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痕將寒雪安頓好,就啓程趕回魅影樓。這一去,就是大半月都不見蹤影。
寒雪知道,風無痕要離開魅影樓,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只希望風無痕不要勉強,如果實在不能離開,她也絕不會因爲此事對他有所成見。
寒雪想了想,決定暫時住到京郊的德馨別院去,看看能不能找回自己失落的記憶,她讓風無痕留下的僕從之一在小鎮上等風無痕回來,自己則帶着睿兒和香染回了德馨別院。
可是,寒雪費了很大的力氣都沒能想起幼時的往事,沒能想起親生父母的摸樣,心中不由有些失落。她只能依稀記得,夢中那片梅花雪海盛開的景象。
那些遙遠的往事,想不想得起,於她而言其實並沒有多大區別。就算她當年沒有因爲那場大病導致失憶,三歲時候的事,正常的情況下也絕不會記得多少。
她只是想知道父母的摸樣,可是藍府在那次家變中,所有的文字書畫類的東西都被銷燬了,她想找到一副父母的畫像都不可能。
至於玄啓御駕親征的事,她在離開皇宮的第二天就知道了。可是現在,他的江山已經跟她沒有絲毫關係了,她不想管,也沒有能力去管。
“小姐,風少爺走了這麼多天,究竟是幹什麼去了?”香染抱着睿兒,難得今天中午暖得像春天,正好抱着睿兒曬曬太陽。
“沒事的。等我哥將自己的事處理完,就會回來的。”寒雪並不準備讓香染知道風無痕就是魅影樓樓主的事。
“香染,你準備一下,一會兒把睿兒交給奶孃哄着,陪我上趟街吧,我想出去逛逛,順便買些新鮮的蔬果,晚上,我來炒幾個小菜好了。還要買一些祭拜用的紙錢香燭之類的,明天是爹孃末七,我想去祭拜他們。”
雖然,邊疆戰事吃緊,可是京城的繁華熱鬧卻始終不見減少一分。寒雪戴了帷帽,香染跟在身邊,二人身後還跟着一名風無痕留下的護衛。
三人逛了幾條街道,都沒有發現買紙錢香燭的商鋪。寒雪雖然不大喜歡人太多的地方,可是難得出來一回,她也知道依香染的性子,這些日子一定被悶得狠了,於是便悠閒地在街上隨意逛逛,也讓香染跟着散散心。
“小姐,香染有些口渴,咱們可不可以到那邊的茶樓裡歇歇腳再逛啊?”睿兒這幾天夜裡也不知是怎麼了,總是半夜醒過來哭鬧不止。香染怕睿兒吵着寒雪休息,就整夜整夜抱着睿兒,幾天下來,就覺得精神疲累得厲害,連走個路都覺得十分消耗體力。
“也好,我也有些累了,咱們就過去喝碗茶歇歇腳吧。”
三人進了茶館,就有熱情的小二哥迎上來將三人領到靠窗的一處位置。
“唉,你們聽說了麼?咱們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御駕親征,沒幾天就讓安王的少昊兵連敗三場。那叫一個威風,皇帝陛下,是咱陵軒的驕傲啊!”鄰桌的幾個書生打扮的男子一邊喝茶,一邊聊天,其中一人興高采烈地說起他聽來的關於玄啓在戰場上如何用兵如神的事蹟。
香染偷偷地望了寒雪一眼,見她只是淡定自若地品着碗中的香茶,並沒有任何怪異的地方,這才放下心來。
從離開皇宮之後,“皇帝陛下”這四個字就成了寒雪心頭的禁忌,香染每每都避開討論那座皇宮裡的任何人任何事,就怕勾起寒雪的傷心事。
“只是,陛下的兵法再精湛,安王的陰險狡詐也是極爲難應付。你們沒聽說嗎,今天早上剛傳來的消息,說陛下爲了救被圍困的幾名將領,遭了安王和那蕭賊的埋伏,中了敵人的毒箭,危在旦夕!”另一個書生沉重地說道。
話音甫落,就見寒雪的身子晃了晃,手上的力氣一鬆,茶杯掉落在桌面上,茶水也灑了一桌,溼了寒雪純白色的衣衫。
“小姐!”香染慌忙抽出絲絹爲寒雪擦拭衣袖上的茶水,寒雪卻只是略略顫抖着聲線道了一句“我沒事”,便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重新翻開茶杯倒上茶水。可是她白色幔紗下的臉色,已經比幔紗的顏色還要慘白。
“我親三叔是兵部員外郎,前幾天負責給前線的將士送冬靴,今天早上剛回來。聽說皇宮裡已經炸開了鍋,慈安太后聽聞消息就暈了過去,瑞親王不是在監國嗎,已經有大臣遞了摺子,跟瑞親王商量,是否要時刻準備好擁立年幼的太子登基呢。萬一陛下有個三長兩短……”那名書生繼續擔憂道。
書生後面的話,寒雪再也聽不進去一個字,耳邊只回響着“危在旦夕”四個字。
三人買了紙錢香燭,回到別院裡,寒雪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摸樣,就連香染跟她說了好幾次話,都沒有聽見。若不是睿兒餓了抱着她直哭,恐怕,她就要這樣渾渾噩噩地坐上一夜。
沒關係了,天家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沒有關係了。如今,她只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而已,軍國大事,她管不着。而且,不是還有李院正在嗎?憑李院正跟父兄不相上下的醫術,也一定不會有事的。
寒雪懷着忐忑的心情,一整夜都沒有睡安穩。總是在夢裡看見玄啓蒼白着臉,緊閉雙眼躺在她眼前一動也不動。然後,她便渾身冷汗地驚醒過來。
翌日一早,寒雪頂着青黑色的眼圈,招呼着香染去給爹孃掃墓。自蕭鼎倒臺之後,玄啓爲藍靖夫婦重新修墳立碑,而納蘭夫婦的墳墓,也修在了旁邊。
寒雪吩咐僕從準備好車駕,等她和香染從墓場回來,就連夜啓程南下,她想先回納蘭府上看看。而風無痕要將魅影樓的事全部交代清楚,寒雪估摸着,他或許還要些許時日,於是就讓人告知風無痕,等他回來後,直接到青雲鎮納蘭府裡接她。
心裡的傷,每想起一次,就痛一次。這個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待了,遠遠地離開,從此再也聽不見那座皇城裡的任何消息,也好。
然而,寒雪萬分沒有想到,等她傍晚時掃墓回來,德馨別院裡,居然來了一位她以爲再也不會見面的貴客。說是貴客,也只是來者身份高貴,而在寒雪心中,她是實在不想見到的。
慈安太后精神憔悴地站在廳堂裡等寒雪,待寒雪見到慈安太后的時候,吃驚之後,恢復了冰冷的淡漠。
二人相對無言,好久好久都沉默着不發一言。屋子裡安靜的有些詭異,寒雪不知道慈安太后來找她究竟是爲了什麼,她一直都不喜歡她,不是嗎?現在,她已經跟天家沒有任何關係,她不認爲自己還能幫慈安太后做什麼。
“哀家在說明來意之前,能不能先看看睿兒?”慈安太后的嗓音既疲累又沙啞。無論她跟莫雲錦有什麼心結,無論她曾經對藍家做過什麼,無論她知道寒雪是莫雲錦之女後對寒雪有多排斥,可對於睿兒,她是打心眼兒裡喜歡的。
寒雪讓香染將睿兒抱上來,慈安太后疼愛地抱着睿兒哄了又哄親了又親,那個樣子,讓寒雪覺得很是奇怪。她不明白慈安太后既然不喜歡自己,卻爲何對睿兒如此寵溺。羿兒身爲長孫,又是太子儲君,按理講,慈安太后應該更疼愛羿兒纔對,但是,卻從來不見慈安太后對羿兒有多親近。
慈安太后抱着睿兒,遲遲都不肯放手。直到睿兒蜷着小拳頭揉眼睛,小嘴張開呵欠連天,慈安太后才戀戀不捨地將睿兒交還給香染抱去休息。
慈安太后將所有的人都屏退,有些事,她只能讓寒雪一個人知道。香染不放心留寒雪一人面對慈安太后,寒雪朝香染點點頭,香染纔不情不願地退了出去。
屋子裡重新安靜下來。慈安太后端詳着寒雪的臉,心中不僅感慨萬千。“哀家這次來,是想請你回到陛下身邊去。”
寒雪聞言,只是略略怔了怔,隨即幽幽開口道:“太后娘娘,您知道的,民女既已經出了宮,就斷然不會再回去。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民女沒辦法心安理得地回去。”
“難道你不愛啓兒了嗎?他爲你做了那麼多的事,難道還不能換來你一星半點的留戀?納蘭寒雪,你的心究竟是熱的還是冷的!”慈安太后見寒雪拒絕,焦急地怒斥道。
心冷?呵,她無法停止愛他又能如何,她在付出了所有的感情之後,換來的卻是家人慘死的結果,縱然她的心原本猶如熔岩般火熱,而今卻也只能剩下萬丈冰川般的寒冷。
“太后娘娘,您若只是爲了勸民女回去,就請太后娘娘勿再多費口舌。民女馬上會離開京城,天家事在民女踏出宮門的那一刻起,就與民女再無半分瓜葛。”寒雪的話很堅定。
慈安太后氣惱地瞧着寒雪絕不會更改決定的倔強摸樣,突然就沒了脾氣。唉,其實,她能怪誰呢,她知道寒雪的心結在哪裡,納蘭一家的死,就是她無法釋懷的心結。而造成這一切的,本就是她自己。她有時候會覺得茫然,不知道自己這麼多年來的謀算,究竟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慈安太后仔細瞧着寒雪的眉眼,這才發現,寒雪的眉眼和記憶中莫雲錦的眉眼之間有諸多相似之處。她其實是羨慕這對母女的,同時也深刻地嫉妒着。羨慕她們敢愛敢恨的性格和獨特的智慧,嫉妒她們能得到心愛的人最完整的呵護。
“賜死納蘭夫婦的聖旨,不是啓兒的意思,啓兒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恐怕比你還要晚上幾個時辰,等他想救下納蘭夫婦的時候,已經無力迴天了。”慈安太后最終還是決定,將真相告訴寒雪。如果寒雪得知真相之後,還是堅持離開玄啓,那麼,她也不會再強求。
至於她自己,只要寒雪能回到兒子身邊去,她可以任憑寒雪處置。五馬分屍也好,千刀萬剮也好,她都認了。這個世上,若說還有人能讓玄啓在戰場上時刻保持一份想要活着回來的信念,恐怕也就只有納蘭寒雪一人。
寒雪震驚地聽完慈安太后的話,她從來都不知道,慈安太后看起來仁善和藹,可背後的手段卻可以如此恨絕毒辣。慈安太后,從她和莫雲錦的糾葛開始說起。寒雪這才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原來還有這樣一段過往,玄啓從來都沒有跟她提起過。
原來,那天夜裡寒雪被人冤枉刺殺太后的假象,本來也是慈安太后自己布的一個局,爲的就是不讓莫雲錦的女兒有翻身的機會。而寒雪也沒有想到,慈安太后因爲當年的一場恩怨,居然可以用自己做餌來陷害她。
之後,慈安太后獲悉玄啓和玄英合計要引蕭鼎入局,知道玄啓需要一個讓蕭鼎堅信他不在宮中的理由,而寒雪是玄啓的軟肋,再也沒有比她更合適的理由。
寒雪初入宮的時候,慈安太后不喜歡瀟湘,也心知玄啓對寒雪的心思跟對別人不大一樣,所以慈安太后本是很樂見寒雪將瀟湘頂下去。
無奈,寒雪的身世被揭穿,慈安太后多年來對莫雲錦一直心存嫉恨,再加上她害怕自己所有的陰謀被揭發出來,影響了自己好不容易爭取來的一切,甚至影響玄啓的帝位,而玄啓對寒雪用情日益漸深,慈安太后並不認爲玄啓身爲一國之君,該對一個女人如此上心。幾番權衡之下,才狠下心腸,想徹底絕了玄啓跟寒雪之間的牽絆。
慈安太后假稱身體不適將玄啓騙到長樂宮,一碗清茶迷暈了玄啓,並命人假扮成玄啓的摸樣,讓所有人都親眼看見玄啓出宮,她卻將昏迷的玄啓一直藏在長樂宮的密室裡。
慈安太后命身邊最擅長模仿他人筆跡的宮女,仿照玄啓的字跡擬了那道賜死的聖旨。而她身爲天子生母,隨便找個藉口去御書房拿到玉璽,任誰都不會懷疑,她竟然敢盜用玉璽僞造聖旨。
等**的藥效過去,玄啓終於在混沌中醒過來的時候,在刑場上親眼看着父母慘死因而吐血昏迷的寒雪,已經被驚慌失措的玄英送回了鸞鳴殿。玄啓總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讓死人活過來。但,對於納蘭寒譽在流放途中遭遇匪徒,不幸墜崖身亡的事,慈安太后卻是沒料到的。
然,不管怎樣,納蘭一家的死,是慈安太后一手造成的,事後,玄啓知道了生母的所作所爲,卻不能將慈安太后迷暈天子又僞造聖旨的事公諸於衆,也只能替慈安太后揹負了這個罪名。
“你知道了吧,啓兒他從來都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慈安太后長嘆道:“當年哀家用慢性毒藥毒死先皇的事,知道的人已經死絕了。啓兒對付蕭鼎花了這麼長的時間,其實都是因爲哀家,他想將哀家從那些不堪的過往中徹底撇清出去。他既要顧及國家大事,又要保全哀家和你,他花了多大的心思,有幾人能體會。”
寒雪沉默了。她一下子無法消化慈安太后跟她說了這麼多,包括二十多年來慈安太后爲了將玄啓扶上帝位所用的一切手段,還有慈安太后跟生母莫雲錦之間的所有恩怨。
寒雪的思路慢慢清晰,心中好多的疑點都豁然開朗。她開始瞭解玄啓爲什麼在追查蕭鼎的案子中做那麼多看似無謂的功夫,爲什麼對很多事也都是含糊不清不欲說明。慈安太后的所作所爲若公諸於衆,必是要以死謝罪,而且死後也不能葬入皇陵,只能當一個無主的孤魂野鬼。
而且,慈安太后的事,連帶着會讓玄啓的皇位都變成名不正言不順,成爲一個篡位奪權的皇帝。陵軒內憂外患,就算玄啓不在乎自己的皇位是否能坐穩,他也不能在這個關鍵的時刻讓陵軒內部更加混亂,給敵人可乘之機。
寒雪一直都知道,玄啓提倡以仁孝治天下,他也一直都是一個明君,一個孝子。就因爲他是個孝子,他才甘願爲慈安太后的所作所爲揹負上本不該由他來揹負的包袱,自己去承受那些痛。
寒雪心中百味摻雜,爲玄啓感慨,爲玄啓心痛,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回到他身邊。不管怎樣,慈安太后害死了她的親生父母和養父母,玄啓與慈安太后是母子,這個事實,無論如何都不能改變。
慈安太后知道,寒雪要消化這些事,還需要時間,她也不準備逼寒雪儘快做出決定。“哀家走到今天,對的錯的,哀家自己也都分不清楚了。而對於你,哀家該說的也都說了,你要怎麼做,哀家不能干涉,只能寄望你念着啓兒對你一片癡心,能將他從戰場上活着帶回來。屆時,你要殺要刮,哀家憑你處置。”
說着,慈安太后將一塊入宮的通行令牌交到寒雪手中,準備起身離去:“明日,宮中要派幾名御醫,帶些珍貴的藥材去給啓兒看傷。你可以放心,據李院正說,啓兒的傷暫時沒有性命危險。你要不要一起去,你自己決定。明日一早,辰時就出發,哀家在宮裡等你。”
寒雪回到臥房,手中握着通行令牌,直愣愣地盯着屏風對面明滅的燭火發呆,心情說不清道不明得複雜。目光流轉間,突然就落在陰暗的牆角里那隻很大的木箱上,裡面,是玄啓爲睿兒挑選出來的二十年的生辰賀禮。
寒雪心中漸漸涌起無限憂傷,她將令牌放到枕頭下面,起身端着燈臺來到牆角,打開木箱,二十隻楠木盒子上的封籤仍舊封貼得整整齊齊,沒有半分破損。
寒雪猶豫了好久,才下定決心,拿出第一支木盒子,顫巍巍地扯開上面的封籤。打開盒子,首先引入眼簾的是一封封好的書信。寒雪狐疑地將信拿起來,才發現書信下面放着的,是當年先帝給他們二人指婚的時候,玄啓送給她的比翼雙飛的玉佩。
之前,人團圓而玉佩分離,現在這對玉佩恢復成完整的一對,而他們兩個卻已是天各一方。
寒雪眼中蒙上濃重的水霧,她拆開信,細細讀着玄啓寫給兒子的信。一字一句,都令她心痛難當。那上面寫的,是玄啓留存在記憶中,寒雪三歲時候的摸樣。
“睿兒:
爹不知道你要到幾歲的時候,才能讀懂爹留給你的這些信。爹不能同你的母親一起看着你長大**,是爹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本來,爹想挑一些罕見的玩意兒送給你作爲生辰賀禮。但是,那些東西雖然都價值連城,卻總是顯得俗氣,而且禮物太過貴重,爹怕你娘會不高興。爹不能留給你什麼,所以只能挑一些有紀念意義的東西留給你,讓你知道爹和孃的故事。
你娘因爲小時候生過一場病,所以好多的往事她都忘記了。可爹永遠都不會忘記,初見你娘時的情景。那個時候,爹只有八歲,你娘只有三歲,爹的眼睛因爲中毒,有一段時間裡什麼都看不見……”
二十個盒子,二十件禮物,二十封厚厚的書信。的確,這二十件禮物都承載着寒雪跟玄啓之間極爲珍貴的回憶。
最初在納蘭府裡寒雪送還梅花簪時的錦盒,寒雪甫入宮廷時三道禁足聖旨,第一次陪他吃飯時掉在桌子上的湯匙,第一次下棋時他輸給寒雪所用的玉棋子,第一次她秀給他的荷包,他罰她抄經的時候偷畫的流口水的美人圖,第一次她爲他穿朝服時所用的九龍金簪,還有他們成親的時候所用的紅蓋頭,第一個一起度過的上元節他親手爲她扎的不大像樣子的小紅燈籠,還有她第一次給睿兒做的很失敗的小衣服……
每一封信,都仔細地敘述了禮物的來歷和故事,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寒雪這才知道,原來他也有那麼多細膩的情感。他們之間的回憶何其多,原來他並不是時間不夠用才只來得及挑出二十年的禮物,而是因爲他越挑越心痛,等他挑到第二十件禮物的時候,已經心痛到再也無法繼續挑下去……
風無痕拖着疲憊的身子趕到德馨別院的時候,站在寒雪的門口正準備敲門,突然就聽見屋子裡傳來寒雪一陣陣難以壓抑的痛哭聲。他心中一緊,連忙推門闖進去,卻看見寒雪跌坐在昏暗的牆角里,抱着懷中一堆又一堆的信紙,對着二十隻拆開的楠木盒子泣不成聲。
風無痕痛惜地將寒雪攬在懷裡,任由她枕着自己的胸膛將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哭出來。衣襟已經被寒雪的眼淚溼了一大片,可寒雪卻沒有停止哭泣的苗頭。
“哥,我想他,我好想好想他。我要去見他,我怕……我怕自己真的再也見不到他……哥,我好矛盾,我該怎麼辦……”
“想見他就去見他,你把什麼都憋在心裡,你知不知道哥哥每想到你失去笑容的摸樣心裡有多難過。你這個樣子,爹孃和義父義母還有寒譽兄在天上看見,也會難過得無法安息的。他受傷的事,哥已經聽說了。你準備一下,哥哥明天一早就帶你去找他。”
寒雪穩了穩氣息,纔將慈安太后來過的事一一說給風無痕聽,只是她刻意隱去了慈安太后爲了將玄啓扶上帝位,甚至不惜毒害先皇的那些駭人聽聞的毒辣手段。
風無痕不禁嘆息,所謂有因纔有果,原來是先有了母親與慈安太后二十多年前的恩怨,纔有了後來發生的許多事。知道了前因後果,他就更覺得,寒雪不應該因爲上一輩人的錯誤和恩怨,耽誤了自己一生的幸福。當下便決定連夜陪寒雪入宮去見慈安太后。
香染得知風無痕和寒雪的決定,又知道玄啓並沒有下旨賜死老爺夫人,便也心中略略釋懷,只希望寒雪能幸福就好。
風無痕這次脫離魅影樓,自然是將福叔也帶了出來,他將家裡的事統統託付給福叔,決定親自帶着寒雪去尋玄啓,香染自然也是要隨行的。而睿兒,寒雪決定將睿兒交給慈安太后照顧,如今的形勢,只有慈安太后身邊對睿兒來說,纔是最安全的,更何況,宮裡還有玄英在。
別院的大門剛剛打開,就見玄英的馬車已經等在了門外。玄英說,慈安太后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他,他相信寒雪知道並非是玄啓下旨賜死納蘭夫婦後,一定會去見玄啓,所以他親自駕車等在這裡。他賭的,就是寒雪對玄啓難以割捨的那份深情。
慈安太后得知寒雪的決定,喜出望外,不知該如何表達心中的感激。她讓黎幽將睿兒的搖籃安放好,鄭重的對寒雪起誓,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她一定會給納蘭家一個交待。
寒雪搖搖頭,說她去找玄啓,也只是不想看玄啓有事,不想讓自己後悔。慈安太后的對錯,她無法評論,畢竟慈安太后不是自私地只爲了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困在深宮裡的女人,那種悲哀她自己也一樣切身體會過,只不過每個人追求的東西不同罷了。
可是,寒雪也明確表明,自己不會原諒慈安太后的所作所爲,她不要慈安太后以命償命,只希望慈安太后到她的親生父母和養父母的墳前磕頭懺悔。至於戰事結束之後,她要不要回到玄啓的身邊,她自己也沒有定論,也許到時候,她還是要帶着睿兒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