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拉着女兒的手低聲道:“子嗣之事事關重大,千萬不可拖延,萬幸那小妾第一胎生的是個女兒,玉嬋啊,你可得趕緊和王爺圓房,儘早生下嫡長子,這樣咱們謝家纔有出頭之日啊。”
謝效撫着鬍鬚憂心忡忡:“就怕那長孫持盈恩寵正盛,搶了先機,王爺現留在宣州,住在咱們家裡,你還能把他們分開,一旦大軍開拔去了甘州,王爺寵誰冷落誰,可就由不得咱們啦。”
葉氏也滿面憂慮色:“王爺聽說長孫持盈通敵一事也沒個大反應,當真就那麼喜歡她?論相貌論涵養論家世,咱們玉嬋哪一點不比那丫頭好?王爺怎麼想的,真是!”
謝玉嬋輕蔑地一哼,道:“那種狐媚子,自然是牀上功夫了得,勾得應融哥哥魂都沒了……”
謝效怒道:“簡直一派胡言!誰教你說這些話的,沒羞沒臊,哪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謝玉嬋嚇得閉了嘴,葉氏卻不以爲然:“玉嬋說的也沒錯,不如咱們找幾個箇中高手回來,傳授女兒幾招?”“閉嘴!越說越離譜!這是你們該說的話嗎?還有沒有廉恥了!”謝效一聽連妻子也贊同,越發的憤怒了。
葉氏不情不願地癟了癟嘴,說:“既然這條路不讓走,那就只有在長孫持盈身上下功夫了,給她灌一碗紅花,讓她永遠生不出孩子,或者把她那張臉毀了,讓王爺看了她就討厭,再或者還可以……”
葉氏還在絮絮叨叨說些惡毒的整人手段,丫鬟進來通報說大少爺過來了,謝效恨鐵不成鋼地喝了一聲:“還不給我住嘴,丟人現眼。”
謝永進門見他們倆也在,便先請了安,然後才說:“父親,羅大人那邊已經打點好了,兒子斗膽,沒讓他們立刻把糧草送過去,先過來問問情況,昨晚……”再看葉氏和妹妹謝玉嬋都是一臉便秘的表情,就明白過來,“那糧草先不送過去,等王爺來找父親要?”
謝效讚許地點點頭:“做得好,王爺雖然還是王爺,但在宣州這塊地上他就得聽咱們擺佈,只要我們扣着糧食不給,他遲早得和玉嬋圓房,否則就等着八千將士全都餓死罷。”
聽到丈夫誇獎謝永,葉氏心裡頓時不是滋味了,酸溜溜地道:“大少爺可真是機智過人,可眼下還有長孫持盈這顆眼中釘沒有拔除,大少爺可有妙計料理了她呢?”
謝永顯然是被大娘挖苦嘲諷得多了,面不改色:“大娘有意安排王爺和長孫持盈分房睡,已經觸了王爺的黴頭,如果再在他眼皮底下動長孫持盈,就算王爺眼下不發難,等去了甘州,也一定會加倍地虐待玉嬋,到時候父親和大娘都鞭長莫及,結果只會得不償失。”
“那照你這麼說咱們還拿她沒辦法了不成?”葉氏不滿地叫嚷起來。
“……辦法也不是沒有,只是擔心大娘做不出來。”
葉氏眼一翻,嗤道:“玉嬋是我的心肝寶貝女兒,爲了她我有什麼做不出來的,有本事就說出來聽聽。”
謝永拱手:“既然大娘這麼說,那麼只需如此這般……”
吃過午飯,持盈給女兒洗了個澡,用襁褓嚴嚴實實地包好,放在舊棉被上,用小秋縫的吉祥布老虎逗她,小崔嫺只有四個來月大,還不會爬,但已經會跟着孃親的聲音和動作轉頭,更是特別喜歡布老虎,每當持盈用來逗她,她都笑得特別開心。
弄月去把碗筷送還廚房,小秋則去隔壁院子洗尿布,屋裡就剩持盈母女二人。
“長孫持盈,”一個婆子推門進來,身後跟着四五個看起來強壯的丫鬟,“我們夫人叫你過去一趟。”
持盈疑惑地看着她們,住在謝府這麼久了,葉氏從沒找過她,今天這是刮的什麼風?
“請問葉夫人找我什麼事?”她問。
婆子不答,只說:“問那麼多廢話做什麼,還不趕緊下牀來,要轎子來擡你不成?”
那口氣凶神惡煞,持盈直覺不會是什麼好事,便說:“我稍後就過去。”好歹等小秋或者弄月回來照看孩子,讓她把孩子一個人丟着,她可是絕對不敢的。
婆子怒道:“夫人叫你現在就過去,哪還由得你推三阻四的!”說着下巴一擡,丫鬟們一擁而上,架手架腳地將持盈從牀上拖了下來。
“你們幹什麼!放開我!”持盈憤然大力掙扎,立刻就有丫鬟在她腰側狠狠地擰了一把,痛得她差點一腳踢翻了屋裡的炭爐。
婆子走到牀前,提溜着襁褓把小崔嫺拎了起來,持盈頓時臉就白了:“別碰我的的孩子!”
“你乖乖聽話我就不傷害她,”婆子冷笑幾聲,將襁褓湊到爐子上方,“要是不聽話,我就把她扔到爐子裡烤成灰。”
持盈險些腿軟得坐在地上,缺水的魚兒一般大口喘氣,虛弱地央求道:“別傷害她,我跟你們去,我跟你們去!”
婆子這才滿意地把孩子抱上,走出門去:“把她架上,走。”
女兒在別人手裡,猶如死穴被人掐住,持盈不敢有半點掙扎,被連拖帶踹地拉到了葉氏所住的院子裡,正要跨過門檻,冷不防身後丫鬟一掌推過來,整個人結結實實撲在地上,摔得半天爬不起來。
葉氏端坐在羅漢牀上,放下手中的茶杯,從婆子手裡接過了小崔嫺,撥開襁褓,手指在嬰兒臉頰上颳了刮,冷冷哼笑道:“這小臉蛋倒是生得好,長大了也不知道又要去勾引誰家的男人。”
持盈氣得臉都青了,忍忿道:“嫺兒只是個不滿週歲的孩童,葉夫人何必口出惡言,我雖不是什麼豪門望族之後,但嫺兒終究是王爺的骨肉,當今聖上的親孫兒,葉夫人看不起我也就罷了,難道連皇上也不放在眼裡了嗎?”
葉氏沒想到她這麼伶牙俐齒,一時竟找不到反駁的話,“你——”了一聲,幾欲將手裡那襁褓狠狠摔在地上,然而想到謝永的計劃,又只能忍耐住,冷笑道:“你還真是心疼她,都說女子雖弱爲母則強,你和我,其實也是一樣的人。”
誰和你一樣!持盈在心中大罵。
“今日把你找來,目的也很簡單,”葉氏大紅的手指甲在小崔嫺嬌嫩的臉頰上劃來劃去,看得持盈膽戰心驚,“我要你離開王爺,離得越遠越好。”
持盈被一羣丫鬟抓得死緊,咬牙切齒地說:“嫉妒乃失德,葉家書香門第,難道葉夫人連女德也未曾習過?爲了女兒椒房獨寵,竟然連這等脅迫的醜事也做得出來!你以爲把我趕走了,王爺就會寵愛你的女兒了嗎?”
葉氏呵呵一笑,說不出的傲慢:“難不成你還以爲王爺會鍾情你一輩子?滿目河山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玉嬋纔是陪他一生一世的人,你,只不過是路邊的一朵野花,能開得到幾時?”
持盈跟着笑起來,譏道:“沒了我,也還會有別的人,你防得住我,還防得住全天下的姑娘不成?王爺若是喜歡你女兒,早就沒我什麼事了,我還用得着在這兒看你這張羅剎臉?”
葉氏被她氣得渾身亂顫,尖聲叫道:“住口!住口!你這小賤人,牙尖嘴利能說會道又能怎樣!今天你非給我滾出去不可,否則我就把這丫頭掐死在你面前!”說着真用手卡住了小崔嫺的脖子,小崔嫺本是半夢半醒,這會兒突然被捏住脖子,頓時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不要傷害我的孩子!”持盈發瘋一般掙扎起來,“我答應你!我這就走!快放開她!”
葉氏滿意地撒了手,並不理會大哭不止的小崔嫺,而是朝一旁招招手:“捧筆墨來。”
兩名小廝擡來一副矮几,丫鬟放上筆墨紙硯,持盈跪在地上木然問:“你想要我寫什麼?”
“寫封信留給王爺,就說你嫁給他是爲了做內應,如今大功已竟,所以不必再留在他身邊。”
持盈呆呆跪在矮几前,丫鬟將舔了墨的筆硬塞到她手裡。
女兒的嚎啕大哭聲如一根根針反覆扎着她的心,持盈右手顫抖不止,終於狠狠心,提筆在紙上寫了八句詩,丫鬟將信呈到葉氏跟前。葉氏提着那素箋看了一遍,基本滿意,便叫人取來信封裝好,送到主廂去了。
持盈仍癱坐在地上,葉氏又貓哭耗子假慈悲地說:“看你也真是可憐,我也不是冷血無情之人,這裡有三十兩銀子,還有些吃的用的,你拿上,一會兒會有馬車送你們母女出城去。”
“……我是不是還應該說聲謝謝?”持盈冷笑着反問。
葉氏將哭的嗓子都啞了的小崔嫺還給了持盈,持盈眼眶通紅,輕拍着襁褓低聲道:“嫺兒乖,不哭,娘帶你走,娘這就帶你走,再不讓你受人欺負了。”
出了謝家的大門,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持盈抱着女兒坐上去,車伕一抖繮繩,載着她駛向了未知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