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安聽宮裡的侍女說,瓊花只開這一季,大約能至暮夏時分,而周國一年之中最美的時光就是此刻。
她還在坐在涼亭裡靜靜望着漫目瓊花出神,小梅很快就帶了海棠過來,而海棠也依約帶來了自己釀的瓊花酒,淡淡的花香分外醉人心神。
“奴婢海棠給楚姑娘請安。”海棠盈盈欠身行禮,玲瓏嬌小的身軀怎麼看怎麼都像個還未入世的少女。
楚若安心情大好,面上笑容璀璨奪目,她直奔海棠懷裡的那壺酒道:“你這小丫頭釀酒的功夫好像很不錯呢,遠遠地就聞到香味兒了。”
小梅甚少見楚若安這般靈動活潑,頓時也被她的快樂感染,輕笑着揶揄海棠一句:“看我回頭不告訴溫公公,叫他狠狠打你幾板子,小小年紀不學好。”
“小梅姐姐饒命。”海棠笑得分外甜,卻故作害怕求饒之狀,嘴上卻是不依不饒,“若是溫公公將奴婢關了起來或者調到別處去,楚姑娘就失了一個可以聊天的可心人吶。”
“呸,花言巧語。”小梅笑着啐了一口,一把奪過海棠懷裡的酒罈子,“你先陪楚姑娘聊一會兒,我去通知小廚房做點菜出來下酒。”
楚若安連連頷首,忍不住誇讚小梅深知她的個xìng:“小梅越發聰明瞭,竟然看得出我胃口大開。”
“是是是,今日瞧着天色不錯,否則奴婢纔不會同意您就在這兒喝酒呢。”小梅話雖如此,但溫柔的責備一向最觸動人心,忽然讓楚若安又想起了遠在齊國的芍藥和錦繡來。
小梅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瓊花林裡,海棠一改先前單純之色,沉聲道:“屬下參見楚堂主。”
“不必多禮,我今日來就是問問你們聯絡到了多少點剎樓的dìzǐ?”
海棠沉眸想了想,道:“屬下前日接到舵主消息,他已經在籠絡之中,不過有部分dìzǐ因爲點剎樓的覆滅而轉投其他幫派門下,舵主要屬下問問堂主的意見,是否還要爭取他們回來?”
這確實是個麻煩,畢竟楚若安沒有十足的把握將點剎樓恢復得還能像從前那麼威風凜凜,到時候耽誤了旁人前程也是會連累寒冽盛名。
想到此,她擰眉淡淡說道:“不必了,只要在江湖上發出星火令,所有願意前來回合,或者心甘情願隨我們一同吃苦的就留下,其餘的不必勉強。”
“是,屬下明白。”
“對了,皇后娘娘已經查到了寒冽的行蹤,說當時是寧錚冒死帶他離開,朝東南方向而去……除此之外,再也打聽不到任何消息。”楚若安說着,看到海棠明亮的大眼睛裡頓時閃過一道令人眩目的光彩,“不過,我並不打算再讓皇后查下去,她已經對我生出芥蒂之心,女人的嫉妒心實在可怕,未免日後成了不必要的麻煩,我想我還是少惹她爲妙。”
聽到楚若安這麼一說,海棠想到近日在宮裡掀起沸沸揚揚的傳言,不由得失笑:“堂主說得話屬下明白,這兩日宮裡將您與皇上的關係傳得分外逼真,任是誰聽了都心生嫉妒,更何況是皇后娘娘。”
楚若安眉頭緊蹙,斜睨海棠一眼:“連你也開銷我了。”
“屬下不敢。”
“可是,寒冽的消息一定要查下去,既然皇后能查到這一步我想宇文徹等人也一定知道寒冽還活着。所以,你轉告你們舵主,此事必須要秘密進行,將重點放在皇宮東南面的小村莊或者與世無爭的山谷中,這些地方一般都與外界甚少聯繫,確實是藏身的好地方。”楚若安一邊說着,一邊強忍着目眶裡的淚水,只要一想到寒冽傷痕累累的模樣,她就像是在瞬間失去了整個世界般脆弱無助。
“堂主放心,雖然有些人投靠了其他門戶,但樓裡很多出色的dìzǐ都受過樓主的大恩,江湖中人多數義字當先,他們是寧願自己死也必定會保護好樓主的安危。”海棠說這話時,目中浮起灼亮而微冷的色彩,與她可愛玲瓏的外表顯得格格不入,“屬下等一定會找到樓主。”
“那就好,那就好。”
楚若安聞言,總算能夠聊以安慰。
不多時,林裡傳來細細碎碎的腳步聲以及兩個女子嬉笑談論之聲,楚若安雖在周國皇宮,但因爲有皇上皇后的保護,甚少與這宮中其他妃嬪來往,因此對於這兩個聲音覺得陌生的很。
“皇上也真是的,都已經許久不到後宮來了,聽御前侍衛說,皇上如今一有閒暇時間就去找那個楚姑娘!”
“我瞧她八成就是個狐狸精!皇后娘娘原本打算安排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來奪得皇上歡心,沒想到現在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哈哈哈。”
兩人說笑着走出瓊花林,自然而然看到了端坐在涼亭裡的楚若安,起初,兩人先是一怔,旋即看出了楚若安的身份,神色顯得分外高傲不屑。
海棠見此,匆匆走下臺階,欠身朝面前兩個打扮華麗的女子行禮,道:“奴婢海棠,給燕貴人、芳貴人請安,貴人安康吉祥。”
“起來吧。”
回府海棠的女子,身穿玫紅色繡蝶長裙,外罩同色輕紗小夾襖,無論髮髻還是妝容,都極致濃郁多彩,讓身後堪堪一片瓊花都失了色彩,她就是海棠口中的燕貴人。而另外一個穿着素淡,眉目精緻的女子,想來就是芳貴人了。
楚若安緩緩起身,微微躬身道:“楚若安給兩位貴人請安。”
芳貴人神色有些尷尬,斜睨了燕貴人一眼,淡淡擠出一絲輕笑,道:“楚姑娘不必多禮,我們只是看春意不錯,出來走走,沒想到你也在此。”
燕貴人顯然並不買楚若安的賬,她微微眯眼將楚若安渾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半是嘲諷半是戲弄,揚着聲兒道:“早就聽說楚姑娘美豔不可方物,怎麼今日瞧着一副病怏怏的德行,要是整日陪着皇上,說不定那日會有損皇上龍體呢。”
“燕貴人!”芳貴人有些膽小,做事也略微穩重些,見她對楚若安如此不遜,當即便擰眉扯了扯她的衣袖以示提醒,“楚姑娘是皇后娘娘的親戚,又是皇上的座上賓,你我怎能如此對待她?”
“怕什麼!”燕貴人前兩日剛剛因爲日常吃食用度過於奢華而被皇后狠狠教訓了一番,心裡的怨氣正無處發泄,現下遇到了楚若安,她哪裡還能忍得住,“誰不知道她和皇上下了整整yīyè的棋,現在整個皇宮都傳遍了,我有什麼不能說的。”
海棠不忍她們這般欺負楚若安,當即上前兩步,垂首反駁道:“兩位貴人請自重,若是被皇后娘娘聽到了這些話,恐怕……”
“啪!”
海棠話剛說到一半,就被燕貴人一巴掌摑在了左臉上打斷:“你算什麼東西,主子說話也有你插嘴的份兒嗎?”
“你……”
海棠眸光一冷,驟然凝聚的殺意莫名讓燕貴人心頭一冷,不過海棠緊握成拳的手掌及時被楚若安握住,她對上燕貴人滿是不屑的眼神,柔柔一笑,暖若拂面春風:“燕貴人何必動這麼大的火氣,怒火傷肝,對自己身體極爲不好。何況,您這般和一個宮女置氣也有失(和諧)身份不是?”
“呵呵,楚姑娘真是被皇后娘娘寵壞了不成?莫說你現在只是受皇上青睞,就算皇上加封了你顯赫的位份,本宮和芳貴人論理也該是你的姐姐,難不成我們連教訓一個小小奴婢的資格都沒有了麼?”燕貴人不依不饒,咄咄逼人之姿比當年的沈惜言更爲過分。
楚若安輕輕蹙眉,她實在是討厭極了這種與其他女人明爭暗鬥的日子,饒是自己再小心翼翼討好着皇后赫連冰兒也沒用,身在皇宮,終歸是逃不過的。
“我勸楚姑娘還是悠着點兒的好,這些年被皇上寵愛的女子數不勝數,那些往往開口仗着皇上恩寵而不將別人放在眼裡的人,統統沒有一個是有好下場的。”燕貴人冷冷一笑,刻意上前俯首在楚若安耳邊低低道,“就算是你,也一樣。”
楚若安面色如常,見燕貴人和芳貴人轉身離開,她緩緩躬身,道:“恭送兩位貴人。”
見兩人走遠,海棠心疼得攙着楚若安回到涼亭裡坐下來,一邊替她整理身後略顯凌亂的披風,一邊擰眉不解道:“方纔您爲何要攔着屬下,她們說話實在太難聽了,若是不給些教訓以後還會變本加厲的。”
“從前,不論我去哪裡,都是安安靜靜,從未出現像這日這樣的狀況,但偏偏今天卻碰上了。”楚若安笑得意味深長,但是話中之意海棠還是不太明白。
“姑娘,奴婢回來了!”
小梅氣喘吁吁回到了這裡,眼見楚若安神色不佳,不由得擔憂道:“姑娘,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還不是……”
海棠敢準備將方纔發生的一幕告訴小梅,不想再次被楚若安截斷,她朝小梅莞爾一笑:“沒什麼,坐得時間久了,有些累。”
小梅並沒有多想,當即摸了摸楚若安微涼的雙手,蹙眉道:“廚子不在,奴婢好了好久才找到,已經吩咐他做些小菜送過來,姑娘若是覺得累了,不如想回去歇息歇息。”
“也好。”楚若安目含歉意看了看海棠,淡淡道,“這壺酒我先帶回去了,改日你將曬乾的瓊花瓣整理好了就送過來吧。”
“是,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