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哥哥!”
小孫晴朗驚喜的聲音驟然出現,打斷了他的沉思,‘玉’晚眼疾手快攙住他連連倒退的身子,側首對小孫說道:“你怎麼現在纔回來?”
“我去‘花’大娘那兒買了只老母‘雞’,等這位姑娘醒了給她燉了補補身體。”小孫說着將菜籃輕輕放在‘門’邊,然後再度看了眼李大哥,頗爲好奇道,“神仙哥哥都來了,看來這位姑娘一定能好起來的。”
“她叫什麼名字?告訴我,她叫什麼名字!”
他一把抓住了小孫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腕骨,目中浮起濃烈而深沉的光澤,分外可怖。
“李大哥!李大哥你鬆手!”‘玉’晚想要掰開他扣住小孫手腕的那隻手,卻反被他的手肘頂退很遠。
小孫哪裡見過他這麼可怕的一面,完全像是失去控制和理智的猛獸,無論是眸光抑或手中的力道,統統都是要將他碎屍萬段的樣子。小孫一想到此,急得直流眼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李大哥!”‘玉’晚大吼一聲,這纔算喚醒他失控的意識,他猝然鬆開了手,然後抱着自己的腦袋,怔怔依着牆壁蹲下身,宛如跌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陷阱,讓他害怕。
小孫‘抽’噎着,‘玉’晚大口大口喘息着,他蜷縮在角落裡安靜得像死去一般,此刻,‘牀’上的‘女’人發出了淺淺的低‘吟’,如山澗泉水滴答的聲響,回‘蕩’在這沉寂的房間裡,像一首撫慰靈魂的歌謠。
這聲音太熟悉了,可是他究竟在哪裡聽過,究竟是在哪裡?!
小孫猛然止住了哭泣,好像生怕李大哥會傷害她一樣,離開撲到‘牀’邊將她護住,然後便看到她在昏‘迷’中緊蹙着眉心,像是正在經歷一場冰火‘交’融的折磨,光是看着便叫人心疼。
“姑娘你哪裡不舒服?你別怕,別害怕!‘玉’晚姐姐在這兒呢,她醫術很厲害的。”小孫的耐心特別好,一聲一聲在她耳邊呢喃,她擰眉掙扎半晌,終於慢慢睜開了雙眼。
這是間很簡單的房子,無論佈置擺設,還是格局講究,都和外面有很大的不同,更具有濃烈的人情味兒。
這個陌生的小夥子長得很可愛,眉梢眼角透着如藏刀一般的孩子氣,不過比起藏刀時而霸氣外漏的樣子來,他更顯得儒雅乖巧些。
“你醒了!你終於醒了!”小孫高興極了,就差手舞足蹈了。
“你是誰?”
“我叫小孫,這是靈犀山谷,你昏‘迷’在荷塘裡,我帶你回來後就找了‘玉’晚姐姐過來醫治,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小孫難得‘露’出如此積極快樂的一面,即便他自己不曉得,‘玉’晚卻看得清清楚楚,這個傻小子分明就是喜歡人家姑娘。
“我很好。”她慢慢坐了起來,渾身如散架般使不出半點力氣,但她眸底滑過的一絲堅強還是讓‘玉’晚看得心驚‘肉’跳,“謝謝你。”
“姑娘怎麼稱呼?”小孫垂首,根本不敢仔細看人家的眉目,這六個字還是鼓足了勇氣才問出口。
“我叫楚若安。”
她淡淡抿‘脣’,這纔看到小孫口中說得‘玉’晚,是個很‘精’致大方的姑娘,不過她看着自己的眸光好像並沒有小孫那麼充滿善意。
“謝謝‘玉’晚姑娘,給你添麻煩了。”楚若安欠身行禮,卻被面前的小孫及時攙住,他關懷備至的神‘色’讓楚若安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因而不着痕跡避開了小孫的手臂。
‘玉’晚上前兩步,細細凝視着楚若安的臉,發覺她的眼睛非常漂亮,像是夜空裡最明亮的兩顆星星,一眨一眨,彷彿訴說着許多滄桑的故事。
“不必客氣,不過你來這兒幹什麼?靈犀山谷一向都不歡迎外人,等你好了我會通知族長送你出去。”
不知何故,‘玉’晚莫名覺得楚若安的存在很危險,雖然她們素不相識,雖然她只是個無意闖入靈犀山谷的外人,但她就是覺得楚若安好像會帶走她的全部。
不等楚若安開口,小孫就側首擰眉反駁道:“‘玉’晚姐姐,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楚姑娘還沒好呢?再說,族長什麼時候說過不歡迎外人呢,若是要趕,那神仙哥哥也是外人啊!”
“你……”
‘玉’晚被小孫嗆得有些語塞,眼睛瞪着比燈籠還大,卻是半天沒想出一個詞兒來反駁,因而白了小孫一眼,轉身道:“李大哥,咱們該回家了!”
“李大哥!”
半晌之後,‘玉’晚都沒聽到身後的人有所動靜,忍不住轉身再去喊他,卻看到他像個傻子一樣呆呆望着楚若安的臉,目中的神情有‘迷’茫,有躲閃,有慌‘亂’,也有害怕,還有……那麼一大片比木槿‘花’還要好看的溫柔。
他在幹什麼!難不成也和小孫那個傻瓜一樣被外面的‘女’人‘迷’‘惑’心智了麼!
更讓‘玉’晚和小孫想不到的事,楚若安的淚就那麼毫無預兆地滾滾而下,像是昨晚淅淅瀝瀝的大雨又開始復發,她望着對面蜷縮在牆角的男人,哭得肝腸寸斷。
楚若安沒有想過會在這裡見到寒冽,更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在靈犀山找到關於寒冽的任何蛛絲馬跡,但或許老天爺聽到了她的祈禱和呼喊,亦或者她真得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所以命運安排他們在此相遇,像很久很久之前一樣,她經歷一番疲倦的奔‘波’之後,一睜開眼就能看到他的臉,比漫目盛放的落英‘花’還要勾人心魄。
而她的淚在燭光下閃着晶瑩的光澤,讓他愈發覺得呼吸開始困難,每一滴眼淚都好像滴在了自己心房的傷口上,軟軟氾濫着他莫名其妙的傷感和不可思議。
“你……”他喃喃開口,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腦海依舊一片空白,好多斷斷續續的畫面從眼前閃過,但仍然沒有半點線索讓他去追尋。他只是本能地擡起手,溫柔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卻驟然被她緊緊握住,淚水翻涌而下,像要透過指尖的溫度席捲他內心的不安。
此時此刻,他很想,很想叫出她的名字。
“寒冽,我終於找到你了。”楚若安情不自禁,再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一剎那,這些年經歷的一切都排山倒海而來,將她全部的堅強和防禦都打敗,讓她成了最最脆弱的那一個,“寒冽,我好想你。”
這句話,她說晚了好多年,曾經他們擁有最‘浪’漫唯美談情說愛的時光,卻彼此錯負,倔強地不肯低頭,倔強得要和命運作對。如今,時光遠去,安靜與溫柔也被途中的風霜磨去了棱角,模糊的面容只剩下一身的疲倦和滄桑,還有對時間的無數怨恨。
楚若安抱着他的腰,貪婪地‘吮’吸着他熟悉的溫度,一幕幕往事清晰浮現在眼前,她卻覺得與他相隔了宛如一輩子:“別走,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好不好?”
他怔愣在原地,很想反手擁住她的脊背,可那一秒去忽然又縮回了雙手,好怕觸碰之後並非是他想要的感覺。
“你……你是誰?”
他的聲音很悶很沉,像是‘陰’雨天的一聲悶雷,猝然擊打在她心房,痛到極致便是滿目蒼夷。
這該是她此生聽到最令人絕望的一句話了吧,那麼多的難熬的時光都沒能磨滅她的心智,無數次絕境都能死而逢生,而他只淡淡一句話便能將她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升。
‘玉’晚和小孫被他們‘弄’得稀裡糊塗,但寒冽眼中對楚若安浮起的深情不會假,‘玉’晚心中一慟,上前將楚若安的身子推開,細心替他整理了整理衣裳,垂眸道:“他失憶了,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真得相識,但不管是真是假,他現在只是靈犀山谷的李大哥,我希望你別再讓他去觸碰記憶裡那些痛苦的往事。”
言畢,她拉着寒冽的手就離開了屋子,楚若安想追出去,怎奈渾身都使不出氣力,若不是一旁的小孫即使將她扶住,恐怕她連站都站不穩,又怎麼可能追得上呢?
“寒冽,寒……”
“楚姑娘,你別這樣。”小孫很心疼,尤其是看到她長眉緊蹙的樣子,宛如一記‘春’‘花’遭遇了狂風暴雨,看着便叫人心疼,“你纔剛剛甦醒,千萬不要‘亂’動。‘玉’晚姐姐說你的身子很差,不管有什麼事都等身子好了再說。”
“他不認識我了?”楚若安哽咽着開口,試圖從小孫口中得到否認,但可惜得是,連小孫都慢慢頷首,嘆息道,“不錯,李大哥當年傷得很重,‘玉’晚姐姐足足治了大半年他才甦醒,可惜醒來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連自己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不……怎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楚若安心急如焚,‘胸’口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俯首便嘔出一口鮮血,濺溼了白‘色’‘牀’單,觸目驚心的‘色’彩讓小孫頓時四肢冰涼,“楚姑娘!”
反倒是她自己忽然就輕笑出聲,好像一腔的執念都隨着這口鮮血離開了自己,奄奄一息中的釋然和絕望,已經一步步將她埋葬。
死了也好,不用再盼,不用再等,不用再撐着這具沒用的身子去妄想得到片刻的幸福,她沒有幸福可言,這一生,永遠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