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水色的全力隱瞞和方琮的刻意忽略,至今方琮仍不太知曉玉凝和華琰的消息,她猜到華琰會娶玉凝爲妻,但不知道玉凝已有了身孕。在離開玉華宮之前方琮曾叮囑過玉凝切勿愛上華琰以免受傷,因爲她深知華琰對蘭珺的癡迷到了何種地步,再加上兩人是深愛卻別離的結局,所謂得不到的才最好,今生今世華琰都絕不可能再愛上別人,就算偶爾對誰動了心,也會在心裡計較比劃一番後依舊將蘭珺擺在首位。這樣的人除了對心裡的那個人之外,無論對誰都是最殘酷的,而面對這樣的人,又如何不受傷呢?
玉凝以前吃了太多苦,身份在玉華宮中算是底層,就算經過努力調教,面對突如其來的權勢地位也會迷濛困惑,甚至恐懼到想要逃離。這樣的女子對上華琰,倘若能守住本心還好,若是守不住,以後的結局豈是一個慘烈了得……還記得初見被雲璟救下的玉凝是一個瀕死的藥人,只要有體格稍健壯些的人靠近她便會瑟瑟發抖,若是見了男子更是直接昏死過去!她被迫灌下的藥都是作用於生育方面對身體損傷極大,但一個身體尚未發育完全的幼女能懂得什麼?那些老宮人的手段又凌厲非常,不吃藥就捱餓捱打,吃足了苦頭的孩子沒有不聽話的,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即使要做的事情比捱餓捱打更痛苦可怕……
方琮揉着額角低聲道:“沒什麼要緊的?玉華宮裡除了寒玉姑姑,難道再沒一個人給我拜年了麼?”
水色一時沒弄明白方琮所指,便猶豫着答道:“主人外出的事並沒讓外人知曉,旁人不得傳召豈敢私自去拜見主人?便是寒玉姑姑按份例給那些人賞賜,他們最多也只敢在您的殿門外磕頭,話都不敢多說一句更別提千里迢迢地給您拜年呢。主人是不是想起宮裡的什麼人事了?若很要緊就交給奴婢來辦吧。”
方琮微微蹙眉,思忖一番後搖頭:“罷了,既然她過得很好,我也就能徹底放心了。”離開玉華宮到現在除了在路上收到幾封玉凝的親筆信外再無其他消息,而那些信也不過是說想念她或閒話宮中事宜,後來這些信越來越少,間隔時間也越來越長,待她定居朗悅莊後便一封也沒了。方琮方纔想着,應是她將宮中諸事應對得宜,與華琰也相處的頗爲順利的關係……這樣就好了,沒有必要再互相打擾。
方琮並不知道水色代替她回覆了那些消息,無論是那封只有八個字的短信還是豐厚的年禮和更殷切的家書,水色都用了極爲合適的語氣回覆。對有孕的消息說恭喜,殷殷叮囑她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對祈盼的消息說可惜,詳細說明自己如何不能脫身;對豐厚的年禮給了更豐厚的回禮,順便附贈很多祝福;對家書就更簡單了,只要說一些這邊的風土人情就好……既關切又疏離,絕對看不出問題。
方琮壓不住漸漸襲來的倦意,聲音微微低弱:“沒有什麼要緊的事,與各地線人的往來消息就交給你打理,有任何異動都要即刻回稟,尤其是南境和宮中,不得大意……”
水色給方琮攏住被角,熄滅了甜香,悄聲退出房間。她心中仍有些惴惴:幸好這次能成功矇混過關,以後玉華宮的消息必須更加謹慎地處理,主人的身體剛剛有所好轉,若是她此時知道玉凝已有身孕的消息,就算不立刻動身回玉華宮,心緒也會受到影響……主人說過,若有要緊事要即刻回稟,所以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沒有必要再拿去打擾她了……
醒過來的方琮極度嗜睡,正月十四日她一直睡到傍晚才醒,簡單洗漱後水色服侍她用晚膳,結果沒吃幾口就搖頭,等着緋流送藥過來的功夫,她就那麼垂着頭睡了過去。水色頗有些不安的將她喚醒:“主人,您該吃藥了,十三公子剛煎好的藥,已經不燙了。奴婢這就去鋪牀,主人先別急着睡,很容易着涼。”
緋流看着迷迷糊糊的方琮也頗有些心驚,她半強硬地把藥給方琮灌了下去,小心翼翼地陪着方琮說話。緋流正說着明日要擺放在朗悅莊裡的花燈樣式,猛然肩上一重,方琮側靠在她的肩頭就那麼睡着了。水色唯恐方琮發冷,她收拾好牀鋪後又灌了個湯婆子:“主人現在雖然不似之前那般畏寒,但還是要多小心,現在時辰尚早,您若是不覺得睏倦就先抱着這個湯婆子暖一暖吧。”
緋流忙指着肩上的人搖頭,輕聲道:“先把主人扶進去再說吧,這裡雖然不冷,但萬一着涼就不好了。主人似乎非常疲憊,她正和我說明天要在房門外掛幾盞花燈,剛說到蓮花燈的樣式,她就睡過去了……”
水色放下牀帳:“明天就是上元節了,你的事情也不少,咱們趁早吃了晚飯開始準備吧。”
緋流淺笑:“我去通知開飯。說起來今天廚房做了十三公子愛吃的花酥,你要不要順路帶些給他?主人畢竟是醒過來了,讓我說就是他住在家裡好處比壞處多,只要咱們還有求與他,就不能撕破臉。”
水色低了半天頭才甕聲道:“都怨我壓不住性子,反倒讓你們跟着擔心,既如此你選一些做好的,我送過去吧。”仔細想想自己每次見十三的時候,兩人間的氣氛都是一觸即發,這樣鬧其實真的沒大用,但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懷疑這個男人的醫術和用心。其實正如緋流說的,十三留在朗悅莊是利大於弊,更別提他和主人多年的交情,自己這樣鬧騰,最終傷害到的也只是主人……
這麼想着的水色,第一次以絕對心平氣和的態度敲開了十三的房門,並禮貌地微笑着送上了手中的食盒,三刻鐘後水色踹開了十三的房門,氣哼哼地甩手出來:“本姑娘跟你話不投機!食盒送廚房!”
十三揉着被提到的小腿,艱難地掩上了房門:這丫頭!答不出她的問題就動手!其實並非十三故意隱瞞,而是真的弄不明白方琮的症狀,她的臟腑虛弱到讓人心驚的地步,這種情況下一味的進補並不是最明智的選擇,讓身體好好休息,之後再根據臟腑的恢復狀況下藥會更見效,可是這需要一定的時間……
上元佳節,方琮難得醒的早些,並很努力地吃了一個桂花線的湯圓,水色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後,小心開了窗子,內院燈火璀璨輝煌,方琮只看了一刻多鐘便又睡着了。水色關上窗子,掩着臉長長地嘆氣。
次日清晨,燕婧和唐靖的馬車先後抵達朗悅莊,水色站在大門處面無表情地看着兩人,許久才行了個禮道:“主人未醒,兩位請回吧。”宮宴剛結束就匆忙過來,身體應該非常疲憊,這種情況下很容易忽略周遭環境,也不知道他們身後有沒有尾巴……水色察覺到不遠處有灰影一閃而過,她忙側身道:“風澤!快去給客人們探探路!不乾淨的東西,要不留痕跡地全部清掉!嘖!麻煩死了!”
燕婧聞言忙轉身看向來路,隨即蹙眉:“流花,即刻回府讓母親安排幾個身手好嘴巴嚴的人過來,小琮病中需要靜養,不能再讓這些人擾了心神!水色,我要在朗悅莊小住幾日,九爺給的消息聽起來雲山霧罩的,讓我更放心不下。小琮若是還沒醒我就在這裡等,我只要看到她無恙就會回去。”
唐靖看着風澤一直沒有回來,當機立斷地讓馬車駛入朗悅莊:“方姑娘沒醒也沒關係,我們既然來了總不能站在外面等,太引人注目了。真是的,十三究竟在做什麼!爲什麼朗悅莊被人監視都不知道處理!”
水色將人先引到外院正廳:“還好,那些人不敢靠近朗悅莊,他們受過教訓後一直很安分。如果不是你們貿然前來,他們也不會暴露行藏。兩位請用茶,主人今天大概下午才能醒過來,九爺若另有要事可以不必等了。燕小姐若是還沒用過早膳,可否隨奴婢去內院稍作歇息?您住的房間每日都有人打掃。”
燕婧忙起身:“我不能久留,讓我看一眼琮兒就好,我要立刻回將軍府。”
“燕小姐請,”水色在一旁陪侍引路,“請燕小姐不要從將軍府調派人手守衛朗悅莊,您婚期在即還是不要勉強得好,如果主人醒來想必也會這樣跟您說。主人睡覺很輕,還請您不要太激動,奴婢端茶來。”
燕婧輕輕打開帳幔,方琮側頭向里正睡得安靜,一截手臂伸在被子外面。燕婧握住那有些冰涼的手腕輕輕送回被子裡面,她退開兩步捂着嘴,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水色將她扶到外間坐下,奉上茶果:“主人會好起來的,燕小姐不必太擔心,她說一定會去喝您的喜酒,還說會在您成親前夜在您的房裡陪您說話。這幾天主人精神不濟,都沒怎麼好好說話,所以燕小姐就稍陪主人一會再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