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的偏殿內,玄啓正坐在高高的龍案後,頭向後仰着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宣政殿原本是帝君每日臨朝聽政的地方,偏殿則是上朝前後休憩或者接見大臣的地方。如今,玄啓卻是習慣連奏章都在這裡批閱,而不是搬回天闕宮的御書房裡,這倒是省去了宮人每日搬運奏章的麻煩。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習慣每日在此處處理政務呢?
明華宮離紫宸殿雖遠,可距宣正殿卻是最近的。嫋嫋簫音幽幽傳來,飄渺而清晰,之前,他從來不知,她的蕭藝有着足以媲美她琴技的魅力。
玄啓揉揉痠痛的眉心,靜靜地聆聽飄揚在遠處的那陣悠揚的簫聲,心中因一日政務糾纏而泛起的煩悶也漸漸歸於平靜,腦中似是擂鼓般的脹痛也緩和下來。
一年前入宮的十六名秀女,如今三死兩廢,爲的,不過是那些暗藏於心的陰謀和貪慾。玄啓原以爲自己早就看慣了後宮妃嬪之間爾虞我詐的嘴臉,可當他處死那些因爲慾望而扭曲了人性的人時,他的心還是不忍的。即使他從不插手後宮的爭鬥,但每每對着那些妃嬪,心中仍是煩悶不已。放眼天下,大概再也沒有人,能給他如同那個女子所能賦予他的寧靜平和了吧。
原以爲,他可以不去在意她的音容笑貌。原以爲,他可以不去在意所有有關她的消息。可他仍是控制不住地戀上了她的簫聲,而這簫音,竟是成了他每日繁忙政務中的一點慰藉。所以,他喜歡在宣政殿裡批閱奏章,只因這裡有她的簫音遙遙相伴,讓這寂寞的爲君之路變得不再那麼孤獨單調。
已有一年沒見到她了,而這一年裡,這個倔強的女子,都不曾對他說過一句軟話,這讓玄啓氣悶不已。求他,真的有那麼難嗎?是他真的不值得她依靠,還是他在她的眼裡根本什麼都不是呢?一想到這些,玄啓心中就慪得慌,所以,他知道明華宮受到了勢力宮人的薄待,他也不管,只想用這種手段來逼她求他。只可惜,他始終猜不透這個小女人的心思,更低估了她骨子裡的清高傲氣。他這才明白,這個女子,是真的不願意要他的寵愛,而不是欲拒還迎的把戲。這個認知,比起侍寢那日她的抗拒,更令他如鯁在喉,成了他心頭的一根芒刺。
想着想着,玄啓就突然覺得莫名生氣,怎麼一碰上她的事,他就不能豁達了呢?玄啓心煩意亂地將桌面上的奏章揮至一邊,不想,那簫聲似是感應到什麼似得,在玄啓起身走出宣正殿的同時,戛然而止。
玄啓皺皺眉,轉身看向簫聲消失的方向,怔怔地望着隱藏在樹影之後的一角殿宇兀自出起神來。
“陛下,您怎麼了?”韓徵擔憂地問,以爲玄啓是身體有什麼不適。
玄啓沒有應聲,只更加擰緊了眉心望向那一處殿宇。
按理,這簫聲每日必會響近一個時辰方會停止,可今日突然中斷,莫不是吹簫之人有什麼不妥?
玄啓沉默了許久,起步之時,卻是轉了方向,朝着遠離紫宸殿的方向而去。
韓徵瞅了一眼玄啓離去的方向,多年侍奉左右的經驗讓他立刻猜中了九分帝王的心思。
望了望離黑還早的天,韓徵以眼神示意衆人遠遠跟隨在身後,自個兒則快走幾步,跟上玄啓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