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太后的誕辰。一早,各宮的妃嬪主子們便在宮門外下了轎輦換乘馬車,浩浩蕩蕩地朝護國神寺而去,玄啓也是免了早朝,陪同太后往護國寺祈福。隊伍自天子開始由尊而卑排列得盡然有序,寒雪坐在車裡,翻開馬車簾子瞧見前面明黃色的御前錦旗迎風而展,氣勢甚爲威嚴。
想起昨兒個在紫宸殿玄啓存心的調笑戲耍,寒雪就覺得他們二人上輩子定是不共戴天的冤家。他一句話堵得她羞怒交加,最後卻只能像個鬥敗的公雞一樣,垂頭喪氣地逃掉。
從紫宸殿出來,寒雪又去看了葉冰。葉冰的膝蓋好了些,行動還是有些不便,出入總得有人攙扶。不甚碰翻了墨硯本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是一看見葉冰泫然欲泣不停跟她道歉的樣子,寒雪就覺得實在有些招架不住,只得藉口說今兒早上還要早起,匆匆便離開了。
寒雪知道,這宮裡總有那麼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等着看她笑話,得知她安然度過了此劫,想必定是會氣得跳腳。寒雪心裡只希望這樣的事少讓她碰上幾回,饒是風清雲淡如她,也難免有承受不住的時候。
慈安太后一向節儉,陵軒開國至今,她恐怕是唯一一個壽辰在護國神寺禪房裡度過的太后。對此,寒雪心中極爲敬佩。
聖人有云: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像太后這樣尊貴的身份,能做到此等地步實屬不易。身爲女人,多少有點兒小小的虛榮心,身居高位而不奢靡無度者,當屬當今慈安太后了吧。無論她這樣做的背後究竟有什麼樣鮮爲人知的理由,但陵軒國庫每年因此節省了大筆的開支乃是不爭的事實。
寒雪收回遊動的思緒,環視馬車一圈,車裡攏着冰盆,轆轆車輪聲像是從心上碾過一般,在耳邊投下緩慢沉悶的迴響。寒雪手上的書籍打開又合上,她再度掀起車簾向外望去,只見寬敞的道路兩邊跪滿了匍匐在地的百姓,恭敬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喊着“吾皇萬歲萬萬歲”,卻沒有一個人敢冒然擡起頭來。偶爾有幾個膽大的,也只是擡眸瞅一眼又匆匆埋下頭去。
實在沒想到,再次走出皇宮的大門,竟然會是這樣一種情形。寒雪在心中嘆慰一聲,自己有多久沒看到如此富有生氣的俗世之景了?
沒有壓抑感的建築羣落,比宮牆內更加高遠的天空,沒有纏金繞赤的奢華,沒有琉牆璃瓦的耀眼,這些很平常的世間俗物,再見時竟然令人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寒雪突然想,假如車隊可以永遠就這樣走下去那該多好,假如這段路可以永遠沒有盡頭那該多好,她可以就此脫離那座金燦燦的深宮牢籠,迴歸到自由的天地中。
“又在想什麼這麼出神。”車隊緩緩出了皇城,寒譽突然騎馬來到寒雪的馬車窗邊關切地問,一臉的柔和跟昨天夜裡冷漠嚴肅的樣子大相徑庭。“別總是憂愁傷感的樣子,我那快樂的好像鳥兒的妹子去哪兒了?”
寒雪朝寒譽笑笑,太后要在護國寺吃一日的齋飯,明日一早方回。如今,寒譽算是太后的主治大夫,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屆時,兄妹兩人總能抽個空閒好好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