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安!”
楚若安頓時頭痛難擋,這張臉,這個人,在楚若安的記憶裡佔着很彆扭的一部分。他才華橫溢,滿腹經綸,在剛剛入朝爲官之際看上了她,明知她已是雍肅王的正妻,卻還抱着文人的溫柔雅興光明大亮追她,引起京城一片譁然!
“真得是你?”周洛安的笑容越來越深,像是看見了天神仙女般有着不可思議的驚喜,“你、你怎麼會……不是說已經……”
周洛安激動得語無倫次,手中的摺扇也似感染了他的興奮,越發色彩灼灼。楚若安這一刻終於覺得十分不安,她匆匆垂首想要離開,卻不被他放行。
“我明白了!”
對他來講,楚若安的出現證明他們之間還有未了的緣分,而楚若安沒死也成了他最大的機會和動力,這些年,他被放逐邊境的這些年也遇到不少善良女子,可再沒有誰能替代楚若安在他心裡的位置。
人之一生,總要爲一個人或一件事衝動一回吧。
此時,楚若安只想趕快逃走,甚至已經覺得頭皮發麻,如果自己尚在人世的消息泄露出去,恐怕很快就會被宇文徹發現!
不,不能!
正當她焦急之際,蕭風及時出現拉開了周洛安,他將楚若安輕輕護在身後,擰眉看着周洛安,極爲嚴肅道:“周洛安,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楚若安了,希望你不要將這個消息泄露出去,你也不希望她死的對不對?”
一旁的妙春聞言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當即繃緊神經,準備隨時殺掉周洛安滅口。
周洛安疼惜而癡迷的目光始終不肯離開楚若安,好像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似的,任是誰見了都不忍責備半分,聽到蕭風的告誡,他長眉微微一挑,淡然道:“我不管從前過去,既然老天爺讓我們在這裡相遇,就證明你我的緣分還沒有徹底斷絕。若安,也許是老天爺讓我們重新開始的是不是?”
這樣的情話,這樣癡狂的目光,在楚若安的記憶裡清晰得像是昨日發生過一般。當年,他不顧宇文徹的面子,也不顧皇家尊嚴,常常送情書去府上,甚至守候在凝暉園的院牆外,只爲了看她一眼……若不是當今皇上宇文昊愛惜人才,十分欣賞他的才華氣度,只是數次將他貶到遠離京都的邊境之地,他恐怕早就死在斷頭臺上了。
楚若安的心情很亂,她經歷了太多的絕望和孤獨,實在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面前這個一腔癡情的男子,可真要下手的話……她怕自己做不到。
“周公子,我並非是你的良人,謝謝你的垂愛。”楚若安最後微微作揖,轉身毅然離去。
“楚小姐!若安……”
周洛安一直尾隨着他們三人,不管蕭風用多麼狠辣的眼神瞪他都無濟於事,而妙春卻覺得很有趣,她見慣了人情冷暖,實在有些懷疑周洛安所謂的癡情一片。
見蕭風和楚若安都擰眉不語,妙春抱臂環胸幽幽道:“不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書生嘛,用得着這麼心煩,我現在就去殺了他了事不就行了?”
“你懂個屁!”蕭風很不客氣斜睨她一眼,然後在妙春快要爆發之前他又縮了縮脖子,柔柔道,“好歹是朝廷命官!再說沒有樓主的吩咐,誰敢隨便動手殺人?”
聞言,妙春爲難地撓了撓後腦,極爲煩躁道:“真是心煩。那讓她動手好了,她用毒那麼神奇,別讓人懷疑到咱們身上不就兩全其美了麼。”
楚若安不語,踏着滿地繽紛的落英花瓣,落腳如雲片般輕柔。梨香四散,花枝在牆頭處眺望,她卻再也笑不出來,難道人生總要面臨一個又一個不停得抉擇嗎?要麼是她生他死,要麼是他死她生。
夠了!她真得受夠了!
……
妙春解開門上的銅鎖,剛要進去便被周洛安用手肘頂開,然後看着他如猴子般溜進了園子。
“你!”
不等妙春發怒,周洛安便止步在滿樹梨花前,修長的白影如風如霧,沒有絲毫江湖中人的殺氣和戾色,唯有靜靜的安謐和高貴,分外好看。
“山城春風徐徐來,驛路梨花處處開。”周洛安儒雅的聲音迴盪在園子裡,猝然就醉了楚若安,她忽而想起那日寒冽抱着自己到這裡時,亦是像他這般寂寂的背影裡帶着些許春的暖意,“好美的地方。不過,比梨花更多的是你,若安,此次再見到你,總覺得你眉梢眼角多了幾分往日沒有的清淡釋然,卻比從前更加好看了。”
從前的楚若安是怎樣她已懶得再去翻腦海中的記憶,而現在的楚若安是她自己,所以當週洛安用認真的神色對她說出這番話時,她真得無法想象自己要殺了這個男人是件多麼殘忍的事情!
“從前已逝,你若得閒可以常來這邊做客。”楚若安微微抿脣,這句話讓在場三人同時愣在當場。
蕭風驚訝的是她竟然腦子又犯迷糊打算和他做朋友?而周洛安則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得到了美人的允許……
“那……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他欣喜而小心翼翼的神采讓楚若安忍俊不禁,這樣的感覺似乎比殺人來得更讓人心安理得,“自然。”
“哇塞!難怪我昨天下午眼皮一直跳個不停,果真有天大的好事呢!”周洛安高興地就差要跳起來,隨後不等他們阻攔,便興沖沖轉身道,“我去買酒,今晚咱們不醉不歸!”
說罷,人便如風一般消失無蹤。
楚若安苦笑着連連搖頭,蕭風卻極是焦慮道:“師妹,你不會是真得打算和他做朋友,還任由他來騷擾你吧?”
“人家就喜歡享受曖昧,關你什麼事啊?有多少追求者那是人家的本事,你管天管地還管得了人家談戀愛呀?”妙春酸溜溜嗆了蕭風一句,實則話題卻是處處衝着楚若安而去。
既然樓主對她格外照顧,那麼她就該一心一意對待樓主纔是,怎麼能夠隨隨便便和一個明知喜歡自己的男人來往呢?真是……不知廉恥!
蕭風蹙了蹙眉,見楚若安恍若未聞回了房間,撅着嘴道:“說話酸溜溜的!我管不了她,還管不了你這個丫頭片子啊?燒水煮茶去!”
“哼!”
妙春跺了跺腳,憤然朝廚房走去。
……
不多時,周洛安便買了豐盛的酒肉佳餚回來,那沉甸甸的一袋食物讓蕭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然後在心底暗罵一句,無品富豪!
“若安,快來幫我!你瞧我買了什麼東西給你?”
聞聲而出的楚若安換了一件嫩綠色的長裙,頭髮用碧玉簪子懶懶挽起,臉上不施任何粉黛,膚色看起來卻光滑剔透如水晶。
“你是想把整個鎮子都搬來我家嗎?”楚若安也對那大包小包的零碎各色無劍嚇傻了眼,半晌沒有再上前一步。
周洛安直起腰板鬆了口氣,然後捋起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漬,那璀璨美好的笑容在陽光下顯得越發令人眩目:“不是啊,我打算借住你家幾天,反正這園子挺大,我瞧東邊那間客房還空着,你不會不同意吧?”
“我不同意!”蕭風不能忍了,他發現周洛安就是擺出一副無辜可愛的面容來趁機滿足自己的私慾,“你一個堂堂大男人住女人的家,傳了出去對她名聲多不好。”
“你不也一樣住着麼?”
“我……我當然不一樣!”蕭風挺直了胸膛,端出濟世活人的醫神風範,理直氣壯道,“我是她的師兄,要照顧她一生一世的,豈是你們這些人能比的!”
“呵呵,你也太拿自己當回事兒了吧。”妙春很不給面子得在一旁輕笑出聲,瞬間就泄了蕭風的一身正氣。
“妙春!”
“有!”
蕭風一聲冷喝,妙春立刻端正腳步呼應一聲:“你有沒有弄錯,現在是幫我還是幫一個外人!”
妙春脣角冷冷一笑,斜睨站在原地的楚若安一眼,道:“這是人家的園子,人家纔是正兒八經的主子,你替人家做什麼主!”
楚若安側身看了眼蕭風,神色極爲柔和晴朗,轉身對周洛安道:“我師兄說得不差,你好歹是朝廷命官,住在這兒挺扎眼的,不止對我的名聲不好,更重要的是我想安靜些。”
周洛安有些失望,抽出別在腰間的扇子“啪”一聲揮開,涼風很快驅散額角的細汗,他沉思半晌,道:“對不住,是我冒失沒有考慮周全。”
楚若安嫣然一笑,繼而又道:“我記得當年你離開京城的時候也有二十二了吧,如今四年已過,你早已蹉跎了成婚的年華,別再這樣固執下去了,我們是不可能的。”
話音剛落,頭頂幾片雪白的梨花瓣簌簌而下,仍憑春風多麼無情,周洛安卻也只有眨眼的黯然,很快便恢復一如既往的明亮神采,昂首道:“我還真不信花一輩子的時間都打動不了你的心。”
楚若安苦苦抿脣,她又怎能親口告訴他說自己心裡已有了別人?畢竟愛你的人無罪,無法給予他今生的回報已是來生欠下的債,又何苦再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妙春冷冷一笑,轉身回廚房繼續煮茶,而蕭風則是輕咳兩聲,上前幫着周洛安將兩壺酒拿進屋,不緊不慢道:“師妹,你晚上想吃什麼,我讓妙春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