞬不瞬的盯着許溫蒂,眼縫眯得更細了一些。他已經留意她有一會兒,這個美麗的漁家的少女有着一雙多麼動人的眼眸啊,可是他卻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不該有的慾望,濃烈的佔有慾望。他很好奇,所以悄悄地靠近,不想卻被她發現了。
許溫蒂的人生中頭一次感覺到微笑是如此困難的事,她笑得腮幫子都麻了,笑得恨不能立刻穿幫吧,這才終於把那個奇怪的男人送走了。
“晚安,明天見!”男子離開時的話讓許溫蒂恨得咬牙切齒,今夜的美景,今夜的興致全都隨着那句“明天見”轟然消散。漁村裡怎麼會來了一個這麼彆扭的人,讓她自以爲是的僞裝登時就撐不起了場面,或者,她在仲嘉南跟淳樸的村民面前根本就不需要刻意僞裝什麼……
關上窗子,這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已然攥出了汗,這種不確定的感覺她好似很多年都不曾嘗試了。她一貫是自信的,驕傲的,所有事都不放在眼裡,唯一的那次也讓她強行移除了記憶。此刻忽然喚起,心底竟萌生了幾分惴惴不安。
他是誰?這一夜許溫蒂的腦子裡徘徊過無數張面孔,她堅信只要她見過,這樣的人一定會在她的記憶中留下印記,可惜,直到海面泛起紅浪,直到絢爛的雲彩托起那輪火似的朝陽,她窮盡前世所有的記憶,也沒有尋到那個人的痕跡。
沒有辦法,只能再由着仲嘉南拉她四處折騰一天了。許溫蒂翻出了一件白色連衣裙,雖然裙邊有點瑕疵,但是這已經是翹翹最好的一件衣服了。棉布料子,她好像上輩子從沒穿過,現在穿上才發現原來這種東西比紗還柔軟,比綢緞還舒服,最主要的是,這裙子很配她現在這張臉,純潔,一塵不染,無論衣服還是人。
“村子裡來了陌生人嗎?”與仲嘉南並肩坐在鋪滿紫色貝殼的紫貝島上,許溫蒂望着海面,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道。
“陌生人?你說的是蘇先生吧。”仲嘉南轉過臉,笑着看向許溫蒂的側臉,清晨的陽光溫柔地在打在她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聖潔,他極喜歡她這副模樣,安靜美好,就像天使一樣。
“應該是他吧。他來漁村做什麼?”許溫蒂不喜歡繞彎子,忽閃的睫毛下一雙眼眸靈動生輝。
“說是要買下這沙灘,還有整個村子。”對於她的好奇,仲嘉南隱隱覺得奇怪,但是奇怪歸奇怪,他還是不情願地告訴了許溫蒂想要的答案。
“……”天殺的,敢搶她看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