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寶閣?”玄英和寒譽相視一眼,連忙放下手中的杯盞起身來到風無痕面前,雙雙拱手與他打招呼。
“珍寶閣的美譽享譽中原,在江湖上也頗有名望。久聞珍寶閣現任當家是個年輕公子,卻不想今日有幸在此遇到風當家,實在三生有幸。在下龍玄英。”
“在下納蘭寒譽,猜中風兄謎題的,正是在下的小妹。”
風無痕臉上依舊是掛着暖暖的笑意跟二人打了招呼,玄啓皺眉,疑惑地看着三人熟絡的樣子,玄英靠近玄啓耳邊輕聲說道:
“四哥,記不記得前年江南大水,珍寶閣的當家風無痕,便是那時候捐銀五十萬兩助朝廷賑災的商賈。”
玄啓想了想,這纔想起是有這麼一個人物。據說珍寶閣的財富富可敵國,當時,他甚至降旨要風無痕入宮面聖,想見一見這個美名遠揚的年輕公子究竟何許人也。哪知道風無痕完全沒將他的聖旨放在眼裡,一聲不吭便離開了京城。
玄啓爲此惱火了好幾天,差點兒命暗衛尋到風無痕綁入宮裡,若不是玄英攔着,恐怕他與風無痕在那時候就見過面了。
“原來是風當家,久仰。”玄啓冷笑着客套了一句。
這事兒雖時過境遷,可玄啓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風無痕蔑視了他作爲帝王的威儀,自他登基以來,風無痕是頭一個敢藐視聖旨的人。若要玄啓說他沒有 一星半點的計較,那都是自欺欺人的。舊事重提,心中些微的慍意還是會有的,但也只是些微的不高興而已。
風無痕沒有在意玄啓有些冷淡的態度,仍是淺笑着對寒雪道:“姑娘,既然姑娘猜出在下所有的謎題,這歲寒三友自然是要贈與姑娘的,在下依約另贈送姑娘一桌酒宴,希望姑娘笑納。所謂無緣對面不相逢,在下與姑娘也算有緣,想結識姑娘和姑娘的朋友們,不知衆位是否看得起風某。”
“風公子有禮。”寒雪對風無痕的第一印象極好,覺得他實在是個很好很有禮貌的人,說話的語調都令人倍覺舒服。
風無痕與玄啓溫文爾雅的外表看起來很相像,只不過玄啓的溫雅是常年從政修煉出來的忍功,難免帶了些微冷傲之意,而風無痕卻是從骨子裡散出來的儒雅之氣,更顯的平易近人。兩人站在那裡,氣場神韻竟是難以分出高低。
這一點玄啓也是察覺到的,雖然不願承認,可是眼前這個男子看起來的確是十分出色的,寒雪對風無痕很客氣,這讓玄啓突然產生一種莫名的威脅感,恨不得扛起寒雪躲的遠遠的。不是他不信任寒雪,而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心底隱隱的就想跟風無痕一較高下。
“風當家現在認識我們了,咱們後會有期。”玄啓握住寒雪的肩膀轉過身,涼涼地丟出一句話來。
寒雪見他一臉不知道喝了幾缸醋的表情,失笑地用手肘碰了碰他腰間耳語道:“別這樣,風公子看起來是好人呢,人家剛到京城,就是想交個朋友而已,你別總是這樣拒人千里。”
“我也不是壞人。再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他突然冒出來有何居心。”玄啓嗤之以鼻,好像保護心愛東西的小孩子,分毫不肯讓步。
玄英大概猜到玄啓爲什麼對風無痕有這樣的敵意,一小半是因爲前年風無痕抗旨不遵的舊恨,一大半是因爲寒雪對着風無痕露出笑臉的新仇。反正他算是看明白了,他的四哥非常不喜歡別的男人對着寒雪笑,更不喜歡寒雪對着別的男人笑,就算那個男人是寒譽,哪怕是寒雪的親爹,他也會不高興。
玄英出來打圓場道:“不如將酒宴搬到畫舫上,咱們一邊遊湖一邊聊天。我看小雪兒的謎癮還沒過呢,她想猜,便讓她猜去。咱們幾個坐下喝酒聊天,豈不甚好。”
“姑娘若喜歡風某的燈謎,風某家中還有好多稀奇古怪的謎題,一會兒風某要家僕將謎譜取來,贈予姑娘如何?”風無痕確實對他們這羣人有着極大的好奇心。他看出寒雪的意見是這一羣人中最有影響力的,於是極力擺出令寒雪感興趣的條件。
果然,寒雪一聽風無痕還有其他好玩兒的謎題,瞪大眼睛來了興致,她擡起頭,用很是期待的眼神看着玄啓,哀哀悽悽的央求目光好像在對玄啓說:
看在謎譜的份兒上,交了風無痕這個朋友吧!還有免費的大餐吃,一舉三得。
玄啓聽出風無痕話裡的挽留之意,立刻板起臉孔,可是,他一看見寒雪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望他,可憐兮兮的目光軟軟地纏住他的心,就在一瞬間,玄啓所有的堅持立刻化成了水,什麼脾氣啊架子啊新仇舊恨啊通通跑了個乾乾淨淨,只能輕嘆着摸摸寒雪的頭髮,鬆了口:
“也好,風當家不如上來跟我們一起用餐吧,韓管家,你隨風當家的僕從一起張羅一下。”
太好了!謎譜到手了!寒雪忍不住在心裡大笑一聲。她想,她算是找到對付這個男人的辦法了。以後再有什麼想要他卻不答應的,只要扮可憐博他同情,就可以心想事成。
玄啓本就不是好記仇的人,平常也喜愛結交朋友,幾人暢談一番,玄啓這纔對風無痕刮目相看。談吐風雅,博學大氣,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聊了幾句,也就漸漸熟絡起來,二人甚至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覺,似乎彼此是早已認識了多年的老朋友一樣親切。
寒雪拿到風無痕的謎譜,坐在一邊專心致志地去猜上面千奇百怪的謎題,偶爾有一兩個拿不準的,便念出來要大家幫忙一起猜。天空中煙花綻開,畫舫裡其樂融融,歡聲笑語絡繹不絕,好不快活。
突然,畫舫船尾有一條小船極快地趕上來,只見在酒館裡跟玄啓說話的那名喬裝的侍衛跳上畫舫,急急來到玄啓面前道:“啓稟主上,今夜預備下榻的客棧,方纔突然發生了一場火災,屬下已經派人找遍了京城其他的客棧,都已經沒有空房了,請主上示下。”
衆人聞言,皆驚了一驚,玄啓略略思考片刻,道:“你派人即刻通知京郊的別院,儘快將房間收拾出來,今夜,我們只好去別院下榻了。路程雖遠了些,總比露宿街頭的好。”
那侍衛方要領命而去,卻被風無痕出聲攔下:“且慢。”
風無痕朝着衆人拱手道:“今日風某得以結識各位,實乃三生有幸。京郊雖在京城,可是此去京郊也有一段路程。聽龍兄的口氣,想必並沒有料到會出這樣的亂子,京郊的別院恐怕也是沒有準備的。”
風無痕指了指莫憂湖邊的一片竹林,竹林裡隱隱有一片院落的模糊影子,“風某的宅子就在莫憂湖畔。若各位不嫌棄,不如到敝府小住。敝府雖算不得富麗堂皇,至少今夜能讓諸位舒舒服服住一晚,也犯不着再差人去收拾居所,倉促之間,難免有不周全。而且敝府一切用度皆是現成,不知各位是否願意賞光?”
玄啓本有些猶豫,畢竟剛剛認識就去府上打擾人家實在有些失禮的。正巧眸光瞥見寒雪合上手中的謎譜打了個呵欠,於是答應了風無痕的要求。
衆人來到風無痕的宅院前,七彩琉璃鑲嵌出來的門扉上方赫然掛着一塊“德馨別院”的石匾。
寒雪發現,玄啓玄英還有寒譽皆擡頭望着那塊石匾陷入了沉思中。三人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在緬懷什麼似得,深沉的令人猜不透也看不透,不同的則是寒譽的臉色略微顯得有一些蒼白。
寒雪仔細觀察了那石匾,除了雕功精巧造型奇特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倒是上面的四個大字極爲蒼勁有力。
德馨,這個名字想必是出自“斯是陋室,唯吾德馨”的詩句中,寓意雖好,卻也普通的很,也不知他們三人盯着那石匾究竟在看什麼。
風無痕仍是保持着溫和的淺笑站在一邊,任他們盯着德馨別院的石匾發呆。不多時,風無痕的管家風寧迎出門來,見風無痕領了陌生人,略微怔愣了一下,便上前禮貌地問候:“少爺回來了。老奴已經遵照少爺的吩咐爲各位客人安排好了客房。各位請。”
“風兄府上的僕從的確手腳利落,這麼快就收拾好了,好像早知道我們要來似的。”玄啓與玄英對視一眼,略有深意地笑言。
好巧不巧,他們碰上風無痕,客棧就失火了。好巧不巧,風無痕的宅子就在莫憂湖畔。好巧不巧,風無痕家裡平常多有朋友做客。巧合太多,這讓玄啓心中不得不多一絲警惕之意。
風無痕聽出玄啓言語中的試探,從容一笑解釋道:“風某也算半個江湖人,平常多有江湖朋友來家中做客,所以,客房都是時時準備好的,不足爲奇。”
玄啓的眸光沉了沉,這才領衆人跟着風無痕踏進了德馨別院。
寒雪踏進這所宅院,突然就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涌上心頭。那種熟悉的感覺很溫暖,淡淡的喜悅中又帶着絲絲縷縷的哀傷,讓她心裡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想哭的衝動。
寒雪撫着心口,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產生這樣不和常理的感覺。可是,她還是覺得這個地方像極了納蘭府,格局擺設完全不同,卻仍是覺得好像。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又着涼了?”玄啓發現寒雪擰着眉,手心捂住心口似是有着極大的痛苦。他緊張兮兮地伸手觸上寒雪的額頭,寒雪剛想說自己沒事,腦中卻突然傳來一陣刺痛,接着便泛起強烈的眩暈感,令她頭痛欲裂。
玄啓大驚失色地叫了一聲“納蘭寒譽”,隨即將寒雪有些發軟的身軀橫抱起來,催促着風寧在前面領路。
寒譽爲寒雪把過脈,臉色臭臭地斥責道:“剛纔就讓你別總站在船頭吹風,你偏偏不聽,這回可好,又着了風。明知道自己的體質容易受涼,也一點兒話都不聽。還好不嚴重,若是爹孃在,當心又來念叨你。”
說完,又對香染道:“去給雪兒熬一碗薑湯來喝下,睡一晚就沒事了。”
衆人鬆了一口氣,這才全部退出去將空間留給了玄啓和寒雪二人。
“陛下,嬪妾沒事了,陛下也早點兒歇息去吧,這裡有香染伺候就行了。”
“這裡沒有陛下和雲嬪,只有我和你。”玄啓握住寒雪的手坐在牀畔,“一整晚都覺得你跟我說話的時候有哪裡不對,現在,總算是讓我知道哪裡不對了。”
“嬪妾……我說話有哪裡不對嗎?”寒雪疑惑道,她覺得她今天正常的很啊。
“你今天跟我說話的時候,總是直接省略稱呼進入主題,喚我一聲‘夫君’,真的那麼難嗎?”玄啓的脣角是笑的,可眼裡卻帶了一星失落。
“你別多想了,我只是不習慣。以後,以後會好的。”寒雪將臉埋進錦枕裡尷尬道。
“不行,現在就得習慣。咱們這次出宮要月餘才能回來,我可不想聽你一路上陰陽怪氣地跟我說話。乖,叫一聲夫君來聽聽?要麼叫相公也可以。一會兒薑湯來了,夫君給你親手兌蜂蜜去。”玄啓好脾氣的誘哄道。
玄啓一口一個夫君說的臉不紅心不跳,寒雪是怎麼也不願意輕易就範。夫君,她有資格這麼叫他,可是嚴格來講,她連他的妾室都不算,宮裡在妃位以上的妃嬪纔會有封妃大典,行過禮纔算拜過堂,纔算天子的妾室。他是她的夫君,可是這個稱呼有時卻會讓她覺得難過。
“要不,叫我名字也行。我想聽你叫我名字,叫名字好,比夫君更親密。”玄啓見寒雪猶豫,乾脆又拿出磨人的無賴性子,不管怎麼樣,他今天都得要寒雪邁出這一步。
“那怎麼行?天子的名字怎麼可以隨便叫呢?”寒雪一驚,連忙想要起身辯駁,卻被玄啓按回被窩裡,替她掖好被角。
玄啓俯身在她上方,墨黑的眸子將她的目光緊緊纏住,“雪兒,知道嗎?在我心裡,我們纔是夫妻,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是我認定了一輩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