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英明。”蕭鼎率先道,官員們也隨即附和稱好。
玄啓下朝出來,鬆了一口氣,不由在心中暗歎裴元慶的腦袋轉得還真快,蕭鼎那個老狐狸,分明是想趁機打壓寒雪,然後順理成章地將羿兒過繼給蕭婉,可是他豈能讓蕭鼎如願!
沒錯,玄磊提上來的名單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蕭鼎的人,而這些人中,也有很多是他早先便預備好要安排在蕭鼎身邊的人,裴元慶便是其中最出色的一個。蕭鼎只能怪他自己早年壞事兒幹太多,有太多的人想要找他尋仇。
裴元慶潛伏在蕭鼎身邊多年,只爲了能蒐集到徹底搬倒蕭鼎的證據,劉尚書有一本賬簿的事,也是裴元慶偶然知曉通知他的。只是這一次裴元慶跟他站在一邊,蕭鼎這一關,裴元慶恐怕要多動些腦筋了。
至於寒雪的雀印,收了便收了,反正她現在有孕在身,也不適合操勞宮中的瑣事。這樣做一來讓她落個清閒,二來堵了前朝後宮的口,既然蕭婉如此喜歡皇后這個位置,便讓她去操心就是。
蕭鼎自然是沒那麼容易放過裴元慶,他最討厭的就是手底下的人不聽從他的命令。果然,剛出了宣政殿,蕭鼎遠遠瞧見蕭婉的婢女秦霜站在柱子後面偷偷往這邊看,他暗暗朝秦霜使了眼色,表示今日事敗,秦霜臉色一變,急匆匆轉身而去。
蕭鼎站在宮門外等到裴元慶出來,臉色鐵青地質問裴元慶:“你今天居然在朝堂上忤逆爲師的意思,裴尚書真是翅膀硬了,爲師管不了你了。”
裴元慶聞言,連忙擺出惶恐的表情來:“恩師誤會了,學生今天完全是爲了恩師和皇后娘娘着想,纔會站在陛下那邊說話。”
“哦?”蕭鼎挑挑眉,一臉“你若說不出所以然,本相定要讓你好看”的表情,“說說。”
裴元慶,回頭看了眼身後陸陸續續還未走光的官員,連忙將蕭鼎拉到隱蔽處道:“恩師,學生不得不說,皇后娘娘這樁事做的有些急了,幸而恩師今日反對了將太子殿下交給皇后娘娘教導,否則恩師必定會觸了陛下的禁忌,結果反而對皇后娘娘和恩師不利。”
裴元慶見蕭鼎眉心有鬆動的跡象,趁熱打鐵繼續道:“恩師想,雲舒夫人不過是一介女流,能有多大的見識,學生方纔那番話,不過是擡舉她的說辭。到時候她教不好太子,陛下自然不能徇私,屆時我們再借題發揮,提出將太子殿下過繼給皇后娘娘教導,豈不是順理成章的美事?至於雲舒夫人肚子裡的那個,不知是男是女不說,恩師也知道,宮裡的女人想保住一個孩子有多難。”
裴元慶的一番話,說的蕭鼎心情舒暢深以爲然,然而蕭婉見秦霜臉色不佳地回來,便知道這一次她的願望又落空了。
蕭婉要秦霜想辦法給蕭鼎傳信,入宮見一面商量對策。但蕭鼎思及玄啓朝堂上說他私下會見皇后的話,便拒絕了蕭婉的請求,要她耐心一些靜觀其變。
蕭婉一整天坐立不安,入夜時,突然聽宮人來報說玄啓居然難得踏進了甘露殿,她自然知道玄啓來甘露殿並不是要跟她敘夫妻緣分,暗自猜測是不是玄啓知道了什麼,心中忐忑之下,面子上仍是努力做出若無其事的鎮定摸樣。
“皇后果然好定力。”玄啓不屑地瞅了瞅蕭婉強自鎮定的摸樣,“你知道朕今天過來是爲了什麼事嗎?”
蕭婉將玄啓讓到上座,斟茶道:“陛下心思,豈是臣妾一個婦道人家能猜透的。”
啪!玄啓將一包用布包着的木頭仍在蕭婉腳下,布包散開了,露出裡面四根被磨圓了棱角的木頭。“皇后可知道這是什麼?”玄啓的聲音森冷猶如冬天凜冽的寒風,冷颼颼地衝進蕭婉的耳中。
蕭婉一見那四塊木頭,頭腦止不住眩暈起來,他不會知道的,那名宮人已經死了,他一定不會知道這是她做的。她沒有錯,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只是想讓太子給她當孩子罷了,以後在宮裡她纔能有個依靠。
“臣妾……不知……”總之沒有證據,她咬緊牙關堅持否認就是了。
“哼!”玄啓冷笑着一步步逼近蕭婉,蕭婉驚恐地連連往後退去,直到後背抵上冰冷的牆壁,纔不得不停下來。
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玄啓是蕭婉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以前他生氣,也只是令人覺得沉重壓抑,可是這一次,她覺得他不止在生氣,他想殺了她,血腥的味道是那麼濃烈,他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他的手指帶着濃濃的恨意狠狠捏住她的下巴,他的雙眼跟平常一樣深邃迷人,可是這一次卻帶了死亡的冰冷氣息,將她牢牢困住。
“蕭婉,朕並不是傻子,你以爲弄死一個太監就能瞞過朕的眼睛嗎?你給朕仔細聽清楚,別試圖去碰觸朕的底線,乖乖地當你的皇后,否則……”
玄啓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幾分,痛得蕭婉不由呻吟出聲直想向他求饒,“後果自負!”
玄啓丟下冰冷的四個字,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蕭婉的身軀靠着牆壁,軟軟地滑坐在地上,額角的冷汗倏地冒出來,心中對玄啓的驚恐令她渾身脫力,根本沒有辦法站起來。
秦霜進來瞧見蕭婉眼神渙散的狼狽摸樣,連忙上前將她扶到桌邊倒了一杯水,“娘娘,您沒事吧?”
蕭婉灌下一杯水穩穩心神,她等不了了,方纔玄啓的樣子讓她再也無法裝作淡定的摸樣。別人也許不知道玄啓對寒雪的愛護有多深刻多周密,可她卻清楚明白地看在心裡。萬一寒雪腹中的孩子是皇子,那麼將來別說是她的皇后之位保不住,太子還會不會是羿兒都難以定論。
她想到找蕭湘商量對策,但是現在這個敏感的節骨眼上,她冒然去見蕭湘或者讓蕭湘來見她都是不大妥當的做法,而蕭湘也不一定會見她,唯一的辦法,便是讓蕭湘不得不來見她。
倘若,她重病纏身奄奄一息,蕭湘無論作爲妃嬪還是姐妹,都是必須來見她一面不可。但是這一次,她卻是要真的大病一場。
想到這裡,蕭婉恢復了以往的冷靜,朝秦霜吩咐道:“秦霜,你現在立刻去給本宮準備一桶冷水,越冷越好,本宮要沐浴。將屋裡的爐火弄的旺盛一些,最好能讓本宮流汗。”
秦霜意識到蕭婉的意圖,震驚地想要阻止:“娘娘,這樣做會傷身子的。”
“哼!本宮連心都沒了,還怕傷身嗎?快去!”
屋裡的爐火攏的紅彤彤的,蕭湘穿着薄薄的寢衣都覺得渾身溼漉漉地直冒汗,她緩緩走到浴桶邊,將手伸進冰冷的水中,登時寒氣從指間直竄入身體中,冷的她直打了個哆嗦。
“你下去吧,本宮暫時不用你伺候。”說着,蕭婉伸手拉開寢衣的帶子。
“娘娘!”秦霜按住蕭婉的手,“娘娘,您現在渾身都是汗,就這麼泡進去,鐵打的身體也會受不了的。”
“秦霜,連本宮的命令你都不聽了嗎?出去!”
秦霜咬咬脣,見不能阻止蕭婉,只得擔憂地退出去。
邁進浴桶的一瞬間,猶如從夏天邁進了冬天,冰與火的差別令人不自禁想要退縮。蕭婉咬緊牙關,一點點將身體浸入冰冷的水中,她渾身打着哆嗦,紅潤的臉蛋立刻退去了所有的血色,變得灰白。
一刻鐘之後,秦霜正焦急地在外面等待蕭婉喚她進去伺候。突然裡面傳來一聲鈍物倒地的聲音,接着秦霜聽見蕭婉有氣無力的聲音在喚她。秦霜連忙衝過去,驚見蕭婉正披着薄薄的寢衣摔倒在地面上。她連忙將渾身冰冷虛軟的蕭婉扶到穿上,給她擦乾身體換了乾衣服,又換了最厚的棉被,可仍是抵不住蕭婉身體裡陣陣散發出來的寒氣。
“不要去找太醫,明天一早,你就去通知陛下,說本宮病重,到時候消息傳開,蕭湘自己會來見本宮。”說完,蕭婉便昏了過去。
蕭婉如願以償地病倒了,蕭湘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大吃一驚,再怎麼說也是姐妹,別人都去探望或者送東西過去,她若不去,便是她的不懂事了。
待蕭湘來到甘露殿裡,見到蕭婉病的奄奄一息,心下不由冷笑,想不到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當今皇后,竟然也有如此狼狽的一天,當年她差點兒病死的時候,她這個當姐姐的是何其薄涼,如今風水輪流轉,真是大快人心!
待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蕭湘信步來到蕭婉牀前,諷刺地笑道:“姐姐怎麼將自己弄成了這副摸樣?嘖嘖,真是讓妹妹看了好心疼。”
蕭湘湊近過去,想看清楚蕭婉虛弱蒼白的摸樣,不想蕭婉突然睜開了雙眼,直勾勾地瞪住她。蕭湘措不及防,被蕭婉冷冷的目光盯的一陣心裡發毛,臉上仍是堆着諷刺的笑意道:“姐姐,別來無恙。”
蕭婉也不計較蕭湘的譏諷,她吃力地撐起身子,拿掉敷在額頭上的棉巾,她的頭很昏,可她卻覺得自己的大腦從來沒有現在這樣清醒過。她顧不得自己還在發高燒,開門見山地跟蕭湘把話挑明白:“你想如何對付納蘭寒雪?”
蕭婉在心中暗暗道:“對不起了納蘭寒雪,本宮本無意與你爭,本宮只想保住皇后的位置,陛下的心本宮根本不在乎。本宮本想將你變成自己的人,只可惜你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了本宮的地位。而你既然不能爲本宮所用,所以本宮只好借蕭湘的手,請你死了。”
蕭湘一愣,眸中劃過一抹陰狠,不愧是當今丞相的女兒,連病都能病的如此精彩,感情她這一病,爲的就是將她引過來?蕭婉啊蕭婉,好手段,平常只以爲她不過是個好捏的軟柿子,沒想到,她發起狠來,連自己都能賠上。
她既然這麼問,便是有意與自己合作,也罷,有她幫忙,成事的機率會多一些,若事情敗露,她也好找個替死鬼,誰會想到她們姐妹一向針尖對麥芒,這一次卻爲了共同的目標合作呢。
“秦霜,你去太醫院將薛良薛太醫請過來,就說本宮擔心姐姐病情,薛太醫醫術高明深得本宮信賴,本宮要他給姐姐瞧過才放心。”
秦霜疑惑地站直身子一動不動,見蕭婉朝她使了個照辦的眼色,這才猶豫不決地出去,她總覺得蕭湘並不是真心想跟皇后合作。
姐妹二人靜默地對視了片刻,蕭婉嘆息一聲躺回牀上,“其實,我一直很羨慕你,你雖然是庶出,可你一直都比我幸運。你至少還有薛良肯爲你苦學醫術追隨到宮裡來,而我還不懂事的時候,未來就已經被決定了,所以我從來都沒有過選擇。我一直在想,倘若我是你,是斷不會入宮的,嫁一個相愛的男子過一輩子普通日子,總好過在宮裡半死不活地受煎熬。”
蕭湘聽完蕭婉的一番話,原本充斥在眼底的譏諷不見了,她的目光冷下來,猶如一根根利刺一樣直直射向蕭婉,“姐姐,話不能亂說,妹妹跟薛太醫只是主僕關係,姐姐的話若被外人聽去了,可是要害苦了妹妹。”
蕭婉笑笑,閉上眼不再說話,她不知道蕭湘找薛良來想做什麼,只是她知道,憑薛良對蕭湘的用心,蕭湘即使要他現在去死,薛良也會毫不猶豫。
不多時,薛良便提着藥箱匆匆趕來甘露殿,然而等着他的不是爲皇后請脈,而是蕭湘將兩封書信交給他道:“薛太醫,本宮要你去把這個白色信封裡的東西給本宮弄來,另外這封書信,麻煩薛太醫出宮時交給守護宮門的衛隊長趙恆。”
趙恆?薛良心中一驚,那不是幾個月前在刺客闖宮的時候被玄啓貶出御林軍去看守宮門的趙恆嗎?那趙恆果真跟蕭湘有什麼瓜葛?
“薛良,你不必多問,照本宮的話做就是。”說完,蕭湘轉身向蕭婉道:“姐姐既然想跟妹妹合作,便要記得咱們姐妹是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若妹妹出事,姐姐也不會好過啊。屆時,姐姐只要配合妹妹的行動就好。薛良,記住,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信交給趙恆。”
夜裡,寒雪還正躺在鸞鳴殿溫暖的被窩裡,完全不知道陰謀的魔掌正在緩緩地向她逼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