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孫‘精’疲力盡回到家時,一進‘門’就愣在了原地。
房間的燈亮着,遠遠看去就像小小一晚月亮,楚若安的身影在房間和廚房之間忙碌着,小孫忽然就淚溼眼眶,這種桔燈照亮歸路的感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了,當年爺爺還在的時候,也是這樣,點着一盞桔燈,然後佝僂着身軀替他燒好晚飯。
楚若安發覺小孫站在‘門’前,夜‘色’模糊了視線,只是隱約覺得他渾身充滿了疲憊感,於是莞爾一笑,朝他招招手道:“還傻站着幹嘛,快進來吃飯,嚐嚐我燒的菜好不好吃。”
很溫暖,也很親暱,小孫慌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漬,哽咽道:“誒。”
飯菜特別香,但貌似楚若安的手藝真得很不好,菜‘色’很差,但小孫覺得格外好看,他一連吃了三碗飯才肯作罷,一桌子的菜也所剩無幾,楚若安看着也開心。
“小孫,你真得和藏刀好像。”楚若安凝視着小孫的側臉,尤其是他狼吞虎嚥時的樣子,真得很像藏刀,讓她想念的同時忍不住心酸。
“藏刀是誰?姐姐的朋友嗎?”小孫喝了杯茶送飯,看到楚若安額前的碎髮有些凌‘亂’,忍不住想擡手爲她整理,可惜始終沒有那個勇氣。
楚若安輕輕抿‘脣’而笑,淡淡道:“是……是我的弟弟。他很單純很乖,我最幸福的那段時光都是他陪着我渡過的,你吃飯的樣子和他好像,只有你們兩個不會嫌棄我做得菜不好吃。”
“那藏刀一定很幸福,能時時刻刻都陪在姐姐身邊。”小孫羨慕,甚至無法想象她口中描述的美好時光究竟有多麼令人嚮往,“那他現在在哪兒?”
小孫並不曉得藏刀已經死了,並且是因爲楚若安而死,而她卻不能當做什麼多沒有發生,她始終覺得藏刀被馮芷蘭害死是她的錯,如果她能早一點下決定,早一點聽寒冽的話殺盡所有阻礙者,那麼藏刀一定能躲過那一劫。
不過,事到如今,她很少會再無助地落淚,只是眸光變得脆弱不堪,像一灘被秋風吹起漣漪的湖泊,看着便叫人心疼:“他……他去了另外一個地方,再也不會回來了。不過,我很快也會去的,只是不曉得他會不會原諒我。”
“另外的地方?”小孫預感那絕對不是什麼好地方,而且她也很快要去,這讓小孫的心情頓時沉入大海,難過得厲害,“姐姐要走了嗎?你……你不要李大哥了嗎?”
楚若安垂眸,慢慢開始收拾碗筷,她伸手捋發的動作那麼溫柔,讓小孫的心跳不禁開始加速跳動:“不必了,他已有新得生活,有很好的姑娘代替我守着他一生一世,是我太貪心,明明說好只要再看他一眼就好,就偏偏又生出了妄念。”
“姐姐。”小孫急得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蹙眉道,“‘玉’晚姐姐平常不是這個樣子的,她人很好,今天的事我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會哪樣,但……但你也不必因爲這樣而生氣啊。”
小孫將李大哥當做挽留她的唯一藉口,也在同一刻嚐到了心如刀絞的滋味。他喜歡楚若安,從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就喜歡,但他很清楚,自己配不上她,一點兒都不配。
所以,他從未妄想什麼,只要能多看她一眼,多陪着她一天,哪怕是將她推給別的男人也好,只要她會開心,會幸福。
“我沒有生氣。”楚若安很平靜,平靜得連她自己都無法想象,正如小孫想得那樣,方纔寒冽寒冽對她,她就算不去自尋短見也至少該哭得梨‘花’帶雨,但她什麼都沒有做,反而是安安靜靜呢爲小孫做了一頓晚飯,好答謝他的救命之恩,“真得沒有,我是很愛他,但如果我的愛從沒有帶給他任何輕鬆快樂的感覺,甚至還會連累他所在乎的一切,那我寧願放手,放他去過自己喜歡的日子,放他去尋找更適合他的‘女’子。‘玉’晚是個好姑娘,可以爲了愛情不顧一切,我多羨慕她,能夠那樣去愛一個人,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
若她當年也能像‘玉’晚一樣,也許如今便可以和寒冽並肩而立,生死不負了吧。
想到這些,她的心像是泡在了鹽水中,酥酥麻麻一片,醉得不省人事,再經不起一點點的風霜雨雪。
她想,她真得是老了。
“姐姐。”小孫知道她很難過,但不哭不鬧,如斯安靜的模樣實在讓他放心不下,“你別這樣,給李大哥一些時間,他會想起來的,一定會。”
小孫雖然不知道他們的過往,但單單是楚若安在說起寒冽時那溫柔瀲灩的目光他就看得出來她是多麼愛他,經歷了那麼多磨難的感情才越發難忘。
“也許吧。”楚若安長嘆一聲,朝小孫莞爾一笑,“可惜我等不到了吧。”
小孫猝然語塞,喉嚨如堆積了許多石頭,難受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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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冽抱着‘玉’晚回到家,將房間所有的蠟燭都點亮,他沉默不語的表情的確很可怕,讓‘玉’晚禁不住後背開始冒冷汗,一路上的心情比上墳都要沉重。
他冷着臉在她對面坐下,然後像個家長一般沉聲道:“你究竟是什麼時候學得這些本事,當着衆人的面欺負一個弱‘女’子!這根本不是我認知的‘玉’晚。”
聞言,‘玉’晚再也忍不住心頭的畏懼和惶恐,哇一聲就哭了出來,她真得像個孩子,一切情緒都表現得這麼清晰,無論愛與恨,都如此酣暢淋漓:“什麼嘛!現在是一個外人欺負我,你不但不幫着我,現在還要數落我!你到底向着誰啊?”
她只能用蠻不講理的方式來與他耗着,她害怕清清楚楚,害怕什麼都明明白白,那樣的話,豈不是與他連一點點的糾纏都斷了麼。
“現在是你欺負人家!”寒冽加重了語調,他此刻滿腦子都是方纔楚若安轉身而去的蒼涼,像一場瓢潑大雨淋溼了他的心,難受卻說不出來。”
“好了好了!”‘玉’晚也生氣了,原本愛情就是讓人糊塗的一件麻煩事,她還只是個姑娘,哪裡能如楚若安那般好好收拾自己的情緒,“你舊情人來了,你跟她一起走好了!反正我就是蠻不講理的姑娘,也不稀罕你待在這兒,你走,你走!”
說着,她站起身來就拼命將寒冽往‘門’外推,眼裡的失意卻是越來越濃烈,寒冽那曉得她這麼倔強,自己一直不敢出力,生怕傷着她,於是只能緊緊扶着‘門’框,急聲道:“喂!你幹什麼!”
“去找你的情人吧!”
‘玉’晚生氣急了,也顧不上考慮他的情緒,於是開口便道:“這兒又不是你的家,你賴在這裡也很久了,我煩了!”
話一出口,恍然覺得整個靈犀谷都像是進入了寒冬,他的心雖冷,終究不及‘玉’晚在這一刻如凌遲一般鑽心蝕骨的疼。
時間驟然凝滯不前,她憤然一推,他未來得及做任何防備,就那麼輕易被他推倒在地,額頭磕上了‘門’前的‘花’盆,除了洶涌的鮮血涌出,隨之而來的還有他一霎那成空的意識。
“李大哥!”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哪裡不舒服,怎麼也不知道躲躲呢!”
‘玉’晚被他額頭上的傷口嚇到,頃刻將他抱在懷裡,一邊自責自己的魯莽一邊埋怨他不知道防備。
……
按理說,額頭的傷並不致命,但寒冽卻是整整昏睡了一個晚上,‘玉’晚一直守在‘牀’邊,生怕一眨眼時光又回到一年多年的樣子,他像個活死人一樣躺在‘牀’上,不言不語,不聲不響。
一整晚的時間足夠她冷靜了,可是她不後悔,因爲她喜歡他,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就是因爲愛他在乎他,纔會像個神經病一樣無時無刻防備着楚若安,生怕她將他帶走,‘玉’晚覺得自己瘋了,真得快要瘋了。
寒冽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夢裡有君臨天下般的威嚴,也有橫掃千軍的驍勇,一切過往如流水,匆匆而逝,這一生的時間,再美好的一切都及不上她的回眸一笑,霎時如十里桃‘花’盛開,‘春’蝶自來。
只是,爲什麼連夢都給他難過心痛的‘逼’真感,他終於看見了曾經模糊的一切,終於看清了佇立梨‘花’樹下那個‘女’子的容顏,是想象中的傾國傾城,璀璨的眸子裡卻是滿滿的悲傷,比冗長的歲月還要沉重。
他一步一步朝她而去,在她淚如泉涌的悲傷中,慢慢伸手,想要輕撫她‘精’致的輪廓,但出手卻已成空,佳人不在,梨‘花’從指縫間溜走,猝然成空的心情,當真比死更要折磨人心。
“若安。”
“楚若安!”
寒冽在驚呼聲中睜開了雙眼,‘玉’晚發覺有些東西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改變,他的眼睛比從前更亮更黑,卻少了那份茫然和呆滯,多出令人不寒而慄的狡黠深邃。
“李、李大哥你醒了?”
聞言,寒冽這纔將目光落在身邊的‘玉’晚身上,她用絹巾輕輕替他擦了擦額角的汗漬,卻被他客氣地拂開了手臂,硬生生道:“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