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沈琥匆忙追上宇文徹的車攆,輕笑兩聲道:“這幾日多謝王爺替微臣照看着京城的安危,纔不至於給皇上添麻煩,今日微臣在舍下備了酒水還請王爺賞臉移駕。
不必多說,沈琥自然是看了沈惜言病中所寫的信箋,這才一早前來上朝請罪,更作勢要請客答謝宇文徹。
十四牽馬走在最前面,他回首正巧看到車攆中宇文徹冷冷嘲諷的笑意,一席將他威嚴與氣勢統統彰顯無疑的墨色蟠龍錦袍,讓他看起來如天子般神聖不可侵犯。
“沈將軍傷勢可好了?本王派人送去的傷好不知大將軍用過了沒有。”好似很享受現在沈琥追着自己車攆急步的節奏,宇文徹的聲音有些懶散,他垂首閒閒打理着翻繡邊上用金線繡著的龍翼,分外悠閒。
沈琥見此,面露不滿,然而依舊咬牙堅持跟上,回稟道:“不過是小傷而已,王爺的傷藥一向金貴,微臣捨不得用呢。”
“哈哈哈。”宇文徹長笑一聲,斜睨沈琥一眼,好像故意要逼他一般,“沈大將軍謙虛了,本王那些東西在將軍眼裡不過是些小玩意兒罷了。”
沈琥難免有些緊張,雖然現在真要動起手來他未必會輸給宇文徹,但到底是多少年被他的氣勢所鎮壓,總有些忌憚:“王爺說笑了,還請王爺移駕。”
“改日吧,本王今天累了。”
宇文徹只丟下這一句話揚長而去,讓如今狂妄自大的沈琥尤其看不順眼,他目睹着宇文徹出了宮門,頓時本相盡露:“呸!要不是看在惜言的面子上,本將軍會這樣低聲下氣麼!”
……
回到王府,宇文徹不知何故不知不覺又走到了凝暉園,芍藥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長裙在梨花樹下剪紙,清風拂起她鬢邊幾縷青絲,那淡然精緻的側臉就如一盞清茶瞬間安撫了宇文徹有些煩亂的心。
他輕輕舉步走進去,不想踏碎了腳下一片落葉,芍藥自然知道來人是宇文徹,不過她仍舊兀自忙着手裡的活兒:“王爺今日又在爲何事心煩?”
“本王很想知道你究竟在這院子使了什麼法術,如今除了書房,本王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這兒。”宇文徹也懶懶坐在樹下的石凳上,落花沾在他的肩頭髮梢,有一瞬白首的錯覺。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芍藥擡眸,大眼睛裡的靈氣全部化爲一種淡淡的光澤,如夜半時分從窗口灑進來的幽然月光,清新美麗得讓人不敢褻瀆,又無法不去眷戀:“我沒有什麼法術,其實王爺輸給的不是我家小姐,而是你自己的心。自打艾晴出現之後,王爺看似夜夜沉醉,其實醒來之後更加寂寞纔對,所以你終究還是親手殺了艾晴,終究不能容忍任何女人試圖取代小姐在你心裡的位置。”
芍藥不怕宇文徹了,一點兒都不怕,好像楚若安的死讓她得到了靈魂的放縱,她如今將很多事都看得透徹,包括宇文徹這個人。
“你說得對,所以本王如果再看到她,便永生永世都不能讓她好過。”宇文徹咬牙切齒的痛恨全部來自他對楚若安的愛意,這樣不肯放過別人,也不肯放過自己的樣子,讓芍藥禁不住有些替他心疼。
“她已經死了……”
“沒有。她騙了本王,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宇文徹話讓芍藥震驚不已,其實關於周洛安的事她也已經聽說了,但現在看到宇文徹那肯定的眼神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半晌之後芍藥才慢慢冷靜下來,可惜剛剛剪好的一隻小兔子被風吹走了:“既然已經決定放她自由了,生與死有那麼重要嗎?也許小姐她現在過得很好很開心,你難道還要用自己的臂膀將她禁錮在牢籠裡麼……王爺,你若再不放手,她早晚要真正死在你手裡,到那時你同樣不會開心,又何必呢?”
“啪!”
宇文徹一掌震碎了身邊的石桌,雙目赤紅的樣子像極了地獄來的魔鬼,然而對芍藥卻沒有多少震懾力,甚至於她看到一塊粉碎的殘骸要砸在曇花上時竟不顧一切用手去阻擋,反而劃傷了自己的手背。
那一刻,宇文徹眉頭幾不可察微微一蹙,但還是選擇轉身離開。
出了凝暉園,正好碰到十四,他將暗衛蒐集回來的情報整理好遞給宇文徹,道:“的確有不少人見過王妃,只不過周洛安一向遊走四方,定所無法確定,我們只能查到他是在周齊邊境遇見了王妃,具體地方還需要進一步查證。”
宇文徹手握成拳,生生將手裡的信箋揉爲白色粉末。
傍晚時分,幻夢閣前早已人來人往,陸簫早已不知所蹤,閣裡的生意在一個月前跌入慘景,幸虧有媽媽找到一個標緻姑娘來撐場面,並且還得到了沈琥沈大軍的讚美,可謂生死一線,禍福只在轉眼間。
阿桑被周洛安死拖硬拽到了幻夢閣門前,哭喪着臉道:“公子,別進去好不好?以前聽先生說青樓楚館中住着得都是比老虎還可怕的女人。”
周洛安差點笑岔了氣,甚至有些無語自己怎麼會收留了這麼一個活寶在身邊,他強迫自己耐着性子上前,柔聲道:“阿桑,那都是夫子騙人的!他又沒進去過怎知道里面的女人比老虎還可怕?這是典型的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你沒聽今天早上下朝之後沈大將軍一個勁兒的誇這裡的妙春姑娘美麼?”
“可是……我們還是不要進去好了。”
“大男人婆婆媽媽像什麼樣兒!”周洛安忍不住踹了阿桑一腳,後者直接撲進了一個衣着暴露的女子懷裡,頓時嚇得面紅耳赤。
“哈哈哈。”周洛安笑得前俯後仰,不過還不等他們進去就看到龜奴很快在人羣中請出了一條路,然後就看到沈琥懷中抱着嬌滴滴的美人兒走了出來。
“都閃開!今兒個妙春姑娘被沈大將軍贖身了,以後就是將軍府的人了。”身邊那龜奴鼻青臉腫的樣子,扯着嗓子對衆人說道,大夥兒自也明白幻夢閣怎麼可能放這隻搖錢樹走呢,八成又是沈琥威逼利誘了。
“沈大將軍如今可是心情大好。”周洛安擠上去,極爲誇張得朝沈琥鞠躬作揖,輕笑道,“恭喜大將軍又得佳人在懷!”
沈琥斜睨周洛安一眼,用極爲輕蔑的口吻冷冷嘲諷道:“原來是周典簿,本將軍以爲你非楚若安不娶呢,沒想到你也喜歡來這種地方。”
“將軍取笑了。”周洛安故作尷尬低了低眉。
沈琥對他的表現很是滿意,又刻意將一雙大手放在妙春胸前輕輕摩挲,然後在妙春面紅耳赤之際長笑:“哈哈哈,周典簿何必不好意思!不過你今日卻是來得不巧,本將軍已經替妙春姑娘贖身了,從此她就是本將軍胯下的俘虜了!”
此等污言穢語,別說是懷裡的妙春,就連周遭路人聽着都覺得臉紅,卻見沈琥極是享受現在的樣子,絲毫不顧旁人怎樣看待自己。
妙春恨不得一刀了結了他的性命,不過寒冽千叮萬囑她不能衝動行事,因而只好壓着心頭的噁心與憤怒,柔柔道:“將軍,奴家好冷。”
“哈哈,本將軍曉得。”沈琥聞言,笑得意味深長,單手放在她腰間,整個人已然有些血脈膨脹,“這就回府,讓本將軍好好疼愛你。”
“哎呦,這麼多人好難爲情。”
妙春楚楚動人的樣子不知令多人男子黯然銷魂,更別說一向色字當頭無法無天的沈琥了。
周洛安與許多人一般用既羨慕又唾棄的眼神目送沈琥帶着妙春離開,而阿桑早就嚇得跑回了客棧。
一名着墨藍色衣裳的男子在燈光難以照亮的角落默然出現,然後在周洛安身後輕聲道:“公子,已經將楚若安和點剎樓的關係放了出去,確保宇文徹的暗衛一定會如實稟報,不過爲了避免他們起疑,楚若安的落腳處我們並沒有泄露出去。”
“好,以宇文徹的本事早晚能查到,我就是要出動各方勢力逼點剎樓走上絕路,如果到時能籠絡則是最好,不能的話……我也不會讓寒冽再做楚若安的背後勢力。”周洛安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眸光在不被人看到的地方深沉如海。
“還有,楚若安現在有魔教教主帝釋天罩着,恐怕我們很難再有動作。”
“帝釋天?”周洛安的笑容有些詫異和驚喜,“也罷,我既要天下也要美人。暫且不要打攪她,還有你立刻去查這個叫妙春的身份背景,若是我多疑了,你們就想盡辦法按我說得去編造事實,屆時我再找機會泄露給沈琥聽,能激起他們的矛盾是再好不過了。”
“屬下明白!”
藍衣人敢要轉身離開,忽然又被周洛安喚住,一回首便看到他猶豫不決的樣子,那人心中有數,依舊低低道:“她在犒城小鎮,聽說要租一間店面開藥鋪。”
“嗯。”
周洛安垂首,示意他可以走了。不過,他想了想復又添了一句道:“她很好。”
那一秒,似乎看到周洛安原本深沉的目光裡閃過一抹亮色,如夕霞般溫潤瀲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