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貴妃看了眼朝樂郡主,朝樂郡主見狀,扯了扯廉丞相的衣袖,用着可憐巴巴的聲調說:“丞相,我……是我不好……”
廉丞相這纔回過神來,他沒理會朝樂郡主,擡眼看向廉子兼,恍惚之間,他似乎看到了廉子兼的孃親。
靜貴妃見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轉身對廉子兼說道:“子兼呀!事情都過去了那麼久了,你就別放在心上了,現在你過得不也是挺好的嗎?”
廉子兼冷冷嗤了聲,“過得很好?你哪知眼睛看到我過得很好了?”
靜貴妃眸光一爍,這個給臉不要臉的小子!竟還敢當衆讓她下不了臺!
廉子兼直接越過她,朝廉丞相走去,朝樂郡主以爲他又要將自己拖出去,連忙攥緊廉丞相的衣服,廉丞相也下意識地擡手護住身後的人。
廉子兼脣邊的諷刺更爲明顯了,“呵!你怕什麼!”
廉丞相沒有說話,老臉卻是鐵青,可又不知爲何表情倏然鬆軟了下來。
廉子兼的腳步不變,靜貴妃看着,知道再怎麼下去宴會可就真的辦不下去了,上前想去阻止了廉子兼,卻聽到對方說道。
“我告訴你,這個女人我是不會承認的。”廉子兼指着朝樂郡主,神態冷漠又怨懟,“而你,我也不會喊你一聲爹,我更不稀罕什麼丞相府大公子的身份,我告訴你,我不稀罕做你的兒子!你要護着她,你就護到死好了!”
扔下這話,廉子兼毫不留戀拔腿就離開,二公子見弄得如此地步,擡腿跟上廉子兼,兩人雙雙離開了大殿。
凰殤昔的眉稍也是皺了起來,似乎對廉子兼的決定不滿意。
廉丞相轉身看向門口,嘴脣顫抖,身子卻沒有動,只定定地站着。
靜貴妃走過去輕聲安慰朝樂郡主幾聲,便帶着她回到原先的座位上。
上方的皇虛筌將這場戲從頭看到尾,神態晦暗不明,但是那鎖起的眉頭在告訴別人,此刻他的心情很不好。
丞相府的鬧劇,所有人看在眼裡都嘆在心裡,那些走上仕途的人,若是有家室了,基本都是會拋棄糠糟之妻的。
皇虛筌沒有說話,衆人都不敢說話,擡頭看去,皇虛筌是那副讓人琢磨不透的表情,衆人心中不約而同都有些忐忑的心裡。
沉默半響之後,皇虛筌低沉的聲音才傳出來,卻只是說了一個名字,“廉丞相。”
被點名的廉丞相猛然站直了後背,隨即朝皇虛筌拱手道:“回皇上,老臣在!”
皇虛筌眯起眼睛,靜默片刻之後又道,這話說出的時候是輕飄飄的,卻字字擲地有聲,“你連自己的家都管不了,朕懷疑你有沒有替管理紫荊這個能力。”
廉丞相身子一僵,慌忙跪了下來,“皇上,臣……”
靜貴妃也是大驚失色,想開口,猛然又發覺自己還在禁足期間,這時候說話並不適合,於是扯了扯皇沾燊的衣袖。
皇沾燊會意,儘管不情願,還是說道:“父皇,廉丞相跟了您多年了,他的能力您也是看在眼裡的,不能因爲家中醜事而否決了他這麼多年的功勞。”
皇虛筌看都沒看他一眼,而是忽然將視線轉到了朝樂郡主身上,朝樂郡主對上皇虛筌的視線,膽怯地躲開了。
皇沾燊見此,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是無用的,也便不說話了。
而靜貴妃的臉色卻是難看的,心中越發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皇虛筌果真是沒有立皇沾燊爲太子的打算!
朝樂郡主的郡主身份並不是紫荊皇室內部之人,她是一個被封王的功臣留下的女兒。
朝樂郡主和廉丞相的親事當年還是皇虛筌親自下旨賜婚的,但皇虛筌當年事先並不知道廉子兼孃親的事情,只知道廉丞相在老家有一妻子,後來病逝了。
皇虛筌淡淡收回了視線,轉而又落到廉丞相身上,正欲開口,那邊整個場面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的凰殤昔倏然橫插一腳。
“父皇。”
凰殤昔平靜的一聲輕喚,讓皇虛筌有些繃緊的神色緩和了下來,他扭頭看過去,緊鎖的眉峰稍斂。
“昔兒對此事有何看法?”皇虛筌的聲線雖然淡淡的,可是有一股常人都能聽得出的寵溺。
凰殤昔勾起脣角,站起身來,朝皇虛筌露出一個燦爛奪目的笑容。
皇虛筌瞬間有些恍惚,腦海中的記憶被喚醒,琴雪沁對他笑的臉龐和眼前這張臉幾乎要重疊在一起。
喉間的兩個字忍不住喚了出來,“沁兒……”
僅僅兩個字,卻讓在場身份高貴的幾人都變了臉色。
最難看的莫過於靜貴妃和紫荊太后,這二人的眼神中都帶有陰鷙。
皇沾燊和凰沾露的臉色忽白之後便是微微有些鐵青,而皇傾簫則是溫潤的面容上出現了幾絲的龜裂。
唯一什麼變化都沒有的便是凰殤昔了,她依舊噙着淡淡的笑容,脣邊的弧度恰達好處地勾着,她柔聲道:“父皇,兒臣是您的女兒。”
皇虛筌緩緩回神,他低下臉,脣邊不由得滲出了幾分苦澀之感,半響之後擡起臉,眼中的蒼涼依然褪去,聲音也變回原先的沉穩。
“昔兒想說什麼?”
凰殤昔抿了抿脣,隨即笑道:“父皇,丞相大人跟着你多年,若是真因爲家中瑣碎的事情而全盤推翻廉丞相的努力,那麼對廉丞相也太不公了,父皇,您不看他的功勞,也看他的苦勞。”
皇虛筌定定盯着凰殤昔良久,忽然大笑起來,一巴掌跑到案几上,竟把將凰沾露端給他的甘露震翻了。
“好好好,五公主說得有理,若是你能將家中事務處理好,將大公子帶回來,那麼今日之事朕就全當朕喝醉酒,做了一個夢!”
朝樂郡主的臉變了又變,到底什麼都不敢說。
皇虛筌的意思雖然表明上對她還是廉子兼誰都不幫,可是那句“將大公子帶回來”明顯就是想着廉子兼的!
廉丞相的手緊了鬆開,隨後叩恩:“謝皇上,謝五公主!”
這個時候若是得寸進尺,那他的烏紗帽定是不保。
紫荊太后倒是沒說話,視線一直盯着某處,似乎是先前皇虛筌打翻的那杯甘露,眸光爍動,若有所思。
廉丞相的位置暫時保住了,可是靜貴妃的臉色卻並沒有好轉,她的目光在皇虛筌和已經坐回去的凰殤昔臉上逡巡,臉色更加難看了。
皇沾燊說話當耳旁風,凰殤昔說話卻直接採納,這便是他皇虛筌的偏心程度?
廉丞相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凰沾露挨着靜貴妃重新站起來,雖然心底對廉丞相一家鬧出的事情十分氣憤,但表面上卻是一點都沒顯露出來。
“父皇。”凰沾露喚了一聲,皇虛筌這纔想起來今晚是她的生辰。
“方纔的一些小意外大家都別放在心上,今晚是沾露的生辰宴,大家都好好玩,玩得盡心些!”
皇虛筌的話帶有幾分輕快之音,這才讓在場諸人緊繃的神經這才鬆了下來,紛紛道言剛纔的事情沒放心上。
方纔追出去的二公子不多時就回來了,氣氛很快就恢復過來,彷彿方纔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一般。
凰殤昔坐回去之後,隨手拿起一塊糕點,卻感到胃裡貌似拒絕接收了,她撇撇嘴,只好將糕點放下。
皇傾簫注意到,以爲她不適,聲線帶着帶有:“昔兒,你不舒服?”
凰殤昔搖了搖頭,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吃得有些多了,這裡拒絕再接收了。”
皇傾簫怔了怔,目光不由得順着看下去,落到她的小腹上,悶笑起來,擡手意示宮女過來,低聲說了幾句之後,宮女便退下了。
凰殤昔能聽到,他說的是:拿一碗山楂湯過來。
心中暖意融融的。
凰沾露布置的生辰宴其實不繁瑣,一起賞舞之後便是散開了,許多人男子在吟詩作對,女子則是在談論着胭脂服飾之類的事情。
皇傾簫對那些並不感興趣,便繼續坐在原位,可凰殤昔卻是站了起來,在邁步離開的時候,她想了下,扭過半個身子對皇傾簫說。
“傾簫,我過去勘測情況!”
皇傾簫忍俊不禁,讓她別去太遠,起碼是他的視線能觸碰到的地方。
這會兒已經出了大殿,正在花園內各自賞玩,皇虛筌和紫荊太后則是已經離開,說是待會兒聚在一塊用膳的時候再過來。
沒有兩尊大佛在,諸人都敢放開心來玩,想必皇虛筌也是知道這一點纔會先一步離開的。
靜貴妃此時正和朝樂郡主在談着什麼,似乎是在安慰她,而廉丞相在與二公子聊着,皇沾燊滿臉心事重重地坐在原位,把玩手中的酒杯,怔怔出神。
也就是說留下凰沾露和三公子,這樣的宴會,天時地利人和,還着實適合這兩人聯絡下感情。
凰殤昔擠到了男人堆裡,想聽聽他們在玩什麼玩意兒,男人們看到有個女人擠進來,本來是不悅的,但是看到她的臉,就怔住,隨後回想起她的身份,就什麼不滿都不敢說出來。
“你們玩什麼?”她聽了許久,終於問道。
男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響纔有人笑着回答:“五公主也沒什麼,就是幾位公子想對對詩,比比才藝!”
“哦。”凰殤昔興致缺缺地回了一聲,衆人以爲她不興趣,連忙用眼神意示對方想點能讓她感興趣地玩法出來。
誰料,她就這樣說了一句:“那我能在你們對着的時候插一句?”
衆人連連笑:“五公主,我們就是這樣的規則,誰能對的出下一句就成,誰能對到最後就是贏家!”
凰殤昔歪歪腦袋,聲線慵懶,“那贏了的有什麼獎品嗎?沒獎賞,那可不好玩。”
衆人再次對視,最後有人站了出來:“本來也就在幾位公子玩玩的,既然公主想玩,還要擺出獎賞……這樣吧,在下今日尋到了七色蜜,用它作爲獎賞如何?”
“七色蜜,那是什麼東西?”凰殤昔異常誠懇地發問。
起先說話的男子一正,隨即大方笑道:“在下忘記了一件事,是在下的疏忽。七色蜜是紫荊國的珍貴的食物,整個紫荊國也鮮少存有,它對生長的地方非常嚴格,人力種植沒有可能,只能野生採用,
不過由於七色蜜極難看見,能撞上也是全憑運氣好,所以七色蜜價格高,也不會在集市上出現,在下能遇到七色蜜,也是運氣極好。”
男子說道最後一面臉色是有些自豪的,畢竟七色蜜這樣的東西,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就連皇室內,恐怕也沒多少,甚至只有寥寥幾個。
凰殤昔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有獎品就好,是什麼也不必太過在乎。”
衆人連連稱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人是想太好五公主。
不過也對,誰讓五公主這麼受寵?
“不知以梅爲題如何?”
梅?凰殤昔微怔,腦中頓時就一片空白,好吧,她本來只是想**一下來裝個小逼的,無奈太過高估自己對腦袋裡古詩的含量了。
“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有人立刻就說。
衆人不禁拍手叫好。
“陌上風光濃處。第一寒梅先吐。”
“尋常一樣窗前月,纔有梅花便不同。”
“冰骨清寒瘦一枝。玉人初上木蘭時。”
“……”
陸陸續續有人一句句道出來,凰殤昔聽着這些古詩,腦子裡嗡嗡直想,有些是好像聽過的,有些好像一點印象都沒有,她一時之間也分不出這些人到底是自創的還是**的。
但她也沒有這麼傻地去問。
有人低聲說了句,“公主,到你了。”
凰殤昔點了點頭,隨即凝着眉有些爲難,“我呢,學得不多,懂得不多,對這些做試啥的呢,也就只通曉一點點,我要是作得不好你們可別笑話。”
“怎會呢,公主的詩定不會差!”有人連忙恭維,心中卻是暗想,就算做的狗屁不如……啊呸,是略失才華,他們也不敢笑!
只見凰殤昔凝眉沉吟,似乎真的在很認真的是考,請相信她這會兒不是在裝逼,她真的是在認真地……去回憶前輩們的古詩。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最後,只憋出這麼一句話了。
衆人愕然,回過神之後便是一陣讚不絕口,雖然不是什麼絕世精品好詩,但是哪怕是首爛得不能再爛他們也得昧着良心這樣說。
如今的這詩……幸虧不用昧着良心,不然傳出去說讀書人昧着良心說話他們這些人可都是啥面子都沒有了。
凰殤昔扯脣笑了笑,自己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水準,只能跟着他們一塊笑。
人人都在恭維並且說對不下去的時候,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就這樣闖了進來,“梅落繁枝千萬片,猶自多情,學雪隨風轉。”
衆人紛紛轉身,見凰沾露正笑着玩這邊走來,身旁是丞相府的三公子。
這對壁人無疑是宴會的主角,兩人並肩緩緩走來,衆人下意識地讓出了一條路,而凰殤昔則是直挺挺地站在那,好似根本沒有聽到旁邊的一句句“四公主四公主”的聲音。
凰沾露走到凰殤昔身前,臉上帶着得體大方的笑容,對着這五妹妹笑得十分溫和,“五妹妹,姐姐陪着三公子走走,剛經過這裡,聽到五妹妹的聲音,忍不住就往這邊都過來了,
聽到你們在對對詩,好像聽到的都是關於梅的,於是便忍不住插了一句話,妹妹不會介意吧?”
凰殤昔偏頭面對她,那雙眸子雖然閉闔着,可是哪怕是失去了這雙眼,她的美已經勝凰沾露幾個檔次。
凰沾露每次看到這張臉,都恨不能將其撕碎!
“若我說不能,你還可不可以把話收回去?”她紅脣啓開,字從她的脣內飄出,那嬌豔欲滴的美脣讓人想要一嘗芳澤,可說出來的話確實那麼的難聽!
凰沾露臉上保持的得體大方的笑不由得有些僵硬,衆人也都有些僵,誰都沒想到凰殤昔居然會說出這些話出來。
不過還沒等凰沾露開口,凰殤昔面無表情的臉上漾出了一抹似淺非淺的弧度,“四姐姐,我怎麼敢呢,只是在跟你開個玩笑。”
衆人一聽,懸起的心可算是放下來了。
凰沾露的臉色也稍緩,她上前一步故作親暱地搭上凰殤昔的手背,“五妹妹,你們在玩什麼呢?介不介意四姐姐一塊玩?”
凰殤昔則是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我們還在繼續的,姐姐還是先先等五妹妹玩過這一局再說吧。”
凰沾露笑了笑,很奇怪居然沒有勉強。
凰沾露儘管臉上表現得十分平靜,心裡還是頗爲不滿的,可是這會兒人家不答應,作女淑的人,她不能擺在明面上說。
凰沾露的視線不由得轉向了三公子,這個時候就該找男人出頭,她扭過頭去,想跟三公子說句話,卻冷不定地瞥見身後的男人正在看着某處出神,眼神中傾透出貪婪的意味。
凰沾露猛地扭頭看去,臉色果然黑了。
那個方向,是凰殤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