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在季會結束後,招呼也不打,就收拾東西離開了醫院。而我由於要晚上值班,下了會時間又有些緊,就直接跑去辦交接了,回到辦公室,乍然間看到唐生空了的辦公桌,竟是一愣,反應過來後立馬就向急診大廳外跑去。在門口,碰到護士長鍾羽從外面回來,我被門拌了一下,差點跌倒,稍稍穩住身形便語氣焦急的問她,“鍾姐,看到唐生了嗎?”
她伸手扶住我,皺着眉說道:“看到了,剛在門口,他抱着一個整理箱向外走着,看到我還笑着打了個招呼,唉,這人也是,都什麼時候了,也不知道.....”
我沒等她說完,便趕緊向外跑去,護士長在我身呼喊着:“誒,你別去了,他早就走遠了。”
一路上,我有種莫名的惶恐,四處漫無目的的搜尋着他的身影,這裡沒有,那裡也沒有,爲什麼都沒有,他不是纔剛出醫院嗎?我幾乎就要以爲我會再也見不到他了,但我不敢想,要是真的沒有追到他該怎麼辦?終於,在醫院門口的交通信號燈等前發現了他,眼看着綠燈亮起,他就要邁開腳步向前走去,我趕緊大聲喊道:“唐生,你給我站住,聽到沒有,你給我站住。”
我聽見自己有些凜冽的聲音穿過喧鬧的人羣,我想唐生是聽到了,應爲他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向我看了過來,我鬆了一口氣,才又擡眼看他臉,扶着腰向他走過去,走近了,才發現他的臉上帶着些許無奈的笑。
你無奈個屁!明明是你什麼都不給我說,什麼也不讓我管,你憑什麼露出這種表情。我停在了他跟前,心裡氣憤得一時什麼都說不出,只好死盯着他。我覺得我此時的臉色一定很悲憤,這樣挺好,我正好可以用表情告訴他,我的憤怒,爲什麼,你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但他看着我,卻是變得一臉疼惜,彎腰將手裡的箱子放在了地上,起身擡手的試了試我的眼角,我看着上面的水漬,還沒反應過來,耳中傳來了他依然溫和的聲音:“怎麼又哭了,不好好值班,出來幹嘛?”
我怎麼會哭了?我明明那麼生氣,我明明就差打他一頓出氣了。
是了,因爲我除了氣憤,心裡更多的卻是委屈。每當我看到他,就會想起最近他經歷的一切,心裡就會感到滿滿的酸澀,他總是什麼都不說的,在醫院就好好的做自己份內的事,讓人趕出來了,也一句怨言都沒有,默默承受一切指責,他還相信我會是個好醫生。我突然覺得,即使他永遠瞞着我,我可能也永遠不會真的生他的氣。他這麼沉默,又這麼堅強。
想到這兒,我再也忍不住的哭出聲來,他見狀嘆了口氣,將我擁入懷中,卻什麼也沒說,只用手手輕輕的拍着我的後背,像是哄着一個小孩子。
我在不可抑制的哭聲中,斷斷續續的說着:“你....你爲什麼..嗚嗚...走了不....不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自己一個人就...走了...嗚嗚....”
他仍是什麼都沒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當我終於停住了哭聲,擡起頭,才發現他潔白的襯衣胸口處,已經溼了一大塊。我見狀有些害羞,抵着頭不太敢說話,他輕笑着摸了摸我腦袋,終於開口道:“不鬧了?追出來是有什麼事嗎?“
我被問得一愣,是啊,我追出來幹什麼呢?明明一切都已成定數。可我還清楚的記得,當時看着他一片空白的辦公桌時,心裡的抑制不住的崩潰,我不知道爲什麼,只好糯糯的開口道:”我....你一聲招呼都不打的就走了,我能不急嗎?“說完覺得沒什麼邏輯,畢竟也不是真的以後再也見不到了,不好意思的抵着頭,又說道:”那你走吧,我,我回去值班了。“
他聞言又是輕笑,揉了揉我頭髮,低聲說道:”恩,那你快回去吧,在醫院跟着陳溯好好工作,我不在,你也別偷懶。”
我聞言忍不住反駁道:“我纔不會偷懶,纔不要跟陳溯一個泌尿醫生好好幹。”
他一聽竟是笑了,開口道:“泌尿科醫師怎麼了,人陳溯的本事你又不是沒見識過,跟着他,你只有好的。“說完還是覺得好笑:”不過,認識你以來,我倒從來沒看過你這樣子,挺好的,很可愛,這纔像個小姑娘嘛。”
我被他說得一怔,更加不好意思了。然後又一下子,想到就要一段時間見不到他,心裡滿是不捨,也沒了繼續嘴硬的心思,擡起手拉住了他的,感到手心裡他溫暖寬闊的手,和以前無數次牽手的感覺別無二致。遂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開口道:“你也要好好的,在家就好好休息,別再費神想事情了。”說完覺得不對,立馬又補充道:“不對,還是要想,我知道你,你不願意跟我說,那就自己好好想想,你一定要回來,我,我等你。”
他聞言抿了抿脣,就要張口,卻不知道想到什麼,又閉上了,然後嘆了一口長氣,終是說道:“知道了,你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回去吧。”
我少有的依依不捨的和他告別,回到了醫院,看着同城市夜生活一起處於熱鬧中的急症大廳,竟感到從未有過的孤單,唐生,原來你不在,醫院是這個樣子。
自他走後,醫院便將對病患趙建軍事件的處理情況張貼到了告示欄,雖然不想承認,但那之後醫院工作的情況的確是得到了不小的改善,也漸漸回到了正軌。
但就是因爲這樣,我才覺得憂心,世人總是願意被輿論所引導,不願意相信科學,更不願意憑邏輯判定一件事。他們大多隻願意相信淺白的表象。
所以我才覺得,在這件事上,醫院如何處理,顯得尤爲重要。因爲如果連對事件的真是性絕對清楚的羣體,都不願意牢牢地站在真理的一方,都不願意爲了真相駁斥輿論,那日後不管醫院,還是社會,都很可能會變成一個只存在於衆人嘴上的羣體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