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惜
領了旨,我當天就收拾東西過來了,玉華堂是平日康熙禮佛之處,康熙不信佛,但也不幹予宗教信仰,玉華堂只不過是個應景的虛設罷了。至於讓我到這來抄經,開始十三爺和十四爺有些恐慌,認爲皇上是讓我出家,其實我心裡明白,皇上是讓我靜心罷了。畢竟我的那些驚世駭俗的言論在這時候是讓人無法接受的。
玉華堂人不多,連我就四個,在這我照領姑姑的俸祿。手下的三人,兩個是上了年紀的太監周明和查海,兩人合起來也有一百歲了,一個是入宮七年的宮女招娣,因長得不好,這些年來也就是個清掃庭院、打掃房屋的雜役。見我來了,三個人每日裡成惶成恐的,就怕被我趕出去,他們在宮裡是沒靠山的,出了這兒也無處可去了。
這個冬季的雪下得比往年還要早些,今天才是十一月初一,可昨日就開始飄揚起了雪花,今天早上我起牀往窗外一看,地上已厚厚的積了一層雪了,天上細雪紛飛,又是一個凍死人的早晨。
我單膝跪在椅子上,一手撐着木桌,一手探出窗外,接住了棉絮般輕盈的雪花,一片又一片,雪花落在我的掌心裡,不一會就被我手上的溫度融化了,冰冷的變成了一滴滴晶瑩剔透的水珠。我放下手,雙肘擱在窗框上,上半身探出窗外,仰望着屋檐上凝結成的晶瑩的冰柱,張嘴呼出一口氣,一團白霧升起,噯!春天什麼時候纔來,好冷的。
肚子悶悶地疼,我蹙起眉頭,離開窗子到炕沿坐下,好討厭的,不管是那一具身體,我都躲不過經痛的折磨。我泄憤似的一撲,倒在了被子上,好討厭,我最討厭這種隱隱作痛的感覺了,它不是很痛,卻又讓人無法忽視的全身不自在。我趴在被褥上,孩子氣的摳着被面,看着那棉布出現了一個個小坑,我想念現代的衛生棉,我的眼眶泛起了一層薄霧,我想回家,也許是這種痛楚激起了我的思鄉之情,這一刻,我脆弱無助得像個孩子。
一隻手輕輕地落在我的腦後,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怎麼了?一大清早的就賴在牀上?”
我愕然地回過頭,是他?這麼一大清早的,他怎麼會上這來?心中驚喜交集,眼淚卻滑下了眼眶,我低噥了聲:“四爺。”他看到我的淚水,身子一震,伸手接住了我滑落臉龐的一滴淚水,眼中有一小簇火花亮起:“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我搖搖頭,委屈地撐起身子,撲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腰,把頭埋進他的懷裡,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檀香味奇蹟般的讓我的情緒放鬆,我不覺的緊擁住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四爺從未見我如此孩子氣的一面,有些訝然,他雙手圈住了我,大掌撫上了我的背,俯下身子問道:“怎麼了安心?告訴我。”他的聲音有絲緊張,我悶悶的在他懷裡說:“我的肚子不舒服。”
“不舒服?是痛嗎?找太醫了沒有?疼得緊嗎?”四爺着急地拉開我,上下打量,眼神擔憂,我扁扁嘴說道:“只是隱痛,我沒找太醫。”
四爺不悅地皺眉說道:“胡鬧!身子不舒服就該讓太醫看看,小病不治拖成大病就麻煩了,況且肚子痛是鬧着玩的?”四爺瞧了我一眼,轉頭朝外面喊了聲:“高達!”立即的,一個聲音應道:“奴才在。”
我驚得瞠大眼睛,別啊!要爲了這點事找太醫我還不羞死?!我急忙抓住他的胳膊,小聲的說;“四爺,別叫太醫,我不防事的,過幾天就好了。”四爺蹙起眉頭說:“有事沒事讓太醫瞧過了我才放心,你要不防事,剛纔就不會自個兒在這哭了。”
我一怔,羞紅了臉,不好意思地呢喃說:“我不是爲着痛才哭的,你真的不用找太醫,我說了,過兩三天就好了。”說完,我低下了頭,不敢瞧他,噯,我再怎麼大方,說到這女人事也有些抹不下臉的,而且,讓他知道了我是高興看到他才哭的,還不把他美壞了。
身前的四爺靜了半晌,似乎是悟出了什麼,走出門去,交代了高達幾句,回到屋裡,坐到了我的身邊。我垂着頭不看他,有點尷尬,四爺輕聲一笑,伸手攬住了我,在我耳邊問道:“安心,你很高興見到我麼?”我一僵,不自然地扭頭盯住一旁的椅子,彷彿它是什麼珍寶似的引人眼球。
執拗着看向一邊的我,被四爺以食指挑起下巴,迎上他的雙眸,眸眼含情,四爺微笑着說:“你不高興看到我嗎?我可是心心念唸的都是你哪,安心,你是對我施了什麼法術?讓我日夜牽掛,魂魄相依,連夢中你也不放過?”四爺緩緩地俯下了臉,在我脣邊嘆息道:“你這個小妖精,你在偷我的心,可憐我就算是知道,也阻止不了我的心教你偷了去,或許,我根本不願意去阻止,早在梅林中初見時,我的心就落在你身上了,而我,明明知道,卻不願意取回,只盼着,總有一天,你會拿你的心來換。”
我迷惑地看着他,這個男人,他在對我說情話嗎?我從未聽過這麼感人的情話,這個在史學家眼中心狠手辣、刻薄寡恩的人,在這一刻,對我剖開了他的心,送到了我的面前,讓我感動得熱淚盈眶,我伸手環抱住他,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裡,不讓他看到我即將崩潰的情感,當我的情緒平穩時,我不平的咬了他的肩一口,四爺驚痛的吸了一口氣,好笑地問:“怎麼了?”
我推開他,氣惱地瞪着他說道:“你在誘惑我。”四爺眉眼含笑:“我誘惑你什麼?”我的心!我懊惱的瞪着他,卻萬萬不能說出口,四爺靜靜地看着我,眼裡滿是寵溺,輕輕地,他覆上了我因懊惱而微張的小嘴,四脣膠合,逐漸的誘發出一室的旖旎。
“四爺,東西取來了。”門外傳來了高達的叫聲,四爺低咒着放開我,我瞅着他那臉上因不滿而生的惱意,不禁輕笑出聲,四爺撇了我一眼,重重地踏步走向門口,不一會兒,他轉了回來,手裡多了一個精緻的曖爐,他走到我身邊坐下,把曖爐放在我的腹部,說道:“你用這曖爐晤着小腹,這樣子會舒服些。”
原來他剛纔出去吩咐高達拿的是這個。我噙着一抹微笑瞅着他道:“你怎麼知道這個方法?”
四爺手上一頓,若無其事的說:“母妃早年也是這麼着,後來太醫告訴侍女們用這個方法讓母妃止痛,我才知道。”
是嗎?我含笑不語,我是故意的,我承認。雖說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四爺並沒有和我約定什麼,他有妻妾,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的需求,他不可能爲我守身,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會有別的女子享受到他的溫存,只是,我愛上他了,雖然不願意和他生活在一起,但是我卻願意這樣愛着他,從草原回來以後,我們都有默契的不說承諾,不提將來,只是樂於這一時的親密接觸,相濡以沫,可是,內心世界裡,我還是會吃醋,會妒嫉,其實,我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不是嗎?
正怔忡間,一隻大手撫上了我的臉,我怔忡的看着他,四爺的眼中有絲無奈:“你胡思亂想些什麼?”我搖搖頭,我沒有胡想,我想到的都是無法逃避的現實,四爺另一隻手也跟了上來,捧住了我的臉,眼裡有着認真:“安心,我的心裡只有你。”
我瞅着他,半晌,釋然一笑道:“四爺,我知道。”他心裡有我,不是嗎?我無法承諾與他在一起,又能要求他什麼?明知道現在和以後他都會有很多女人的情況下,我也愛上了他,這時候纔來在意這些問題,不遲了些了嗎?何必慵人自擾呢?這樣,就很好。
四爺不動聲色的觀察着我,不放過我臉上一絲的波動,而我就這麼淡淡地笑着,靜若瀾水,半晌,四爺悠悠的嘆了一口氣:“安心,你這個、、、、、、、”他沒說盡,雙眉輕蹙地睨着我,最後放棄的搖搖頭,說道:“我該去清溪書屋了,皇上這些日子讓我跟着衆大臣議事,可能會派事讓我去辦,年下里,我也許會忙些,不能來看你,不過我交代了分管東園的太監總管查公公,讓他多照顧着你些,我也會讓高達或其他人常過來看看,你要短了什麼,或有什麼吩咐,你儘可以告訴查公公,他是我的包衣奴才,你大可放心。”
他開始進入政治中心了嗎?我有瞬間的恍惚,他要開始往那張龍椅步去了,這個富貴閒人,也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