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靖就這樣在外院的客房住了下來,方琮則打死不出內院一步,兩人雖然同住在朗悅莊但見面的機會並不比之前多。水色打探到柳茹十四日清晨匆匆出門往城外去,十五日一早就進了宮,直到傍晚才歸。方琮咬牙灌下藥汁趕着漱了口才道:“我也只能做到這地步了,希望這次的籌碼和亂局能讓柳妃娘娘出手,也好保住燕姐姐一家。紫玉鐲,蘇琉,李瑾兒,王相府,柳家,唐靖,亞城的局勢快要超出我的預期,我現在只希望一切能在失控前結束,否則牽扯其中的人,包括你我都很難全身而退了。”
水色看了看門外才小聲道:“最差也不過是回宮避世,主人不要多想了。今天才十六日,柳家就是要做什麼也沒那麼快鬧出來,大前日九爺還以主人的名義送了好些東西去將軍府,主人安心等候就是。”
方琮垂眸:“他這是在向我示好,這等收買人心的小手段還不入了我方琮的眼!若不是他,燕姐姐有何至於被柳嫣多番刺殺!不提他了,最近店裡的生意如何?王相的那筆錢安置到了哪一步?”|“店中最近並沒有大的進項,略有盈餘。王相的那筆錢需到年底才能支用。”水色道,“主人,早起九爺安排人送了兩件星河石的首飾進來,說是抵付房租用,奴婢不好推辭已收了。”
方琮瞥了她一眼卻也只嘆了口氣:“就算我問你爲什麼,你必然也是不願說的,所以我不問了。安排下去,我想和九爺一起用午飯,一應菜品準備的清淡些,到時你帶着人遠遠避開,有些話也該說明白了。”
午飯擺在外廳,唐靖着玄色錦袍孤身前來:“方姑娘的臉色看着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只是清減得厲害。”
方琮緊了緊手裡的湯匙,終於忍住沒丟出去,她扯了扯嘴角道:“九爺就開門見山吧,要我如何做,您才離開會朗悅莊?您先別急着開口,想明白了再說,若是條件不算苛刻,我會立刻答應的。”
唐靖一愣隨即笑了:“唐九自認算半個君子,只是幾次與姑娘接觸,發生的事情都頗讓人尷尬。方姑娘知道我是什麼人,不知姑娘有沒有想過我是否知道姑娘是什麼人?姑娘行事詭譎,明明自稱是外鄉人卻對亞城的諸多秘辛瞭如指掌,即便如此,我仍未動過查探姑娘底細的念頭。你說知道我的秘密,我信;你說你有未婚夫,我也信;你來索要錦囊,我給;你病重並未同我求藥,我上門幫忙。我做這些都是心甘情願並不曾有所求,所以你不必總想着歸還,在這裡住着也只是擔心你的身體,你若病好我即刻離開。”
方琮安然一笑:“九爺也只當得半個君子,所以你的意思是想知道我是什麼人?我是北方人,從小到大從未出過家門一步,今年是第一次出遠門,來亞城只是因爲我的好友對我說這裡很好,所以我就來這裡增長見聞。大概是從小見慣了人心狡詐,所以我很快就喜歡了在亞城的生活,我發現這裡的人和我家裡的人差不多,都是絞盡腦汁地折騰着,爲了自己的利益不擇手段。”
“北邊的那幾家所謂的大戶可沒本事教養出你這樣性情的女子,而且那些人家中沒有一戶姓方。”唐靖看着方琮認真道,“我搞不懂自己的心思,只是想能在很近的地方看着你,知道你有好好照顧自己就好。你不必事事緊繃,更何況你若是不說又有誰會知道你是誰?我不會問,所以你來說希望我怎麼做。”
方琮咬脣道:“我本想和你交換亞城的一些消息,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罷了,你要在這裡住幾天?”
“你病好我就走。”
“我沒生病只是受了傷,這道傷很難好,十三他們現在做的,只是在努力維持我的身體,保證我在春天前傷勢不會復發。”方琮取出袖中的匕首,“那日水色取這把匕首的時候你一直在看,所以我想你大概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我確是被此物所傷,這是我送給未婚夫的防身之物,最終卻被他用來保護別的女人。他把這東西紮在我的心口,全然不顧我的死活,只是護着他的心上人逃離……你的心思既然還不明瞭又何必執着?此生方琮對情愛一事再無念想,若是九爺肯成全,還請就此放手吧。”
“如此說來,我們倒是很像呢。”唐靖神情溫和的笑着,“那些事你都知道吧?我年幼的時候曾隨母親逃回草原,直到後來被父皇接回亞城。這裡的一切對我而言都是嶄新的,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只有那個可愛的小丫頭拉着我的手笑着給我講解一切。我曾以爲我們會很幸福,可我離開亞城不過一年,當我再次從草原回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母親沒了,葉家沒了,她成了我的庶母……直到現在我也弄明白葉家爲什麼要遭此大難,若說只是爲了那個鐲子,只怕誰都不回信。”
方琮道:“自然不只是爲了那個鐲子,她那樣做是爲了你,但一切的根源還是那個鐲子。九爺,若我用葉家的昭雪來換燕姐姐的平安,你可願?”
唐靖蹙眉:“你想多了,我對燕婧從未有過任何綺念。葉家的事,王相的事,你若知道就好好瞞着,若是讓別有用心的人知道你洞悉其中內情,只怕會引來殺身之禍,我不可能時時護你周全。”
“九爺纔是想多了,我這條命,哼,沒人能殺得了我。”方琮起身,“話不投機,九爺慢用。”
唐靖看着滿桌不曾動過的精緻菜色也嘆了口氣:“爲什麼每次都是說不明白呢?”
水色看方琮回來忙將熱着的藥湯端了過來:“主人這是怎麼了?這藥是飯後用的,奴婢去小廚房端碗熱粥過來,您略吃些東西再喝藥吧。”這樣的表情簡直比發怒還可怕,肯定是和九爺談崩了,趕緊溜。
方琮悶坐了一刻,突然眉間一擰用力喊道:“阿玹哥哥!我的心口有點痛!”
“跟九爺吵架了?”華玹快速閃進來給方琮診脈,“無妨,我重開一劑藥就是。可還有哪裡覺得不適?”
方琮收了袖子道:“阿玹哥哥要不要隨我回去?我的生辰快到了,這幾日動身剛好來得及。”
華玹道:“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要回去?小琮,你是不是害怕九爺?你從小就很不擅長應對那些突然對你好的人。其實你若真的無所謂,只要不去想也就好了,你這樣自亂陣腳,除了正中對方下懷之外,也能讓身邊人的對你的心亂看得更加明白。心若亂了,變故就該緊隨其後了。”
方琮垂頭道:“小琮受教了。說起來,水色也不贊同我回去呢,原來我竟已慌亂到讓水色擔憂的地步了。也罷,既然不回去,那麼就好好提防着亞城這攤亂局,我現已深入其中,至少也要全身而退。”
水色空着手闖進房來:“主人,九爺剛收到消息,今日正午時分宮中傳旨命燕小姐入宮覲見!”
方琮一愣:“誰的旨?”
“尚未查明,”水色擦着額上的細汗道,“去將軍府傳旨的是內侍總管,連梳洗的功夫都沒給直接就把燕小姐帶走了!燕夫人剛纔也託人往琳萃軒遞了消息,求主人幫着打點一番,只求能保燕小姐一命!”
方琮思忖了好一會兒才道:“阿玹哥哥費心替我跟九爺說一聲,務必要查出將軍府的那道旨意是誰下的!若是出自聖上或太后那邊,請九爺即刻入宮面聖;若是出自別人,請九爺想辦法護送燕夫人入宮面見太后,然後去王相府上走一遭,今日天黑之前萬不可離開!快去!遲了這件事就難以收場了!”
水色上前拉開方琮緊握到泛白的手指:“主人……”
方琮搖頭:“大意了!我原想着讓燕姐姐放棄婚約不再被柳嫣算計,藉着王相這次設下的局,讓幾位受到牽連的官家和柳家暫時結盟,畢竟當初算計王家三少的事柳家也有份,卻忘了宮裡那位的心計不在任何人之下,她完全可以先與王相結盟,然後殺了姐姐,待將軍府沒了後路再和那幾位大人聯手,如此不僅能讓那些大人欠她和柳家一份人情,更能殺雞儆猴永絕後患!若姐姐有個好歹,豈非我害了她……”
水色輕聲道:“主人切莫憂心!九爺有分寸的!他一定會讓將軍府和那些大人都脫離險境的!萬不得已時,奴婢會動用宮中的眼線將燕小姐救出來!待王相的那筆錢入賬後,足能讓燕小姐一世無憂的。”
方琮嘆氣:“家破人亡之後,憑着燕姐姐的心性豈會甘心一世無憂……對了,柳茹!水色,你去打聽下柳茹的動靜,仔細看看她身上的血蠱解了沒有?事出反常必有妖,今日的事一定有咱們不知道的緣故,只希望那些人不會拿燕姐姐的婚事做由頭,否則姐姐這一生就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