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除夕那夜以來,謝玉嬋一直被禁足在偏院中,崔繹怕持盈心軟求情,就吩咐了下頭的人不要告訴她,於是在持盈不知道的情況下,謝玉嬋心中的嫉恨越積越深,終於在今天徹底爆發了出來。
弄月知道持盈不信自己,便自覺地遠離主院,去廚房打雜了,吃過午飯後她和另一個丫鬟送湯藥來給楊瓊,被眼尖的謝大小姐老遠地看到,不由分說就硬把人叫到跟前伺候,弄月尚不知自己早已是謝玉嬋的眼中釘,到亭子裡問她有何吩咐,謝玉嬋叫她把冷茶換了,弄月剛把茶壺端起,一旁的丫鬟就伸出腳來絆她,一壺冷茶理所當然就潑了謝玉嬋一腳。
和弄月一同來送藥的丫鬟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持盈冷笑着起來:“看樣子過去我對謝姑娘是太客氣了,謝姑娘看不起我不要緊,弄月可是王爺向端妃娘娘要的人,等於是王爺的人,你打她,就等於是打王爺,更是打端妃娘娘,這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道理,謝姑娘是真不懂呢,還是裝瘋賣傻裝不懂?”
謝玉嬋從小被全家嬌縱,看不順眼的人就打,對弄月自然也是這樣,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惡懲所有勾引崔繹的狐狸精,持盈說的打狗看主人,她確實是一點兒也沒想到,這會兒被提醒了,方纔後怕起來。
她雖然任性蠻橫,卻也沒笨到無藥可救,知道在崔繹和建元帝一致地對自己表示了反感之後,端妃已經是唯一的依靠,如果再把姨母也開罪了,那除了捲鋪蓋灰溜溜地滾回家,真就沒有別的路了。
“你、你少拿姨母威脅我!姨母當然是站在我這邊的,就算我打了她的下人又怎樣,下人做錯了事還不興打嗎?”謝玉嬋嘴硬心虛地反駁道。
持盈憐憫地看着她:“要打也輪不到你來打,弄月過去是個嬤嬤,而且是四妃之一端妃娘娘宮裡的掌事嬤嬤,在內宮的官銜也差不多是正六品,謝姑娘試着去朝廷上抽一個正六品的官員的臉試試?”
謝玉嬋面露恐懼之色,身體哆嗦了下,強裝鎮定地叫囂:“那又怎樣,正六品也好正一品也好,都已經是過去了,她現在不過是武王府的丫鬟而已,我打了她又怎樣?你還想治我的罪不成?”
持盈溫柔地一笑:“治你的罪?不敢不敢,不過把你請出王府的大門,我想我還是做得到的。”
謝玉嬋刷地臉色就變了,跳腳大罵:“你敢!你這不要臉的狐狸精,你今天要敢趕我走,我絕對不會放過你!我爹是州牧,姨母是皇妃,我……我我……”
持盈微笑依舊:“來人,把謝姑娘的東西收拾收拾,送她出府。”
院子裡的幾個丫鬟簡直欣喜若狂:“是!”爭先恐後地跑去謝玉嬋的房裡替她收拾東西。
謝玉嬋氣得鼻子都歪了,指着持盈“你你你”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忽然惡念上頭,擡腳就朝她肚子踹了過去。
“夫人小心!”在一旁圍觀的百里贊和楊瓊見此情景都被嚇破了膽,趕忙衝上來阻止,而小秋早已眼疾手快,大叫一聲:“別想碰我家夫人!”一把將謝玉嬋推了回去。
即使如此,謝玉嬋的腳還是踢中了持盈,尋常人都未必經得住這下了十成力道的一腳,更別說持盈現在還懷有身孕,哪怕只是擦了一下,後果也是不堪設想的。
小秋剛把謝玉嬋推開,就聽到身後持盈悶哼一聲,轉頭見她捂着肚子彎了下去,險些嚇傻了:“夫人!”
“去……請大夫……”持盈臉色瞬間煞白如紙,額頭上滿是冷汗。
小秋大哭着去扶她:“夫人你可別嚇奴婢!奴婢這就扶你回去!”冷不防趕過來的百里贊一把將人打橫抱起:“快去請程夫人!”然後一路抱着持盈衝回了主院。
待到程奉儀聞訊趕來,緊急給持盈開了藥,止住了血,已經是一個多時辰以後的事了,短短一個時辰裡武王府從裡到外全都雞飛狗跳牆,丫鬟們都是頭一回伺候孕婦,連從哪兒下手都不知道,要不是弄月經驗豐富,在程奉儀來到之前採取了一系列緊急措施,這孩子能不能保得住還真不好說。
“你們武王府就不能消停幾天?一會兒這個生病,一會兒那個受傷,”程奉儀收拾好診箱,坐在牀邊嗔怪地道,“要說那些都是飛來橫禍,攔不住倒了黴倒也罷了,你這又是折騰些什麼呢?人沒攆走,還弄得自己差點小產,我差點沒給你嚇死。”
持盈躺在被窩裡,小腹中還在隱隱抽痛,被批評了也只是老老實實低頭認錯:“是我大意了,又害姐姐跑一趟。”
程奉儀嘆道:“我跑一趟倒沒什麼,你可是得在牀上乖乖躺上一段時間了,那個謝玉嬋,做事也太沒分寸了,竟然照着你肚子上踢,這不是要人命嗎?爹孃是怎麼教的能教出這歹毒心腸來。”
持盈笑了笑,沒說什麼,程奉儀又道:“不過我看她這回也長教訓了。”
“怎麼說?”
“也難怪你不知道,小秋把她推開以後,她腦袋磕在石桌邊上,額頭上拉了一道大口子,血流的一地都是也沒人管,還是那姓楊的小子看不過去,叫人送回客房裡,又請了外頭的大夫來纔給止住了血上了藥,要不今天就得橫屍在那院子裡了。”
持盈瞭然點頭,當時自己只顧得上疼了,完全沒去看謝玉嬋怎樣,聽程奉儀的口氣,就是前腳害人後腳栽坑,活該遭報應,倒是也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只是說:“要是死了反倒麻煩。”
程奉儀冷哼一聲:“那可不,宣州謝家的嫡千金死在武王府,謝家人鐵定不會放過你,萬一到時候鬧大了,只怕是王爺也保不住你。”
正說着,崔繹回來了。
“持盈!”崔繹幾乎是破門而入,正要出門的丫鬟被他撞了個四腳朝天,也跟沒看到似的,直衝進裡間來。
程奉儀笑道:“王爺回來了,瞧這緊張勁兒。”
看到程奉儀在房裡,崔繹懸在嗓子眼處的心也就落回了肚子裡,呼地喘了一口氣,問:“怎麼樣,沒事吧?”
持盈見他滿頭大汗,焦急擔憂全都寫在了臉上,不禁心頭一甜,肚子似乎也沒有那麼痛了,笑着說:“幸好有程姐姐,已經沒事了。”
崔繹嗯了聲,對程奉儀抱拳致謝:“有勞程夫人了。”
程奉儀含笑擺擺手:“王爺太客氣了,持盈和孩子都沒什麼大礙了,這幾天注意休養,記得吃藥,有什麼變化隨時派人去叫我就是。”
“多謝,本王叫人備馬車送夫人回去?”
“那倒不必,程府的馬車就在後門外候着,”程奉儀衝持盈擠了擠眼,“我這就回去了,王爺好好陪陪持盈吧。”
程奉儀走後,崔繹到牀邊來坐下,輕輕握起持盈放在被面上的一手:“差點沒被你嚇死。”
持盈莞爾一笑,反握住他的手,崔繹的手大且粗糙溫暖,令她十分心安。
“是我不好,又讓王爺擔心了。”持盈道。
崔繹不悅地皺起眉頭:“我聽小廝說你被姓謝那那頭打了,怎麼回事,我都把她軟禁在偏院了,她怎麼還能打到你?”
持盈於是把下午發生的事簡單對他說了一遍,崔繹一邊聽,臉色一邊變黑,等她說完以後幾乎是煤灰的色了,要不是顧慮到面前還有個病患,幾乎要當場暴走成上古噴火神獸,將整個偏院夷爲平地。
“她竟然敢這麼囂張放肆!”崔繹怒吼起來,“到底是誰給她這麼大膽子,連本王也不放在眼裡了?來人!”
小秋就站在一旁,聞聲趕緊上前一步:“王爺有何吩咐?”
崔繹咬牙切齒地命令:“把姓謝那丫頭給本王扔出府去!不,扔出城去!還有她哥哥謝永,也一起扔出去!”
小秋“啊”地愣了下,遲疑道:“扔出去……謝姑娘現在還昏迷着……”
崔繹眉毛一動,疑惑地問:“昏迷?她又怎麼了?”
“她……她動腳踢夫人的時候,奴婢不小心推了她一把,頭、頭磕破了……”小秋雖然護主心切,但謝玉嬋一直沒醒,她心裡多少也有些害怕,按大楚的律法殺人可是要償命的。
崔繹眯起了眼,還沒說什麼,小秋就嚇得跪了下去:“王爺饒命!奴婢當時只顧着保護夫人,隨手一推不小心就……”“推得好。”
小秋呆了呆:“誒?”
持盈啼笑皆非:“王爺別開玩笑了,謝姑娘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謝家絕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鬧起來麻煩更多。現在不是說氣話的時候,把人扔出去什麼的,說說也就罷了,哪能真這麼做,怎麼也得給端妃娘娘三分面子吧。”
“那你說怎麼辦?”崔繹一臉憋屈,想他堂堂一個王爺,將軍,走到哪兒不是別人看他的臉色辦事,現在可好,來了個謝玉嬋,竟然要他一退再退一讓再讓,換做過去,崔繹早提刀把人剮了,還能留她在王府裡爲所欲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