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言一睜眼,看到‘牀’前的人是寶珍和馮芷蘭時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是從鬼‘門’關回來了。
“側妃您可是醒了,嚇壞奴婢了!”寶珍一邊扶她坐起來,一邊用袖子擦了擦眼眶裡的淚,倒讓沈惜言感慨萬千。
“姐姐覺得哪裡還不舒服,太醫還沒走。”馮芷蘭輕柔的呵護很適合現在的沈惜言。
沈惜言看到屋子裡並沒有外人,立刻緊緊握住了馮芷蘭的手,似乎停留在毒發那一刻的驚恐仍舊沒有退卻:“我當時真得好害怕,我看到艾晴痛得那麼厲害,好擔心自己就死在那個骯髒的地方,我……”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你沒事了!”
馮芷蘭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後親手接過寶珍端來的蔘湯,親自喂沈惜言:“姐姐千萬別‘亂’說,王爺已經回府了,應該很快就會過來看姐姐的。”
沈惜言打了個‘激’靈,連連頷首:“我明白。不過……爲什麼同樣的點心,艾晴那麼嚴重,我卻反而沒什麼事情。”
馮芷蘭聞言輕笑,蔘湯的暖氣薰溼了她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猶如天邊耀眼奪目的星辰:“我記得姐姐愛吃鈴蘭口味的,但是卻十分討厭桂圓味兒的,所以將那另外一份毒放進了桂圓餡兒的糕點裡,姐姐吃得那份只是放了些普通‘藥’粉罷了。”
沈惜言怔怔看着面前溫婉如‘玉’的‘女’子,姣好的容貌與嫣然的笑容十分漂亮,卻從未發現她像極了罌粟‘花’,越是美麗就越會將靠近的人置之死地。
沈惜言驟然覺得渾身有些發冷:“那……艾晴怎麼樣了?”
“太醫說耽擱時間太久,一雙‘腿’怕是要廢了。”
“什麼?!她還沒死?”沈惜言頓時氣急,她原本以爲艾晴必死無疑的,怎麼結果卻只是廢了一雙‘腿’呢。
其實,艾晴不死威脅最大的是馮芷蘭,她隨時有可能被宇文徹發落了去,但現在‘激’動的人反而是一向因妒成恨的沈惜言。
“姐姐好好想想,那塊桂圓糕點真得全被艾晴吃下去了嗎?”馮芷蘭微微挑眉,眸中放‘射’出令人畏懼的光澤,像是魔鬼的爪牙。
“我、我不記得了,當時地牢那麼黑……”沈惜言很不情願再回想那個地方,總覺得渾身都染了那種‘潮’溼腐爛的氣味,“對了,我記得自己當時是扔給她的,可能太大力造成糕點破碎了吧。”
原來如此,馮芷蘭嘲諷一笑,這個沈惜言真是個蠢貨!這麼小的一點事情都可以搞砸,難怪宇文徹現在連她的名字都不想提起。
想到此,沈惜言又開始惶惶不安,她再度望向馮芷蘭,顫巍巍道:“怎麼辦?她會不會說出來,會不會說出是你我使的手段……”
“姐姐!王爺就快來了,你別再‘亂’說了好不好?”馮芷蘭的口‘吻’有些不耐煩了,“艾晴那裡,我自有辦法。”
沈惜言擰眉,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很快寶珍來稟報說宇文徹已經快到了,馮芷蘭便將蔘湯放下,對她道:“我去看看艾晴,姐姐你要記住,你只是害怕,很害怕所以才覺得腹痛,太醫都說了沒什麼問題。”
“我明白。”
馮芷蘭頷首:“那妹妹先告退了。”
爲了防止和宇文徹碰面,馮芷蘭與小娟匆匆選擇從小徑處繞開來凝香園的路,她必須要在宇文徹見到艾晴之前將事情都處理妥當。
……
玫瑰園,新栽得玫瑰已經‘露’了‘花’蕊和芬芳,馮芷蘭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當初住過的那間屋子,那種困境和艱辛歷歷在目,越發讓她‘逼’着自己不能回頭,這一輩子都不要回頭!
“夫人,艾晴的房間就是那個。”
馮芷蘭順着小娟的指尖望去,原來是園子裡燈火最暗的那個地方,想來她也少受園子裡其他歌舞姬的欺負。
“吱呀”輕響,馮芷蘭慢慢推開了有些掉漆的硃紅‘色’大‘門’,一燈如豆的房間冷冷清清,艾晴一個人坐在窗前,只披了薄薄一層紗衣,青絲在身後飛舞,繚繞着這一室讓人無法忍受的寂寞。
艾晴沒有側首,目落天邊彎彎的弦月,目‘色’虔誠而悲涼:“你來殺人滅口?”
馮芷蘭在離她不遠處的椅子上落座,然後揮手示意小娟先退下,她順着艾晴的目光望去,只覺得今晚的月‘色’就像艾晴這一生的命運,縱然灼亮也不過只是薄薄一彎的短暫:“我想不不需要我動手了,你的心已死,行屍走‘肉’的生存對我沒有任何威脅。”
艾晴不語,但馮芷蘭一向是個工於心計的‘女’人,即使艾晴真得心如死灰她也要在傷口上撒些鹽,確定她是真得無力迴天才能放心。
“你真得很像王爺過世的王妃,她叫楚若安,是個南疆‘女’子,用傾國傾城來形容她的姿‘色’根本不算誇張。她‘性’子很倔,就愛忤逆王爺,可偏偏無情無心的王爺也能被她吸引,然而她卻是死都不肯承歡於王爺身下。”馮芷蘭說起楚若安,神‘色’中有些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欽佩和羨慕,“所以她死了之後王爺幾乎崩潰,甚至不再碰任何‘女’人,日夜承受着相思的苦楚。他很愛楚若安,愛到連他自己都不能控制,所以他纔會帶你回府,用你來欺騙自己換取片刻的滿足和放鬆。”
很快,馮芷蘭話鋒一轉,‘露’出少有的尖酸刻薄之態,冷冷嘲諷道:“艾晴,你真得很可悲。當他還不曾將你放在心上的時候你就已經先愛上了王爺,在他眼裡你存在的價值就是代替楚若安去撫慰他的寂寞和空虛。王爺不會記得艾晴這個名字,更不會像縱容楚若安那樣得縱容你,因爲在王爺眼裡和心裡,你不配,世上誰都不配與楚若安相提並論!”
“夠了。”艾晴冷冷開口,低垂的眼角帶出濃濃的悲慼和傷感,“別再說了,我不想聽見楚若安這三個字。”
“你只是他泄‘欲’的工具,他不會在意你的想法,不會在意你的喜悲,甚至他對你僅存的一點點的憐惜和溫柔也是來自對楚若安的愧疚和愛意,再溫柔的纏綿也還不是在天亮的那一刻化爲虛無。”馮芷蘭字字珠璣,幾乎讓艾晴快要瘋掉,“我若是你纔不會這麼傻,他殺了你的族人,抹殺了你快樂無憂的時光,甚至不懂得怎樣憐惜你,若是不殺了他,你又有什麼勇氣和麪目去地獄見你的族人?”
最後,馮芷蘭看見艾晴長長的指甲在案几上劃出幾道新痕,她明亮的大眼睛裡浮起深沉而可怕的恨意。
那一刻,馮芷蘭欣然抿‘脣’,默默起身離開了房間。
入夜之後,十四將雙‘腿’癱瘓的艾晴帶到了書房,是她一次次派人來稟報說要見宇文徹,而直至夜深時分,宇文徹處理完了全部公務才答應。
房間還是一如既往點着龍涎香以彰顯他高貴威嚴的身份,他依舊在榻上單手支頤,闔目假寐。束髮的金冠早被‘侍’‘女’卸下,一頭長髮如流雲般垂瀉在金絲軟榻的邊緣,將他冷峻威嚴的輪廓襯得多了幾分溫柔。
她已經來了很久,他根本沒有睜眼,艾晴苦澀地抿‘脣’:“我一早就知道你沒有心沒有感情,但是直到現在我才相信。”
聞言,宇文徹懶懶睜眸,他只淡淡掃了一眼她失去知覺的雙‘腿’,神‘色’顯得有些不耐煩。今日之事,馮芷蘭已經承認自己偷偷進地牢探望過沈惜言,也給她們送了些點心過去,但點心被人動了手腳她並不知曉。
對於此事的真假,宇文徹已經懶得再去追究,偏偏此刻艾晴的神情讓他有些慍怒:“本王早就說過,你穿與她一模一樣的衣裳是一種褻瀆。”
“呵呵。”艾晴不怒反笑,她就是故意穿這件衣裳給他看的,“我倒不覺得,那日我看了她的畫像也不過如此,清瘦得厲害,也沒有像我一樣玲瓏妙曼的身材,倒是‘浪’費了這身衣裳。”
宇文徹眼角開始微微‘抽’搐,目中放‘射’出令人畏懼的殺氣,艾晴慢慢手握成拳,繼續說道:“難怪她至死也不願和你在一起,難怪她費盡心思要逃離,你這樣不懂愛情的男人自然配不上她。我猜,她心裡一定有旁人,那人必是軒軒如朝霞舉,溫柔瀲灩,驚才無雙。”
“住口!”
但見珠簾後的黑影迅疾一閃,下一秒他的大手便呈爪牙之狀死死扣住了她的腦袋,那暴怒殘忍的神‘色’讓艾晴可以肯定,自己說中了他的痛處!
真好,真是好,宇文徹,即便是死我也要讓你嚐嚐痛不‘欲’生的滋味。
“你怕什麼?被我說中了麼。”艾晴咬牙,輕輕從衣袖中‘抽’出事先準備好的匕首緩緩抵在他後背的心臟處,“那樣的‘女’人你還惦記着她做什麼?雖然我是恨你的,雖然你從沒有一刻是真心愛過我的,但我說過我愛你,所以剛剛在來之前我幫你把她的畫像燒了,燒得一乾二淨……”
“‘混’賬!”宇文徹失去了判斷力,雙目赤紅,內力全部放諸於掌心,眼睜睜看着艾晴目‘色’猙獰,最後失去全部力氣,可她的眼神是苦澀的,‘脣’角的笑意卻是滿足的。
她的匕首吧嗒一聲落在地上,驚醒了宇文徹,他才發現其實剛剛她是有把握殺了他的,可是終究沒有……
一瞬間,他揮掌而去,掌風摧毀了四周昂貴而‘精’致的擺設,他仰天長笑:“楚若安!本王不會放過你!永遠不會!”
至於艾晴,那個可憐而堅強的‘女’子,終究還是飲恨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