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桑碧丹,世上唯一能讓你活下去的東西。
楚若安覺得四周忽然變得寂靜一片,營帳外士兵的喧囂聲也頓時消失不見,彷彿世界只剩下宇文徹的聲音以及他此時此刻灼灼有神的目光。
“你……”
“這是朕欠你的,沒有要求,你不需要爲朕做什麼。”宇文徹迫不及待截斷了她的話題,他害怕她拒絕,害怕她又一次擺出那種讓人討厭又心疼的姿態,他怕她說此生已無眷戀。
這東西蕭風說過,只不過桑碧丹這三個字對他們而言,更大的作用是給彼此一個希望,如此一來纔不會覺得生活難熬。現在,宇文徹真得將桑碧丹放到了她的眼前,意味着她終於可以不用再擔心死神的降臨,不用再時刻對無法割捨的幸福充滿忐忑,她可以一直陪着寒冽,一直到白髮蒼蒼……
那確實是個很大的‘誘’‘惑’,只不過楚若安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幸運會來得如此突然,她重新放心思和目光放在了宇文徹的傷口上,凝眉道:“難道你和十四‘弄’得這一身傷就是爲了這顆桑碧丹?”
宇文徹很不願意讓心愛的‘女’人知道自己爲她做的一切,對他來講,這是男人應該和必須做得事情,他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宇文徹愛一個‘女’人不是隻會‘逼’迫她做一些不開心的事情,何況,他已經生生‘逼’走了最愛的‘女’人。
何況,她從未愛過他一分一毫。
“你不用管朕的事情,你拿它去吧,朕會撤兵,你和寒冽去過你們想要的生活便是。”說這話時,宇文徹的臉‘色’很淡很淡,疲倦的聲音裡夾雜着一絲讓人難以發覺的哽咽。他是個倔傲的男子,又怎會甘心脆弱不堪的一面被人看見。
“別再動胳膊,這毒很難拔除,沒有半個月的功夫,我看你還是不要再隨隨便便動彈的好。”楚若安心軟,不知是因爲這一顆桑碧丹還是因爲這樣不同於從前的宇文徹,她在爲他故作的堅強而心疼。
沒錯,就是心疼。
“無妨。朕還熬得住。”
“你已年近四十,就算是金剛不壞之身也不能如此糟蹋。”她言語間帶着責備和抱怨,手裡的動作卻是更加小心翼翼,殘留在肌膚裡的毒素必須清洗乾淨,否則一旦融入血脈將會快速的繁衍,到時候想要根治就是難上加難了,“周洛安詭計多端,那人從不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一顆桑碧丹只能救我一人,救不了天下人,更救不了現在昏‘迷’不醒的十四和中毒之深的你,你萬不該這樣放鬆警惕。”
對於周洛安,楚若安心裡充滿畏懼和不安,那等心‘性’深沉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能輕視,若然此次宇文徹真得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你在擔心朕嗎?”宇文徹挑眉,深沉的目光裡浮起一縷淡淡的明亮之‘色’,有着從未見過的歡喜若狂。
楚若安不知所措,對於面前這個男人,可以說是造成她不幸的始作俑者,但沒有那麼多的磨難和苦楚,她也不會遇見寒冽,不會遇見蕭風,即使如今過得艱辛一些,心裡卻到底是快樂的。
也許,一切也不全是他的錯,命運使然,全都是命運使然,包括當年他對她的折磨,以及如今他對自己的折磨。
想到此,楚若安輕嘆一聲,在傷口上撒了‘藥’粉後替他包紮後,然後從‘藥’箱拿出一瓶瓊漿囑咐他早晚各一次,然後望着他充滿期待和歡喜的眼睛,輕輕開口:“宇文徹,從前一切的恩怨我們都一筆勾銷吧。從此以後,你是你,我是我,我和寒冽也會盡己所能爲齊國做我們能做的一切。”
終於,還是等來了這最可怕的告別。
宇文徹自嘲一笑,垂眸看着傷口處雪白的繃帶以及她留下的瓊漿,心裡有着說不清的酸楚和疲倦:“一筆勾銷?你不着朕報仇了嗎?畢竟點剎樓那數百條‘性’命都死在朕的手裡。”
他是故意的,明知道這件事會讓她再度傷心難過,但他偏要提起,爲得不過是心頭那被掩埋的一些眷戀,他不想與她斷絕一切關係,包括仇恨。
“若沒有那件事,我也不會曉得自己有多喜歡寒冽,過去的都已過去,你雖然不是個好人,但卻是個好皇帝。”楚若安莞爾一笑,剎那就融化了宇文徹一腔的寒意。
那是她第一次真心真意對着他笑,亦是第一次爲他浮起嫣然如‘春’的笑容,他終於曉得爲何帝王總是愛美人不愛江山。滿眼錦繡山河總是無法握在手中,而唯有她的真心一笑才能讓他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愛情,從來都是帝王的一道劫難……
言畢,楚若安轉身離開,前腳剛賣出營帳就聽到身後傳來他淡然而充滿一絲苦味的聲音,他說:“日後朕若想見你……們的話,會來嗎?”
“會。”
不必轉身,她也曉得此時此刻他的笑容應該與自己的很相似吧,走出營帳,才發覺今日的陽光格外明媚,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而幾步之外的光暈裡,就是寒烈清明神朗的笑臉。
她心情好得不得了,也不管四周還有不斷巡邏的士兵,張開臂膀就笑着撲到了他懷裡,雙臂緊緊抱着他的脖子,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恍然覺得生命美好如永遠不會凋謝的煙‘花’。清風掀起宇文徹營帳的簾子,他驀一擡首就看到了他們溫暖相擁的畫面,明明陽光很強烈,他卻偏偏看得見而感受不到被沐浴的溫暖。
可是,她咯咯的笑聲鑽進了他的心房,他雖覺得眼眶乾澀,但到底是‘脣’角不自覺浮起一抹極淡極輕的笑意來。
……
三日後,宇文徹班師回朝,周齊兩國的戰爭就這麼不了了之,無人知道那日周齊兩國的帝君在小峽谷談論了什麼,也很難猜測他們之間談成了什麼樣的條件,總之百姓都因爲不必承受戰火的侵襲而樂不思蜀,江湖上許多有識之士雖遺憾不能親眼目睹雙雄對決的恢弘場面,但到底是很感‘激’他們對百姓的惦記。
楚若安與寒冽辭別了宇文徹,準備回邀月山莊繼續過無憂無慮的日子,十四還沒有甦醒,蕭風答應會每隔一段時間去京城替他做調理,宇文徹親自表示感謝,倒是讓蕭風改變了對他的壞映象。
果然,每件事情最終都會變成好事,如果還沒有看到希冀的那一幕,那就必定不是結局。
——****——
周國皇宮。
木頭陪着周洛安在書房呆呆坐了一天一夜,‘門’外跪了一地的朝臣,桌子上的奏摺越來越厚,可是周洛安就像失了魂一樣,不言不語,不發脾氣也不囑咐將士養‘精’蓄銳。
“皇上!老臣懇求皇上上朝吧……”
“是啊,臣等不見皇上,誓死不回去!”
……
御書房外的呼聲從昨晚開始就不曾間斷過,有幾個年歲較大的老臣跪了一夜之後已經昏‘迷’,幸好有赫連冰兒強撐着‘精’神在外面打理。
木頭將涼透的茶水換掉,擰眉跪在周洛安身前,也不斷懇求道:“皇上,您就說句話好不好?別再嚇唬奴才了好不好?”
周洛安緩緩將呆滯的目光放在木頭身上,強烈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他微微蹙眉,想要用手掌擋住這刺目的光暈,喃喃道:“你叫朕還有什麼臉面去見那些朝臣?他們一個個都等着看朕的笑話,一個個都‘逼’着朕要給他們一個‘交’代,一個個……咳咳……”
一時氣急,他忍不住咳嗽起來,木頭強忍着眼裡的淚光將熱茶遞過去,道:“皇上您被這樣,丞相他們很擔心您的身體,而且皇后娘娘已經在幫着您處理事宜,您千萬別再消沉下去了,您要是這個樣子,咱們整個周國都要完了!”
木頭不是誇大其詞,赫連冰兒就算有天大的能力也畢竟不是皇帝,真正需要出面的人是周洛安自己,可是他卻一直躲在御書房不吃不喝,怪叫人擔心的。
“是嗎?呵呵,周國差一點毀在朕的手裡,你說他們是不是都恨死朕了?”周洛安苦澀抿‘脣’,生生將茶杯捏碎,瓷渣子割破了他的掌心,頓時血流如注,木頭急得不得了,他卻因爲這絲絲麻麻的痛苦而得到了釋放的快感。
“皇上!天大的事情都會過去的,您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傷害自己呢?”
“哈哈哈,朕就像嚐嚐流血心疼是什麼味道。”
木頭立刻取了‘藥’箱過來爲他止血,緊蹙的眉心裡全是對周洛安的擔心和焦慮:“您心裡有什麼不快就朝奴才發泄吧,您千萬不能有事,否則奴才會活活難過死的。”
周洛安終於將目光放在了木頭的臉上,他苦澀一笑:“活活難過死的恐怕是朕啊……你知道麼,那顆桑碧丹,那顆被宇文徹帶走的桑碧丹是假的,如果楚若安吃了它,也許很快就會毒發身亡的。”
“啪!”木頭一驚,‘藥’品從手心滑落,在地毯上碎得四分五裂。
周洛安俯身盯着他,像是要從木頭的瞳仁裡看看自己究竟有多麼心狠手辣,他勾‘脣’冷冷一笑,低低道:“你說,朕是不是很惡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