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歌舞作罷,已將近三更天。
王親貴族紛紛帶着幾分微醺的醉意留宿在了宮裡,因爲宇文琰至今尚未娶妻,漫漫長夜無處消遣,到夜深人靜後偷偷去纏着宇文徹要一起睡。
門前兩名侍衛並未阻攔宇文琰,正巧宇文徹也還沒有睡,獨自在燈下擦拭着昔日的長劍,背影顯得分外落寞。
“這是父皇賜給你的劍,我小時候還時常纏着七哥你教我武功。”宇文琰望着宇文徹手裡的長劍,難得的安靜了下來。
“可惜你學偷懶很快,習武唸書卻很差勁,不然今日本王也能享享清閒了。”宇文徹小心翼翼將長劍放入古樸繁複的劍鞘中,然後輕輕掛在牆上。自從他有了自己的府邸搬出皇宮後,這把劍便一直留在宮裡,並沒有繼續隨他征戰四方。
“承裕王爺萬安。”
索寧姑姑從偏殿進來,朝宇文琰行了福氣,然後端上兩杯熱茶放在案几上,又換了一盞燭燈才慢慢退下。
“索寧姑姑一直跟着賢太妃,還是那麼心細,記得七哥你愛喝什麼茶,喜歡多亮的燈。”宇文琰喝了杯熱茶解酒,不過還是覺得微微有些頭痛。
宇文徹斜睨他一眼,終於轉入正題,淡淡道:“如果你肯努力用功,或許皇兄更願意現在輔佐他的人是你。”
“呵呵。”宇文琰灑然一笑,那股風流不羈的模樣似乎已然成了他的習慣,“打仗我怕死,治國我怕起早,所以有七哥和皇兄坐鎮大齊,我當然樂享逍遙福,幹嘛非要自找麻煩,我又不傻!”
宇文徹靜靜用目光鎖住宇文琰,探尋的目光中似乎還摻雜着一份羨慕與安慰,不過很快他便恢復往日的冷漠,勾脣道:“你當然不傻,今日一番話,表面是爲本王解圍,其實是救了沈琥一次,也……”
“幫了皇兄一把。”見他沒有要說出口的意思,宇文琰毫不避諱地替他說了出口,臉上笑意不減,“我知道七哥你從一開始就沒有要解釋的打算,沈琥有勇無謀,一心想除掉楚若安幫妹妹得到王妃之位,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在玩火。雖然他冒犯了七哥,但罪不至死,而且皇兄若沒有了沈家,恐怕以他現在身子,承受不住這個打擊。”
宇文徹不語,負手立於窗前,如同很多年前在大漠一樣,靜靜望着天邊月色的變化。
“我看得出皇兄不像過去那樣信任你了,這是所有帝王被皇權侵蝕後的毛病,誰也躲不掉的。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不過在我看來,大齊缺了你們任何一個都不行,何況現在周國虎視眈眈,隨時需要七哥你的存在來安撫軍心。我當然不能讓你們任何一人出事,否則壞了我的悠閒豈不太可惜了。”
說道最後,他竟很本事得將一切都歸咎是爲了自己的利益,惹得宇文徹苦笑不得。
“不過早晚會有那麼一天。”
宇文徹很現實地打破了宇文琰的美夢,而他也沒有否認,兩兄弟像小時候一樣窩在一張榻上睡了過去,索寧姑姑進來替他們蓋了兩張棉被,知道宇文琰有睡覺不熄燈習慣,她便換了盞燈火微弱的燭燈在屋子裡燃着。
……
鳳儀殿
沈惜言神色怏怏替沈惜語卸妝,碧香端了宵夜進來,兩人都沒有什麼胃口。
“哥哥也真是的,做事太魯莽了!”沈惜語有些煩躁,今日之事他們丟盡了顏面,不但在朝中鬧了笑話,更讓皇上對沈琥失去了部分希望,實在得不償失。
“娘娘別生氣了,哥哥也是心急,誰知道承裕王爺會知道事情所有真相呢。”其實更失望的人是沈惜言,她總覺得自己每一次想要再靠近宇文徹時換來得都是讓自己離他更遠。
“他也不事先與本宮商量一番,現在可好,在皇上面前失了信任,以後做什麼都愈發難辦了!”
事已至此,沈惜語除了惋惜也別無他法,她轉身望向沈惜言,鄭重其事道:“想要王妃的寶座自然會失去些擁有的,不過凡事都要靠自己去爭取,本宮與哥哥不是不幫你,而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到頭來弄不好引火燒身,後悔就來不及了!”
“娘娘教訓得是,都怪惜言自己不爭氣。”
沈惜言垂眸自責不已,沈惜語看在眼裡,頓時不忍心再多說些什麼。
一夜無眠。
早朝上除了對年節佈置安排再次進行了確定外,並沒有其他大事議論,因爲昨晚宿醉的緣故,多數王親貴族都顯得有些神色倦怠,而宇文昊似乎昨晚飲了些酒又受了風寒引發舊疾,早朝連着咳嗽了幾聲,因而下朝之後,宇文琰親自去御書房請安。
房裡沒有薰龍涎香,而是換了寧神的薄荷草,宇文琰看到宇文昊披着厚厚的狐裘批閱奏摺,不免有些心疼,上前道:“皇兄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太勞累了。”
“哼。”宇文昊輕哼一聲,掃了一眼御案前那道筆直年輕的身影,道:“朕也想一覺睡到晌午,誰叫有個弟弟還不與朕齊心,真是可恨。”
明知他是調侃罷了,然而宇文琰還是沒能輕笑得笑出聲來,只是將身子躬得更低,眼睛直直盯着腳尖,不疾不徐道:“皇兄明察,昨日臣弟所言句句屬實。即使皇兄不再信任雍肅王,如果有名正言順的理由臣弟自然不會干涉,不過依臣弟所見,雍肅王確實沒有任何僭越之心。”
“難道朕就是小心眼的昏君嗎?”
“臣弟不敢。”宇文琰擰眉,做出一副令人忍俊不禁的委屈相,“臣弟是看不慣武將越權,沈惜言和楚若安的事情相信皇兄也有所耳聞,爲一自私慾而誣陷堂堂親王,臣弟認爲此風實在不可長。”
“罷了,沈琥那個人朕還是瞭解他的。”宇文昊靠在椅背上,輕輕合上雙目,依然覺得胸口有些難受,“朕也知道你一直在朕與七弟之間維持平衡,你很聰明,但是太感情用事了。”
宇文琰輕笑,目中流露出一貫的不羈之色,調笑道:“誰叫皇兄和七哥都那麼寵我,還不是你們慣得。”
“胡鬧!”
宇文昊輕斥一聲,但儼然已沒有了方纔的嚴肅,宇文琰接過姜公公端來的湯藥,親自奉上,還不怕死得調笑道:“皇兄,你不知道外面不知多少傾國傾城的美人想要臣弟親自喂她們吃藥,不過臣弟一向只喜歡伺候皇兄用藥,只要皇兄開心就表示臣弟年節的時候可以得到更多的賞賜。”
這回連一旁的姜公公都忍不住輕笑出聲,宇文昊蹙眉斜睨他一眼,開玩笑道:“褻瀆帝君,朕發配你到重華門做守城侍衛!”
“那可不成!臣妾這般風流倜儻的樣貌,恐怕非得引起騷動,到時候不出動御林軍可不行。”
“你呀!”
“哈哈哈。”
宇文琰笑得沒心沒肺,可他不會不明白,這樣相對靜好的日子也不知還能再過多久。
雍肅王府。
沈惜言和宇文徹一起乘車回到了王府,剛進府門沈惜言便急忙拉着宇文徹的袖子,道:“王爺,寶珍一定準備了早膳,您去凝香園吃點東西吧。”
宇文徹沒有回頭,淡淡道:“不了,本王不餓,你好好休息吧。”
目送宇文徹的身影消失在晨光中,寶珍匆匆來接沈惜言回園子,看到她神魂落魄的模樣便不敢再多說什麼,只靜靜攙着她往回走,然後說道:“側妃娘娘,馮夫人早膳派小娟送了一件她親自繡得手爐套子過來,奴婢瞧着八成是想讓您替她求求情。”
“哼。”沈惜言冷哼一聲,“我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哪裡有功夫救她。”
“啊?發生什麼事了?”
寶珍被她的話嚇到,可又不敢再追問些什麼,只能將滿懷的疑問和畏懼暫時壓下,心裡想着還是過兩日去慈雲寺拜拜菩薩的好。
……
宇文徹不自覺走到偏院,十四遠遠看到他就走了過來,躬身道:“王爺。”
“她怎麼樣?”
十四神色有些爲難,不過還是將實情稟報給了宇文徹:“王妃看到芍藥被綁在院子裡情緒很激動,錦繡不得已點了昏睡穴纔將她抱回屋裡,到現在還沒醒。”
“嗯。”宇文徹轉身朝書房走去,疲倦的身影泄露着一絲令十四無法相信的畏懼,他似乎害怕見到楚若安。
“王爺,您不去看看王妃麼?”
十四追上他的腳步,言語間帶着幾許關懷,卻又不敢表露地太過痕跡。
“將香草的畫像交給沈琥,他那麼愛管閒事,就讓他去對付點剎樓好了。本王看他很是閒不住。”宇文徹的口吻冷得厲害,十四已經很久沒再聽到這樣殺氣十足的吩咐了,如果沒有猜測,沈琥已經成功讓宇文徹起了殺心,恐怕只是遲早的事情了。
“屬下明白。”十四肅然領命。
不過兩人還沒出院子,便聽到房間裡傳來楚若安撕心裂肺的痛呼,宇文徹幾乎想都沒想轉身便衝進了屋子。
“王妃!你冷靜點兒!”
錦繡極力抱着因爲做噩夢而掙扎不休得楚若安,卻又擔心傷到她而不敢太用力,不過下一秒,她便被宇文徹一把推開,然後看着他那樣小心地抱住她不斷掙扎的雙臂,甚至被她的指甲劃傷手背都沒有絲毫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