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玄啓又連下了三道聖旨。
第一道聖旨,晉封了蕭湘爲貴妃,並追封去世的二皇子爲恩親王。蕭湘終於登上了那個夢寐以求的位置,只因爲玄啓曾經說過,貴妃這個位置,是他留給心愛女子的位置,因爲不能廢除皇后,所以他未來的貴妃,纔是他心裡認定的妻子。而坐上那個位置的女人,纔是走進他心裡的女人。
第二道聖旨,恢復了先帝在位時廢除的正一品“夫人”的妃位,而貴妃妃位其實是從一品的妃位。“夫人”妃位是陵軒后妃等級中唯一可以擁有雙字封號的妃位,也是地位僅次於皇后甚至匹敵皇后的妃位,夫人有錯,只有皇帝纔有權利予以懲罰。“夫人”執掌雀印,協同皇后掌理整個後宮,一定程度上講,相當於西宮皇后。
事實上陵軒開國初期,“夫人”這個妃位也是用“側皇后”來命名的,只是後來爲了表示對皇后的尊重,因此改爲“夫人”。當年先帝最寵愛的妃子花蕊夫人死後,先帝悲痛欲絕,因此廢除了正一品“夫人”的妃位,而此時玄啓突然恢復了這個封號,衆人卻不知道玄啓心裡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第三道聖旨,便是將寒雪從正五品的雲嬪直接晉封爲正一品夫人,連躍八級,賜封號爲“雲舒”,一時宮裡衆妃譁然,紛紛猜測是不是寒雪獨佔聖寵的局面就要降臨了。
這第三道聖旨,令蕭湘登時呆住,猶如從頭到腳被人潑了一盆冰冷的水,從髮膚到骨血,徹底凍結起來。
呵,這算什麼!她好不容易纔登上貴妃的寶座,奈何玄啓心愛的女子已經不是她。他給了她她想要的位置,可卻給了他心愛的女人更高的位置。
她好恨!恨玄啓的無情,恨寒雪搶走她心愛的男人,恨這裡的陰謀奪走她的孩子。可是現在她什麼都不能做。
夫人!夫人!她突然明白爲什麼歷代皇后都對“夫人”這個妃位深惡痛絕,而帝王卻總喜歡給心愛的女人這個位置,因爲他們喜歡聽別人叫他們心愛的女人一聲“夫人”,這個近似於普通百姓家裡當家主母的稱呼。
不是因爲夫人的地位高,而是因爲這個稱呼。皇后永遠都只是皇帝的皇后而已,別人永遠對只會叫她一聲“娘娘”。可是夫人不同,他叫她夫人,是因爲他心裡只當她是他的妻子,從此以後,他只會將一個女人叫做“夫人”。
當沉重的純金雀印拿在手裡的時候,寒雪還是略略有些驚訝,雖然料想到玄啓必會給她皇后之下的位置,卻沒想到他居然爲了她,恢復了夫人的妃位。這樣也好,封了蕭湘爲貴妃,也算是安慰她的喪子之痛。
三道聖旨,又爲宮裡閒來無事的女人們製造了話題。衆人以爲寒雪必定是要頂替了蕭湘的位置,成爲寵冠六宮的妃子,可是又有許多令人疑惑的地方,讓他們不知道寒雪究竟是不是天子心尖兒上的那個人。
一來,玄啓並沒有打算爲寒雪舉行封妃大典,理由是恩親王新喪,一切從簡,只御賜了一桌宴席到玉泉殿,說夜裡要陪同寒雪一起用膳。二來,玄啓雖然封了寒雪爲夫人,卻仍是讓她住在玉泉殿,並沒有提要寒雪搬去鸞鳴殿一事。
衆人都以爲鸞鳴殿的主人已經非寒雪莫屬,這一下更猜不透玄啓的心思。蕭湘雖失了皇子,卻晉封爲四妃之首。寒雪雖晉封了夫人,可是沒有封妃大典,也沒有搬出離紫宸殿較遠的明華宮。一時,竟不敢妄言這鸞鳴殿的主人將來會是她們二人之中的一個,還是會另有其人。
只有寒雪心裡明白,她心目中的婚禮,玄啓已經在青雲鎮的時候爲她圓了心願,所以她並不在乎有沒有封妃大典。至於鸞鳴殿一事,更不值得她心裡計較,只要玄啓心裡有她,縱然隔了千山萬水,又能阻擋得了他嗎?若是無心,夫妻即使同牀而眠,也不過是同牀異夢罷了。
而且,寒雪是明白的,她的孃家無權無勢,與朝廷又無任何功績,她更沒有爲玄啓誕下一兒半女,玄啓破格將她連晉八級,直從雲嬪封爲夫人已經是驚動六宮乃至前朝了,倘若他做的太過明顯,與她而言只有壞處而無絲毫助益。所以相比起來,她這個當事人卻顯得淡定許多。
是夜,寒雪獨自坐在桌前等着玄啓,目光無意間掃過那身新制的正一品夫人的行頭,不由得有些頭疼。以往她只是個雲嬪,所以頭上身上的裝飾自然也不如高位妃嬪的華貴繁多,這反倒令她慶幸,她實在不喜歡身上配那麼些冗餘的飾物。
可如今她貴爲夫人,凡事總不能向之前一般隨意,儀容儀表就更要比別人精緻。衣服的繁複就不說了,就那支七尾的金鳳釵,光用想的她都覺得戴在頭上重的慌,也不知道皇后那頂九尾金鳳的鳳冠她是如何忍受的。
“在想什麼這麼出神?”玄啓突然出現從身後抱住寒雪,瞧見她盯着那身雍容華貴的衣裝愁眉不展,頓覺有些哀怨。“那身衣服可是我親自挑的料子,雪兒不喜歡?”讓他堂堂天子爲她挑選衣料,她可是天下第一人了,他實在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哪裡做的不好,所以才讓她如此爲難。
“不是,衣服很漂亮,嬪妾……呃,臣妾很喜歡。”寒雪搖搖頭,斜了身子靠在他懷裡,苦惱地說道:“臣妾只是在想,那支七尾金鳳釵看起來好重的樣子,臣妾怕到時候連頭都擡不起來了。”
“呵呵。”玄啓輕笑兩聲,就知道她會不習慣。“不是說了,以後沒有外人在,就不必用宮裡那些稱呼,你不習慣,我也聽着彆扭。至於那鳳釵,不喜歡就不要戴,宮裡有重大慶典時戴出來撐撐場面就好了。不過每天去給母后請安的時候也要戴着,不然母后肯定會念叨你有損儀容了。”
“唉。”寒雪哭喪着臉長嘆口氣,早知道就拒絕他的晉封好了,不知道她現在後悔還來不來得及。
玄啓自然知道她心裡的小算盤,“別想了,既然已經封了你爲夫人,現在你要後悔,我也是不可能下旨廢了你的位份的。而且,我覺得那支金鳳釵你戴着一定很漂亮。”說着,玄啓拿起那支鳳釵便要往她頭上插。
“別鬧了。”寒雪無奈躲開笑道,“快吃飯吧,再不吃,韓總管還得拿去熱一回。”
“不怪我?”玄啓復擁住她,“沒有封妃大典,沒讓你搬進鸞鳴殿。”
“陛下覺得呢?”寒雪調皮地笑着搖了搖頭,“怎麼我們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突然變笨了?陛下覺得臣妾是那樣斤斤計較的人嗎?再說,若凡事都來計較的話,光陛下那後宮裡的妃子,就夠臣妾計較十年八載了。”
“你又來調侃我?鬼丫頭。”玄啓彎起手指颳了一下寒雪的鼻子,隨即接過寒雪遞過來的碗筷,先夾了一筷子寒雪愛吃的菜放在她碗裡。
“我聽說,太后娘娘拒絕用我哥哥託我帶回來的藥,李院正爲此頗爲頭疼是嗎?”寒雪狀似無意地一問,實際上她已經從宮人口中得知太后拒絕用藥的事實。
“母后是還在氣我那天爲你頂撞她,我自會去勸,你就別操那麼多心了。”玄啓微顰了眉,這兩日他下朝後去給太后請安,太后都是不見的。太后從小就沒如此對他不理不睬過,想必是那天他真的將太后惹氣了。其實母子並沒有隔夜仇,他相信只要他多說幾句好話哄哄也就過去了,怕的是太后因此對寒雪心生嫌隙,壞了太后對寒雪的印象。
而寒雪顯然對太后這樣的態度瞭解的比玄啓更深刻。自長生殿失火事件之後,太后明顯對她就不如從前親切。這一次清荷的案子再加上玄啓爲她頂撞了太后,太后的心裡定是對她生了怨氣。
“自古婆媳關係就是本難唸的經,原來皇家也是不例外的。”寒雪無奈地輕嘆口氣,若太后不是玄啓的親生母親,她還真懶得去跟太后搞好關係。“明天,你陪我同太后娘娘用午膳,順便把李院正和負責太后娘娘飲食的廚子借我用用,我自有辦法讓太后用藥。”寒雪狡黠地朝玄啓笑了笑,其實對付太后這種脾氣,還難不倒她,長輩總是要當孩子一樣用哄的,必要的時候,得用點兒兵法。
“你想怎麼做?”玄啓見着寒雪眼裡又露出古靈精怪的神情,一時覺得有些好奇。
“很簡單,不過暫時保密。”寒雪擠擠眼,詼諧的摸樣令玄啓輕鬆一笑,彷彿已經看見太后朝寒雪投降的摸樣。
他太瞭解寒雪的脾氣,她若真想用心去做一件事,恐怕還真沒有人能應付的了她,而他心中也明白,寒雪這樣做也是不想他爲了太后的事傷神,爲了他,她纔會費心思去勸太后。這便是夫妻,彼此扶持,彼此包容,彼此承擔對方的生活。
他察覺到了,寒雪在儘量適應他的生活,這讓他感動之餘,也覺得溫暖,試問這世上有那個女子願意如她一般遷就他呢?如果他不是皇帝,沒有這副皮囊,沒有手裡的權勢,宮裡的女人哪一個還會像現在這樣待他如天神一般,恐怕早已經不耐煩地躲到遠遠的。只有寒雪吧,只因爲她愛他,所以纔會做這樣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