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捺住身體異樣的感覺,白念柔垂着眼簾專心地編着中國結,白皙、纖細的手指快速翻動着,紅色的絲線繞在羊脂玉般剔透的手指上,隨着它們的牽引來回穿梭,簡單的幾個動作就讓絲線服服帖帖地結成結。
左晨書坐在白念柔身邊,伸出手指繞着絲線的那一頭,白念柔的手指繞着絲線的這一頭,紅色的絲線在兩人指間搭起一座橋,像極了傳說中月老的紅線。
他一直盯着白念柔的手指,嘴角掛着微笑,兩人沒有說話,氣氛卻有點曖昧,直到白念柔將中國結掛在手機上遞給他時,他纔將目光幽幽地轉向她右手的小拇指上的戒指,笑着說道,“這枚戒指以前語兒也有一枚,樣式幾乎一模一樣,那是她的幸運尾戒。”
白念柔不自然地縮回手指,訕笑道,“女人對漂亮的飾物總是愛不釋手,總會找點藉口把它們往自己身上套,這戒指是我朋友送給我的,是很常見的款式。”
左晨書笑着點了點頭,突然問道,“念柔,晚上你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
“吃飯,爲什麼?”
“就當是謝謝你。”左晨書晃了晃手裡的手機。
“我很挑剔的,環境不好的地方我可不去。”白念柔衝他頑皮地眨了眨眼。
……
草入簾廳。
草入簾廳是家西餐廳,坐落在剛上三環的位置,是家格調不錯的法式西餐廳,據說老闆是位旅美華人,專門從法國請來的高級廚師負責打理。有所付出,必有所得,這家法式西餐廳店雖然小,但名氣大,每到晚上,總是一波還未離開,外面就已經坐滿了排隊等候的顧客,據說,這裡的位置要提前兩天預訂。
這裡的環境不錯,街對面是別墅羣,盡頭是剛建好的音樂公園,坐在露天席位上,聽着舒緩的音樂,頭頂是星光璀璨的夜空,左邊是一池墨綠色的湖水,右邊是綠油油的大片草坪,別有一番風味。
白念柔坐着左晨書的車,確切地說,是坐着他們曾經一起購買的POLO來到這裡的時候,心情挺複雜的。這裡曾經是她與左晨書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再一次與他來到這裡,彷彿回到了從前的溫馨,按理說,她應該高興纔對,而且此時她心裡甜蜜的漣漪也在告訴着她,現在的她微微心動,爲這樣的氣氛,也爲身邊的左晨書。可是,一想到她現在是“白念柔”,左晨書竟然帶着“別”的女人到他們充滿回憶的地方,她心裡又充斥着不滿,認爲這是對這裡的褻瀆,篡改了它原本被賦予的意義。
矛盾的心情讓她萬分糾結,臉上不知道該浮現什麼表情,驚喜抑或是怨念?
左晨書熟門熟路地同服務生打了招呼,將白念柔朝露天餐區銀杏樹下的座位帶去,因爲他們曾經經常來這裡的緣故,左晨書與這裡的服務生很熟絡,所以偷偷插了個隊,沒有提前預訂,還選了個不錯的位置。
白念柔眼神閃了閃,心裡的不滿開始氾濫,雖然她千方百計地說服自己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安語蕊”,左晨書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和幸福,她好不容易平息了內心的嫉
妒,或者說是怨恨,放手讓他試着去愛別的女人,可是……
她站在銀杏樹下,呆呆地看着腳下黃色的樹葉,使勁咬着脣,可是,他怎麼可以用屬於他們的回憶,他們的溫馨去溫暖別的女人。那都是她僅有的回憶啊,他怎麼可以就這麼抹殺了她曾經留下的痕跡,用別的女人的氣息掩埋了她的一切!
“念柔,怎麼了,不喜歡這個位置,那我們到裡面去?”發現她情緒上的變化,左晨書詢問道。
“不,就這裡,這裡挺好。”白念柔搖頭拒絕了左晨書的提議,緩緩說道,“我喜歡銀杏樹,特別是初冬樹葉變黃的時候,那是種攝人心魄的美。這裡環境不錯,不用換了。”
左晨書笑着點頭,替白念柔抽出了座椅,待她先坐下後,他才走到自己的座位。
兩人點好餐,趁着服務生上菜的空擋,左晨書左右張望了一眼,笑着說道,“這裡還是沒有變,和以前一樣。”
“哦?”白念柔佯裝詫異地看着左晨書,“你經常來這裡?”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心裡有着濃濃的惆悵,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就這麼被硬生生地插進了不和諧的人,怎麼想,怎麼不舒服。
左晨書到沒覺察到她情緒上的變化,雙眼迷離地看着身邊的黃色落葉,緩緩說道,“其實,這是我與語兒第一次約會的地方,把你帶到這裡有點不妥,但我找不到別的好的地方,或許,在我骨子裡我還是無法忘記語兒。她彷彿就像是我的呼吸,自然而然的存在,我可以忘記我是在呼吸,可我卻無法停止呼吸。你不明白,愛一個人是宿命,即使註定是劫難,也在劫難逃。語兒就這麼存在在我的生命裡,彷彿我只要擡頭,入眼的一切都和她有關,我喜歡這種感覺,也想就這麼沉溺在裡面。”
白念柔藏在桌下的手使勁抓着褲腿,壓抑着內心的情緒,深吸幾口氣,故做輕鬆地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懂你現在的感受。每個人都有一個死角,自己走不出來,別人也闖不進去;每個人都有一道傷口或深或淺,蓋上布,以爲不存在;每個人都有一場愛戀,用心、用情、用力,感動也感傷;每個人都有一段告白,忐忑、不安,卻飽含真心和勇氣。放不下的,總會沉積在心裡,揮不去,躲不了,雖說時間是最好的藥,但是癒合的傷口再怎麼平滑,也恢復不到以前的光潤,始終有條疤橫亙在那裡,提醒着自己,曾經,那裡受過傷。”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拽着褲腿的手指緊緊蜷縮起來,心裡的痛讓她緊咬着腮幫子,卻仍舊喘不上氣,沉重的鼻息衝上腦門,腦袋衝得熱乎乎的。只是先前心裡的憤恨被左晨書的話沖淡了不少,他不是要用別的女人代替“安語蕊”,他只是還沒學着放下。
想到這裡,白念柔的嘴角朝上仰了仰,似乎心情不錯。女人就是這樣,有時矛盾得讓人無法理解,一個小小的念頭可以滋生出幾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就像她現在,因爲左晨書的“背棄”而怨念,在得知道原來只是自己誤會後,剛輕鬆地釋然,心裡卻又惆悵起來,認爲自己不應該把他束縛在屬於他們的過去裡,不能這麼自私地對他。
無奈地搖頭,白念柔爲自己的不可理喻而自嘲着。
飯間兩人聊得不多,但氣氛不錯,恍惚中,白念柔感覺自己回到了過去和左晨書在一起的日子,兩人坐在樹下,她手舞足蹈地說着白天好玩的事,在他面前沒心沒肺地笑,齜牙咧嘴地抱怨。
趁着品甜點的空擋,左晨書突然問道,“念柔,我看下週的職員工作表,你好象要休假了?”
“是,”白念柔舀了一勺阿爾卑斯慄茸含在嘴裡,享受地半眯起了雙眼,點頭道,“這段時間我會陪柏去做恢復訓練,順便處理表哥的事,紗紗還約了我逛街,總之,我的時間都排滿了。”
左晨書抿嘴笑道,“紗紗那邊還好吧,公司我抽空去看了幾次,她運作得不錯。”
“紗紗一直很努力。”白念柔舔了舔嘴角,意猶未盡地看着慄茸,“紗紗最近沒事老朝我那裡跑,我看啊,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我身上。”
“哦?”左晨書來了興致,身子朝桌前探去。
“我表哥唄,”白念柔無辜地聳了聳肩,“我表哥先前在公司幫忙,但是因爲工作上出了點岔子,被紗紗抓住了,一腳就把他踢了出來,你也知道,紗紗的火暴脾氣。”說到這裡,她好笑地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表哥沒辦法,只得從公司搬到了我那裡,連工作都換到了超市,可紗紗並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他,現在紗紗只要一有空就到我那裡晃悠,似乎是在琢磨着怎麼整我表哥。”
“紗紗的性子是烈了些。”左晨書無奈地搖頭。
“是啊,還記得那次……”白念柔比劃着還想說點什麼好笑的事,迎上左晨書含笑的溫潤雙眼,驀地停下了話茬,小臉不自然地泛起了紅暈。以前他們兩人在一起聊天的時候,手舞足蹈沒完沒了說着話的,肯定是她,左晨書總是默默坐在她身邊,笑着聽着她添油加醋的描繪,看着她竄上竄下的身影,眼裡滿滿的,都是寵溺,而現在,這些都不會再屬於她。垂下眼簾,她默然地看着手裡的玻璃杯,沒由來地,心情突然低落。
左晨書見狀,尷尬地撓了撓頭,靦腆地說道,“和我說話很無趣吧,我不大會活躍氣氛,總是會突然冷場。”
白念柔搖了搖頭,爲了緩解尷尬的氣氛,她沒話找話地說道,“對了,明天超市就要爲感恩節的活動做準備了,到時一定會很忙,你得多注意身體,你有哮喘,秋、冬季空氣陰冷,很容易引發,你得多注意。”
“你怎麼知道我有哮喘?”左晨書奇怪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不自然地閃了閃,故作輕鬆地答道,“以前聽語兒提起過,她一入秋就會爲你熬專門的湯藥。
左晨書笑着點頭,嘴角含笑地說道,“藥方還是語兒費盡心思求來的——將等量的白果仁、甜杏仁、核桃仁、花生仁研成粉。每次15克,加水煮熟後打入雞蛋1枚,麥芽糖1湯匙食用,每日1次。這方子我記得很清楚。”
白念柔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可猶豫了半天,卻只是徒勞地望着杯裡的慄茸,拿起湯匙攪了又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