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香草拜見王妃娘娘,娘娘萬安。”
凝暉園的房門開着,小徑處打理梅樹的僕人能夠清晰地看見香草唯唯諾諾,手忙腳亂的樣子,不由得背過身嘲諷這個鄉下小丫頭的窘迫。
楚若安輕笑頷首,徑直上前將她扶了起來:“不必客氣,你是江南哪裡人氏?”
香草不敢擡頭,聲音也有些輕顫,不過顯然對於楚若安的平易近人十分驚訝:“回娘娘的話,民女是溪安鎮人氏。”
不等楚若安開口,芍藥便笑得越發精彩奪目:“王妃,真得是老鄉!”
聞言香草也不由得擡頭羞澀地看了眼面前容貌絕豔氣質清麗的楚若安,怔怔道:“難道王妃也是溪安鎮人氏?”
“離開有五六年了,家鄉的樣子都快模糊了。”楚若安輕嘆一聲,慢慢在茶几前落座,神色中染了幾許淒涼的懷念,“芍藥,將房門關上,再添一架爐子,我瞧着天色不好,冷得很呢。”
“是,奴婢這就去辦。”
遠遠的,兩個剪梅的侍女看到楚若安招呼香草上前,然後細細問着她關於梨花釀的一些瑣事,眉宇中的思鄉之情,分外感染人心碎。
這一聊便是整整一個下午,宇文徹今日被皇帝留在宮裡商量正事,傳話給府裡的管家說晚上就宿在宮裡了,也恰好給了楚若安天時地利的機會。
酉時不到,凝暉園外打掃小徑的幾個僕從看到芍藥領着那位香草姑娘從房間出來,籃子裡的梨花釀都留在了府裡,反而還得了不少王妃的賞賜,看來王妃的思鄉之情都傾注在了這位家鄉來的小姑娘身上了。
很快到了王府門前,管家正帶了幾個家僕處理大門石獅子上的積雪,見到芍藥出來,立刻笑盈盈道:“看來王妃今日心情好得很,晚膳也能多用些了。”
芍藥的笑容一如既往般絢爛,她挽着身後香草姑娘的手臂,後者因爲羞澀而垂着腦袋不發一言,不過這種沒見過世面的鄉下百姓管家他們也見慣了,並沒有責備之意。
“是啊,我伺候王妃這些年來從未見到她像今日這般開心,還約了香草姑娘明日帶我們家鄉的荷包來呢。”芍藥說着,送了香草出府,“對了,你在哪兒落腳?明日我去接你!”
香草將腦袋垂得很低,聲音也比之前變得更加細聲細語:“就在福寧街轉角處的平安客棧,芍藥姐姐,我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管家見天色已晚,不便開口道:“不如老奴派兩個人送香草姑娘回去吧?”
不等香草拒絕,芍藥便衝管家笑罵一句:“別了吧!客棧的人見到咱們王府的侍衛還不嚇傻,人家姑娘要指望咱們保護的話早就不知道餓死多少回了呢!”
管家聞言,也不由得嘲諷自己的失言,連連指着芍藥輕嘆:“你個鬼精靈!”
與芍藥閒扯一番,管家眺目望去,卻見夜色中早已沒有了那位香草姑娘的身影,隨後他還是謹慎得暗中吩咐了兩個探子去平安客棧查一查虛實,這樣的話王爺問起來也好交代,畢竟他們那位王妃如今的膽子可真是嚇人吶。
……
幻夢閣。
在夜色中幻夢閣別具一格的風采成爲了這條花街最亮眼的色彩,楚若安在二樓一個精緻的包間開始悉心打扮,爲了不讓王府裡的人起疑心,她甚至連藏刀都沒有帶出來,有了上一次被馮芷蘭陷害的經歷,這一回楚若安的安排顯然成熟了不少。
馮媽派來伺候她的姑娘叫小玉,不過是十四歲出頭的小姑娘,眼睛裡的稚嫩還沒有退去,做事的手法卻已經十分老練。此刻,小玉看着楚若安精緻而妖嬈的眼妝,不由得讚歎道:“姐姐的妝真漂亮,一定能夠迷死京城所有的男子。”
楚若安聞言輕輕抿脣,然後將泛着水潤光澤的胭脂均勻塗抹在脣上:“女人的魅力源自於自信,和爲自己而活的勇氣,上天創造了女人並沒有規定她必須是男人的附屬品,所以女人本該爲自己而活。”
楚若安這番話讓小玉聽着十分驚訝,總覺得就是一番違背實屬理論的荒謬之談,可心底的魔弦又像是被她來回挑動着,讓人既羨慕又期待。
“姐姐的話小玉從來沒有聽到過,難怪馮媽說姐姐是個妙人兒呢。”小玉不敢泄露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卻也着實對楚若安充滿了好奇。
楚若安將一頭長髮用特意定製的天鵝玉簪束起,將她完美精緻的臉型都露出來,好看得叫人移不開眼,而她讓馮媽做的舞衣也是一席月白色輕紗及膝長裙,將現代的新穎與古代的保守很完美的結合在一起,雙臂處做了現代精美的蕾絲半袖,能夠讓細長白皙的胳膊做出各種輕便美麗的動作,當楚若安將舞衣換上時,從小玉驚豔的目光她便知道自己這一次的勝算有多少了。
大廳,一向燈紅酒綠,胭脂香飄散的曖昧中忽然被熄了所有燈光,正當沉迷在酒色的客觀們準備發火時卻看到亭子中央精緻的舞臺上亮起了如月色般皎潔而安靜的光亮,那一抹淡淡的白光讓這個充滿浮華的地方瞬間安靜下來,也讓每個人的心如秋水般慢慢平息了波濤。
馮媽揚着讓人歡愉的笑容走上臺,揚着帕子道:“各位大爺別心急,咱們幻夢閣今兒個又有新花樣呢,保管各位喜歡,不過薔薇姑娘可不是咱們閣裡的人,大爺看歸看,不準動手動腳吶,呵呵。”
馮媽以一種不會讓人反感的幽默口吻婉轉告誡了今晚在場的客人,而暗幕後的楚若安卻猛然覺得心跳加速。
她知道想要摸準段平的行蹤既浪費時間又沒有把握,因而想到這一出在花街一舞驚人的把戲,只要有了廣爲人稱的聲明,就不怕段平不會自投羅網,這是一招中規中矩的守株待兔,卻是最有把握和勝算的。
“什麼妙人兒,趕快出來讓大爺瞧瞧!”
“弄得這麼神秘,該不是南疆來的人妖吧,哈哈哈。”
人羣有了騷動,馮媽卻故意挑着大家胃口,緩緩下了舞臺,不多時屏風後的樂師奏起了曲子,以玉簫爲主,伴有箏和笛子的旋律,能夠飽滿得襯出天鵝的孤傲和美麗。
當簫聲將臺下的嘈雜掩蓋後,連楚若安都驚訝了,這樣美妙而能勾動人心魂的簫聲如訴如泣,想不到這青樓楚館竟然還有這樣的簫師。
不過,很快,她便從天空緩緩墜落,輕薄的紗裙在月白色燈光下演繹着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唯美浪漫,而她驚世駭俗的容貌在妝容中充滿嫵媚風情的冷豔,她看到臺下衆多滿目醜陋的男人露出垂涎之色,甚至有些自持身份的少年公子都忍不住停下了手中悠閒的一切動作。
音起,疊腰旋轉,她纖細的身軀如同一片雲朵,在寂寞的深夜散發着讓世人羨慕的華美,音落,收翅垂首,如綻放盡全部光彩的天鵝,在天與地的交錯中默默舔舐着自己骨子裡的驕傲和孤獨。
她享受着舞臺給予她不再屬於楚若安的自由和奔放,而舞動也透過光暈看到了屏風有簫師的聲音,似乎有些落寞和頹廢。
這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寂寞與孤傲,像極了穿越而來的楚若安的真正境遇,在宇文徹的壓迫和征服下,她已淪落得只剩下一顆嚮往自由的心,而就是這樣一顆心,讓她傲然於那座森然冰冷的府邸裡,在不知不覺中深深吸引着所有靠近她的人。
一舞罷,簫聲任迴盪在大廳裡,這是一首新鴛鴦蝴蝶夢的曲譜,楚若安自己也是第一次聽到簫聲演奏,可謂將其中所有的愛恨情癡都演繹的淋漓盡致,加上她新穎唯美的芭蕾舞,起初還十分擔憂的馮媽也在這一刻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天,她這是遇到仙女了嗎?這個叫做薔薇而來歷不明的女子是要將幻夢閣推向京都的巔峰麼……
簫聲漸歇,整個幻夢閣陷入前所未有的沉寂,如沒有絲毫氣息出沒的地獄,讓楚若安一顆恢復跳動的心忽然慌亂起來,若是這一步失敗的話,要她怎麼接受!?
屏風後,率先打破沉寂的掌聲來自那位簫師,繼而滿堂喝彩,鼓掌聲接連不斷,甚至還有紈絝的男子吹着口哨衝臺邊跑來,那一剎那,楚若安自穿越而來心中的苦悶得到了暫時了舒緩,並享受着前所未有的自由輕鬆之感。
她淡淡抿脣,在雷鳴般的掌聲中退下了舞臺,任憑臺下的男子幾乎要將馮媽推倒,她都沒有回頭,她始終沒有忘記這只是引段平的上鉤的第一步棋。
轉角處,她猛然撞上一套青色身影,衣服上隱約有着菸絲的殘味,她捂着撞痛的額頭敢想道歉擡頭去看到此人竟是陸老闆,因而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開口,只略微尷尬地衝他笑了笑。
倒是陸老闆的神色顯然比上次初見顯得輕鬆許多:“你跳得很美。”
楚若安斂眸:“我倒沒看見陸老闆……”
話還沒說完,她的目光便落在他腰間別着一枚玉簫之上,頓時有些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