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別墅裡。
“何幼霖?”顧言熙的脣瓣泛着青白,叫了她一聲。
牀上的女人已經在船上的時候被人擦過身,換上了乾淨溫暖的衣服,但面色依舊蒼白,人也昏迷未醒。
“何幼霖,你醒醒啊!你睜開眼睛……”顧言熙握着她的手劇烈發顫,一想到她給她換衣服擦身的時候,好像看見她下,體見紅了,心裡更是緊張不已。不知道是身上來事了,還是……
蕭億當機立斷,“言熙,你別急。徐醫生一會就到。你先穩住。”
徐醫生是美籍華人,也是蕭億的家庭醫師。在船上的時候,他就打電話讓他趕這裡來,按路程算,應該很快就到了。
果然,不出十分鐘,蕭一情和徐醫生先後敲開了蕭億的別墅大門。
在一番急診之後,何幼霖的外傷並無大礙,但是有些營養不良。而且此時懷有兩個多月的身孕,初期見紅,是因外因導致的先兆流產。必須及時妥善保胎,最好是送大醫院。
就在蕭億也猶豫不決時,何幼霖醒了過來,第一句話就是不去醫院。
“害我的人是白昕媛,我進了醫院,是防不勝防。”她強撐着一口氣,說完這句話,得到不送去醫院的保證後,才昏睡過去。
“現在怎麼辦?”顧言熙有些六神無主,怎麼也沒想到何幼霖會經歷這樣的事情。
“送出國。”蕭億當機立斷,“白昕媛的手還伸不到美國。”
“她會同意嗎?她纔剛找回親人,就背井離鄉,人生地不熟的。”蕭一情面有憂色。
“爲了孩子,她會。”顧言熙十分肯定母愛的偉大。
“那我給張家報個平安,省的他們擔心。”蕭一情想了想,似乎也就這個辦法了。
“不行。”蕭億阻止。
“爲什麼?”顧言熙和蕭一情不約而同的問道。
“要瞞過敵人,必須瞞過自己人。張家人越是悲痛,敵人越相信何幼霖已死。我們轉移病人的計劃才越順利。而且,張家人若知道何幼霖在美國,難保不會三天兩頭飛美國探望她。這樣,太容易暴露自己了。”蕭億解釋,看了眼顧言熙,“看來這次,你不去美國也要去了。”
“我爲什麼要去?”顧言熙皺眉,覺得他是假公濟私。
“一情突然出國,譚少慕肯定起疑心。何幼霖就算藏的再好,他飛機一查,肯定還是會被找到的。只有一開始放出煙霧彈。讓他以爲何幼霖會用顧言熙的身份出國,他來抓人。人在極度失望下,會失去正常的判斷力。只要他看見真的是你,就會心灰意冷,甚至忘記檢查機艙其他可能藏人的地方。就算他事後想起哪裡不妥的,你們應該也已經到美國了。”
不得不承認,蕭億這個人老奸巨猾。也是這一夜,蕭一情明白,要打敗譚少慕,保護何幼霖,自己缺的到底是什麼。
………………
三個月後,何幼霖徹底養好了身體,在蕭億的幫助下,取得了美國國籍,並在五個傑出優秀的家教幫助下,經過一年的努力學習,終於考上了加利福尼亞大學舊金山分校。
那一年,UCSF大學的醫學院,迎來了一個美籍華人的學生。
那個女學生不是泡在圖書館看書,就是在研究院跟解剖開的屍體爲伴。明明笑起來甜甜的,但在學校的時間裡,永遠靜着一張臉,別人和她說話,都很少迴應。她有着中國傳統的古典美,散着一頭長髮,穿着醫師服在那裡安靜看書的時候就像唐三彩的花瓶,靜美其淑。她輕柔一眼,就勾人心魂。在學校裡,亦是不乏優秀的外國青年對她熱烈追求。她都會婉言拒絕,說她已經是一對雙胞胎的母親。沒有再婚的打算。
那雙柔美清透的水眸卻彷彿沒有焦點,彷彿誰再也進不了她的眼。
但人人都知道,她有一個正在交往密切的男友,也是個華人,在舊金山州立大學念商學管理,和她一樣,都是中國人。
………………
四年後,何幼霖修滿了學分,以出色的成績畢業。
一身學士服的她站在母校的門口拍照留念,這是她第一次在學校露出這麼暖的笑容,一口白牙能閃瞎鏡頭後面的蕭一情眼睛。
拍好照,蕭一情的手自然地勾搭在她的肩膀上,哀怨道,“你再不畢業,你家的大寶,小寶就要當留守兒童了。”
“這不是有你嗎?”何幼霖笑了笑。蕭一情比她聰明很多,兩年就修滿學分,隨時可以回國,但是爲了等她,順便幫她照顧Minton和Margaret這兩個寶貝,一直留住在舊金山。
“說起來,還是你選的專業不好。”蕭一情一本正經道,“非要念什麼醫學。你要聽我叔的安排,念個商業管理,畢業分分鐘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異國文化感染的關係,在這裡生活了五年,蕭一情的性格也開朗了不少,話多了,肢體動作也變得隨意親密。好像一成不變的,只有她一樣。把自己封死在某個光陰的截面裡。
何幼霖輕笑,搖了搖頭,“我對經商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蕭一情揚眉,“那你之前還在國內報名商業管理的視頻授課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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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幼霖面容一僵,沒有解釋。
那時候,她學那個東西,完全是爲了某人。可大海里遊了一圈後,腦子清醒了,自然也不會再這麼一條黑走到底。
兩個人回到家莊園別墅。
由保姆照看的雙胞胎兄妹在聽見汽車聲音後,都放下手中的玩具,爭先恐後地朝着來人跑了過去。
何幼霖張開雙手,想接住她的小寶貝們,他們卻一個個無視她,投入了蕭一情的懷抱。
“叔叔,叔叔,快看我搭的房子。”哥哥Minton指着桌面上的積木,驕傲的炫耀。
“叔叔,看我畫的畫!快看!”妹妹Margaret因爲手中拿着畫作,跑不快,落在哥哥的後頭,卻也不甘示弱。
蕭一情一個個親了一口臉頰,然後全部表揚了一遍,才教育道,“今天是你們媽媽畢業的好日子,你們快去恭喜她。”
哥哥皺着眉頭,“畢業,那是什麼?”
妹妹機智,捲起自己的畫卷,敲了敲哥哥的腦袋,“笨,叔叔兩年前才畢業過的。”
哥哥聞言,笑了,大大的眼睛看向何幼霖,“那意思是,以後媽媽也可以和叔叔一樣,天天和我們一起玩了?”
何幼霖看着兒子期許的目光,心裡有了些許愧疚,面上淺淺一笑如漣漪盪開,順了一下耳邊的髮絲,寵愛地抱起了自己的寶貝兒子,握着他的小手說,“媽媽,以後都陪着你們。”
妹妹鬼靈精,趁此機會,獨佔最愛的蕭叔叔懷抱。
蕭一情抱着眉目酷似何幼霖的Margaret,再看向何幼霖母子,心裡霎時就動了動。
一“家”四口,簡簡單單的用餐過後,又在庭院裡玩耍了一會。
孩子們玩累了,何幼霖和蕭一情一個人一手抱着一個,送回了兒童房裡。
退出兒童世界,蕭一情還含着笑,何幼霖鄭重道,“一情,我打算後天回國。你呢?我看你在這裡過得好像比國內更開心,如果你想留舊金山的話……”
她話還沒說完,蕭一情就打斷道,“怎麼這麼急?我的意思是,這幾年,你一心撲在學業上,都沒有好好玩過。不如趁你畢業了,帶着孩子走走,四處好好玩一玩,帶着美好的回憶回國,不是更好嗎?”
何幼霖頓了頓,“不了。有些事情,我一直念念不忘,擱在心裡,就是玩,我也不會快樂。我會選擇醫學這個專業,我這麼多年的努力,都是爲了這一刻。只有達成了我的願望。我才能真的解脫。”
蕭一情不認同道,“幼霖,你是一個母親。你應該更多的是爲了他們兄妹的成長和未來考慮,過去的事情真那麼重要嗎?”
何幼霖啞然半天,最後流着淚,哽咽道,“我不是個好母親。所以,他們都愛你勝過我這個母親。可是,現在的我,一顆心是冷的,我連自己都愛不了,我除了給他們兄妹生命,我給不了他們更多的東西了。就當是爲了他們,我也要打敗我的心病,克服我的過去。所以,我必須回國。”
蕭一情見此,深深嘆息,把她摟在懷裡,寬慰道,“不,你是個好母親。你堅強,自立,從你決心成長起來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是他們心中的榜樣了。回國的事情,我會安排。你好好休息。”
“不用安排。”何幼霖搖了搖頭,“我已經收到國內一家醫院的高薪邀請,讓我畢業後回國任職。”
“哪家醫院?”
“慕澤醫院。”
“你瘋了?你不知道那是……”
蕭一情大驚,卻被何幼霖打斷,“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還去?”
何幼霖點了點頭,“就因爲我知道,所以我更要去。”
說完,她沒有管風中凌亂的蕭一情,獨自上了樓,輕輕躺在牀上,安靜地望着天花板。
時間,滴答滴答地走着。
細數回憶她在國外的這五年的時間裡,她很少有時間靜下心來聽秒針的滴答聲。
蕭億對她的幫助很多,但這裡是美國,不是中國,很多中國式的特權在這裡,她也享受不了。她在四年的時間裡學完專業知識,拿到執業醫師證書,還要一邊考級一邊實習。各種辛苦,不言而喻。
她不僅僅犧牲了她所有的娛樂時間,甚至照顧孩子都是旁人在做。
這四年的時間裡,要說她完全投入學業,兩耳不聞窗外事,也不是真的。她依舊會忍不住地在網上搜索關於譚少慕的新聞,看着他的事業越做越大,模樣與氣質也變得越來越成熟穩重。歲月,似乎格外偏愛他。
她唯一意外的是,他居然一直沒有再婚。然而,她絲毫不會因爲這個而感到開心。
因爲每次新聞報導裡,他身邊的女伴都是那一張面目可憎的臉,她怎麼可能會開心?
躺了有一會,她才起身,撥出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好半晌,有人接了,聲音有些許蒼老。
“爸?”何幼霖淺淺一笑,緊蹙的峨眉舒展開,舒心溫暖,“爸,我是張澤霖。”
“我沒死,我回來了。”
白昕媛,我回來了!
驚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