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這狀況嚇得退了一步,然後愣愣地和他對視了好幾秒,才結結巴巴開口說道:“老,老師,你醒啦,是,是我弄痛你了嗎?”
他聞言卻仍是死死地看着我,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的樣子有些滲人。我頓時不知該如何反應,頓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個動作也做不出來。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老師的竟慢慢閉上了眼睛,然後緊皺的眉目放鬆了下來,表情看起來溫和,坦然的樣子,這樣子,道纔像是終於陷入了熟睡。室內仍是一片迫人的寂靜,又過了好幾秒,我才終於能夠行動,我大着膽子再度走過去,小聲地試探着叫了一聲:“老師....”
沒有得到迴應,他像是睡得很沉。
我努力忍着心中的驚慌,將檔案袋放在病牀旁的桌子上,再在其上放了一張紙,在上面說明了情況,然後便終於忍不住地落荒而逃。向回跑去的路上我有些精神恍惚,在樓梯間,撞到了一個人,險些摔倒,被一個人扶住。
愣神間,我擡頭看去,發現扶住我的人是廖佳磊,這樣場面多麼的似曾相識,我現在卻是滿心惶恐,完全沒有心思去感嘆,匆忙間道了謝便繼續向辦公室跑去,一路上我思緒翻涌。
剛剛老師的這種情況我曾在學習神經外科時看到過很類似的案例,但我不確定,我一定要去問問唐生。還有,還有這件事,不,這整件事,十分地不尋常。而且我越來越不確定,只靠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夠解決,對了,我需要找一個幫手,而現在,我只能找唐生。
沒有在辦公室找到他的蹤影,我連忙向別處跑去,路過大廳是,瞥到門口進來了三五個明顯是同行的人,一看面像,我下意識地覺得來者不善,但由於心中有事,我沒太在意,繼續往病房找去。
我在那位據說熱心慈善的病人牀前找到唐生,看到他時,他正彎着腰,掀開紗布檢查創口。我不動聲色地走到他身後站定,對着病患妻子投來的眼神報以一笑,勉強壓制心中的想要傾訴的急切,不發一言地自顧自觀察起來。
患者現在神志清醒,創口也無特別的炎症現象,此時是傍晚近晚間時分,病人已沒有掛水,說明情況在慢慢改善。我放下了心,然後靜靜等着唐生完事兒。
唐生工作的時候,有一種特別的專注,他沒什麼表情,也不常說話,但眼中的神采很特別,怎麼說呢?就是那種將你看在眼裡,並且眼裡還只有你的感覺。我常常想,他真的很適合做醫生,他有醫生的嚴謹,也有醫生的慈悲。
我到來後,過了將近十分鐘,唐生才終於擦了擦手,宣佈完事兒。我自覺這樣的情況費這樣的時間實屬沒必要,然後又想到病人住院期間的衆多波折,心下有了瞭然。
臨走前,唐生對着病人囑咐道:“大概這週末就可以出院,出院後暫時不要回單位工作,建議至少修養半個月。”
病人聞言臉色如常地點了點頭,我卻感到有些疑惑,唐生之前不是說,他沒有什麼正經工作嗎?
懷着這一點點的疑惑,我跟着唐生出了病房門,看他自顧自就要往回走,我觀察到左右都無什麼人,便拉住他,開口道:“我們找地方說點話,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他聞言頷首,一邊繼續走着,一邊說道:“你先去天台吹吹涼風吧,我去把這些東西放下就上來。”說着擡了擡手上的托盤,示意我。
我正要點頭答應,這時大廳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響聲,隨後是有些熟悉的喧鬧聲。我心裡一驚,和回過頭來的唐生對視了一眼,然後忙不迭地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快步走去。
喧鬧發生的部位,是急診科護士臺,臺後是以護士長爲首的幾個護士,臺後是之前瞥見的那幾個人。我這時才仔細打量過去,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年齡在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眉目清晰,眼神堅定,看着是有些方正的模樣,只是這樣的人激動起來往往是一發不可收拾的,比如,現在。
“那你叫李俊那崽子的主治醫師出來啊!你在這兒囉嗦個什麼勁兒?”他怒吼着,面目猙獰。
護士長表情嚴肅地說道:“請您聽清楚我的話,我是說,要探病,您需要在中午十二點之前徵得主治醫生同意,才能進入。隔離病房情況特殊,請您理......”
還沒說完,那男子又吼道:“我理解個屁!你不去那畜生把我們家本來好好的子涵害成什麼樣了?她死了,死了!就是因爲那畜生!我今天必須找到他理論,要不然,你信不信我把你醫院咋了?”
他說着,舉起護士臺上的固定電話,砰地一下就向地上砸去。固定電話在地上報廢了,在它的殘骸附近,還要一盆早已殉難的綠植。
男子身後站着的,均爲女子,最爲年老的一個,捂着胸口靠在旁邊一箇中年婦女身上,臉色不太好,看得出來身體有一定問題,老人的另一邊,一位風韻猶存的女子婷婷地站着,臉表情有些奇怪,眉頭是皺着,嘴角卻有些許笑意,眼神中更是滿是玩世不恭,整體看起來,有種十分不舒服的違和感。以這羣人爲中心,周圍正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護士長並未因男子的暴怒而鬆口,男子由此更是暴躁得形象全無,眼看着他就要傷到一個護士,身前的唐生忙快步擠過去,堪堪抓住了他的一隻手。那男子見狀正要用另一隻還手,不留神又被抓得死死的,我順着那隻手看過去,來者,是廖佳磊。
鑑於這兩個人的可靠形象一直很讓人印象深刻,我便沒有再關注那邊的事,而是轉身向那位老人走去。
根據我的觀察,這位老太太身形不算瘦小,皮下脂肪層應該不薄,看起來也是養尊處優的,這樣的情況有很大心室肥大的可能。而她捂着胸口,呼吸急促,臉色蒼白的樣子,很像是冠心病。
我不太放心,想着過去問一下情況,別這一不留神要探病的還出事,多不好。到了跟前,她們還沒注意到我,安保卻匆匆趕來了,他們都是一臉煩躁的樣子,動作稍有些粗魯,我有些不喜,但還是儘量理解他們,配合着他們的疏散工作,一時沒有說話。
安保中的一個走到了我近前,看出騷亂的起因是因我身前的這幾個人,臉上更是不耐,打量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扯那位中年婦女。我見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最有戰鬥力的明顯是那位男子,這人竟欺軟怕硬到如此程度!
想到這人,我在他碰到那婦女之前側身將他們隔開,面向那老人開口道:“看您不舒服,隨我去檢查一下好嗎?”
老人看我的眼神滿是敵意,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我這好端端的怎麼又惹到你了?她和扶着她的那位女子都一言不發的沒有迴應我,我身後的安保這時開口了:“小杜醫師啊,我看你是剛來沒經驗,這種明顯是老搗亂的,我這幫你把他們趕出去吧,你好正常工作。”
我聞翻了個白眼,語氣不善道:“這邊我來解決,你去幫唐生。”
他聞言訕訕的地走了,我這才正正臉色,表情嚴肅地對着那老人說道:“我剛剛觀察了一下您的情況,如果沒有判斷錯,你是患有冠心病吧?”
它仍是不回答,我於是繼續說道:“知道您現在心情不是太好,但這身體是自己的,這冠心病發病可不是玩的,您先跟我去檢查一下,行嗎?”
那婦女此時終於說話了:“你能讓我們見到李俊嗎?”
我聞言着實有些頭疼,開口道:“現在最關鍵的是身體,其他都是次要的....”說到這兒,那老人突然開始大喘氣起來,我下了一跳,忙過去要攙扶她,她卻在我碰到之前,雙眼一翻,暈厥過去。我只在那婦女的幫助下,堪堪避免了她與地面接觸。
我趕緊翻開眼瞼,拿着電筒就檢查起來。根據瞳孔渙散程度,我判斷她已陷入深度昏迷,我摸向她的手,一片冰涼,向頸部動脈壓力感受器探去,發現血液流動很滯緩。這情況可以說是很不好了,我趕緊轉過頭,向唐生的方向看去,發現那三個人竟然還在糾纏,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裡的情況,我心裡着急,對着那男子大聲吼道:“你別鬧了,能不能理智點!”然後又對着唐生說道:“懷疑是急性冠心病突發,你快過來。”看向廖佳磊又開口道:“你快讓人聯繫準備手術室。”
對着這些人,一連串類似於命令的話說出來,我心裡有些過癮,之後是有些後怕。好在他們也沒對此有什麼反應,唐生是皺着眉頭,走了過來,那男子更是直接跑來蹲下,廖佳磊轉身臨走前甚至還對着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