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以牙還牙

王巨似乎很憤怒,連曾章兩人都抱不住,但周圍大臣一起圍上來,不管支持王巨的,還是支持陳襄的,一起動手拉。

好不容易纔將王巨的手鬆開。

這一來,連走在前面的重臣也回頭走了過來,馮京喝道:“王子安,你要做什麼?”

“馮京,你也想對付我嗎?”王巨捋起服袖道。

馮京官職遠高過王巨,又是富弼的女婿,後臺硬,而且科舉連中大三元,才氣驚人。不過王巨這個大胳膊一捋,他也傻了眼。

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

在宋朝兵整讓文官壓了下去,但王巨不是秀才,是文臣,是進士,殺又不能殺。經過今天這一鬧,王巨早遲得下去,反正是下去了,王巨豁出去,幾拳下來,自己能吃得消嗎?吃不消問題不要緊,然而捱了幾拳頭後,那自己就會成爲天下人笑柄了。

趙頊先下殿,纔來到殿後,就聽到太監稟報,連忙又返回朝殿。

這事兒可不小。

他看着諸多大臣,看着兩個怒容滿面的主角,問:“怎麼回事?”

“陛下,王巨絆我,又要打我,然後誣衊我,又罵我是老東西,請陛下替老臣做主啊。”陳襄號淘大哭道。

“王巨!”

“陛下,切莫聽這個僞君子的話。剛纔散朝,微臣等前面大臣離殿,這個僞君子突然走過來,狠狠地在微臣腳上踩了一下。”

“你胡說。”

“陳襄,你莫想狡辨。有沒有胡說。請看。”王巨伸出腿。這時天氣也漸漸有些熱,大家都穿着布鞋子,妃兒就要臨盆了,不敢走動,呆在家中也無聊,便替王巨做了一些女紅,包括幾雙新布鞋。

鞋子很新,鞋面很乾淨。但現在王巨左腳鞋面上有半個鞋印,當然,拉扯了一會,鞋印已經不大清楚了,不過能看到。王巨又脫下布鞋與羅襪,腳面也有些紅。

“是別人踩的……不對,是他自己踩的。”陳襄突然醒悟道。

讓他猜對了。

然而證據在哪兒?

“陳襄,你也休想狡辨,你是僞虛君子,我是真小人。你這種人只能對付真正的君子,但休想對付我這個小人。”

大家不由又皺眉。反正經過王巨這一鬧。很長時間,君子小人這兩個詞都在朝堂消失了。

王巨一邊說一邊穿上襪子與布鞋,指着身後:“陛下,剛纔臣準備散朝,正等着前面重臣離去,陳襄走過來,衝臣冷哼一聲,耀武揚威,然後在臣腳上狠踩了一下,臣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往前趴下,臣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這個僞君子想載贓臣。”

可能王巨說的是真相。

陳襄在朝殿上彈劾王巨,然而張載做了證明,加上王巨有功勞,未必會將王巨怎麼樣。

不過若是載贓成功,這是大朝會,那麼王巨必然一二三下去了,並且會貶得很慘。

但陳襄也沒有料到王巨的反應速度,以及激烈的性格,所才成鬧成這樣。

不過有可能是如陳襄所說,陳襄先行離開,大家都在散朝,王巨也準備散朝,朝殿很大,雖然王巨沒有離殿,不過從班列走出來了,接近了中間線,正好陳襄走過來。剛纔鬧成那樣,陳襄心中不高興,沒有給王巨好臉色,王巨靈機一動,先是絆了陳襄一下,畢竟王巨是練武之人,陳襄哪裡能想到。於是陳襄一下子絆倒了,然後王巨賊喊捉賊。

究竟如何,誰注意腳下,只有兩人心中清楚了。

陳襄不傻,立即大叫起來:“你這個陰險的小人。”

王巨哈哈冷笑:“真是一個顛倒黑白的世界,陳襄,莫要以爲你是一個言臣,就可以胡作非爲,從今天起,我必派人調查你所有的作爲,看看你是君子,還是僞君子,然後將你的生平編寫文字,印十萬冊,分發天下!”

這句說完,一半官員蛋痛了。

在宋朝做官,內斂是主題,岳飛的不算,正常情況下,象王韶這樣的,那在武功上就達到了巔峰。文治上趙普不算,那麼象李沆、王旦、呂夷簡這樣的也達到了巔峰。

但他們都在風雲際會時才取得的政績。

比如李沆,那是宋真宗最奮發向上的幾年。比如王旦,那是宋真宗拜大神時的朝堂砥柱中流。比如呂夷簡,那是慶曆戰爭,國家困窘,纔有機會取得的成就。

然而普通官員,想要上位,只有兩條,第一條手伸短一點,沒有大惡,對百姓不惡,那就是一個好官了。

第二條,那就得要互相吹捧,贏得一個好名聲,這豈不是拉幫結派?不錯,正是拉幫結派,不然如何吹捧,如果想做孤臣,請看張亢的下場。

所以正常的官員上位,陳襄就是一個典型。

文章寫得好,特別在儒學上頗有建樹,爲官時沒有大惡,下面有鄉紳吹,上面有朋友拉,那麼就是一個名臣了。

但誰人不犯錯,王巨調查陳襄一生,難道會調查陳襄好的一面嗎?這一查,必然會查出陳襄一些犯錯的地方,再逐一放大,要命的是王巨似乎還有這個財力調查與印書,雖然會花掉王巨很多錢,但陳襄一輩子肯定完蛋了。

然後再到王巨的權利,王巨沒有這個權利,不過宋朝的政策是歡迎互相監督,也就是異論相攪,雖然王巨犯錯了,卻也在規則之內。

王巨這樣幹,那麼千人恨,萬人罵了,但陳襄呢?

司馬光蹙眉道:“王巨,你太囂張了。”

“學你的。”王巨不屑地答道。

關於王安石與司馬光的是是非非,爭議千古。

一是當不當變法的爭議。

二是兩人的品德爭議。

但事實讓王巨更加對司馬光反感,最好的例證。就是王安石的三不足。天命不足畏、衆言不足從、祖宗之法不足用也。

王安石有沒有說過。王巨未聽到。不過他聽到一件事,今年春天,在倒王安石之前,趙頊將王安石召到內宮問,聞有三不足之說否?

王安石道,不聞,何謂三不足。

趙頊道,陳薦言外人說。今朝廷謂天變不足懼,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昨天學士院進試官職策,專指此三事,此是何理?朝廷亦何嘗有此?

王安石緊張地說,這是怎麼傳出來的?

這也說明王安石根本沒有說過這番話,倒是王巨以前冤枉了王安石,以爲王安石是傻x。

同時也說明了趙頊根本就沒有這心意,只是變法,改革罷了。就象二祖改革,否則了太祖功績嗎?

然後趙頊道。已別作策問了。

隨後調查,其典故出自兩人身上,第一人乃是司馬光所寫,其原文中有這一段話:今之論者或曰:天地與人,了不相關,薄食、震揺,皆有常數,不足畏忌。祖宗之法,未必盡善,可革則革,不足循守。庸人之情,喜因循而憚改爲,可與樂成,難與慮始。紛紜之議,不足聽採。

第二人就是蘇東坡,他在擬進士對御試策中有一段,其施設之方,各隨其時而不可知。其所可知者,必畏天,必從衆,必法祖宗。故其言曰:戒之戒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稽於衆,捨己從人。……丕顯哉,文王謨;丕承哉,武王烈。詩書所稱,大略如此。未嘗言天命不足畏,衆言不足從,祖宗之法不足用’也。……凡今之人,欲陛下違衆而自用者,必以此藉口。

然後大夥兒便將這個三不足當成了藉口,攻擊王安石。

那麼爲什麼連後世的史書都認爲是王安石說的,這正是因爲司馬光。

他好名喜進,自己平時所寫的文章,刻意流傳於市井,讓文人謄抄傳揚,包括他這個三不足的《學士院試李清臣等策問一首》,以及他寫給王安石的那三封信。

謊言說了一百遍,那麼自然就成了真相!

所以在史上,元佑八年時,王安石死了,真相無從查詢,範祖禹等人將這個子虛烏有的三不足,當成了真相,用以攻擊王安石呂惠卿,南宋之時,又因這個三不足,王安石被黜從祀孔子廟宇。

也就是王巨若真這麼幹,也是司馬光開的頭。

司馬光語塞,又扭頭看着趙頊道:“陛下,你看,老臣很早就說過此子乃是國家之害。”

“夠了!”趙頊打斷他的話,又道:“你們都是國家棟梁之材,這成何體統,都散吧。”

陳襄道:“陛下,臣冤枉哪。”

“散!”趙頊又喝道。

大家不得不散。

然而許多人都不停地看着王巨與陳襄。當然,也未必是所有人相信王巨,反而相信陳襄的人更多,畢竟此人以前名氣還不錯,相反王巨做了幾年官,陰謀陽謀,層出不窮,手段狠毒果決,詭計多端。不過現在陳襄說不清楚啊。而且有的人心中更是感到惡寒,這一鬧,不管最後結果怎麼處理,陳襄在京城也呆不下去了。

不過也有支持王巨的大臣,不管怎麼說,王巨在變法中始終是緘默的,若是陳襄剛纔彈劾的是事實倒也罷了,關健陳襄完全是誣衊。

王巨因爲不想支持王安石變法,從條例司退到軍器監,並且因爲不支持變法,這幾個月都沒有得到皇上單獨召見,陳襄這是無理取鬧,所以這個結果是自找的。

又有些人感到心寒,這真是小人哪,若是將他當成了敵人,那可能真是王巨一輩子敵人。然而這還是官場嗎?所謂的官場何來敵人之說,今天需要你了,那你就是朋友,明天不需要你了,那你就是路人,後天需要了,又能將你出賣了,當成了敵人。這纔是官場,那有黑白分明的官場,官場不是王巨這樣玩的……

大臣退朝,不是回家,而是要到各部司繼續做事。

張載在臨分道前,堵住了王巨,悄聲說:“王巨,你做得太過激烈。”

想一下,若是開人?大會議時,上面首長剛講完話,還沒有離去,下面a市市長突然與b市市委書記pk,邊上還有記者拍照,不管誰對誰錯,想來這兩個領導在官場上也到頭了。

並且知子莫若父,知徒莫若師,別人難以說誰對誰錯,但張載知道肯定是自己這個學生使了陰招。

“恩師,如果不這樣,我會有什麼下場?我們在朝會上辨解,但嘴有兩張皮,能這樣說,能那樣說,別人必然說我是囂張,最少我失了朝儀。然後什麼結果?”

“貶官,並且可能還能貶成一個知縣,甚至嶺南的知縣。這個也無所謂,反正我年青,但我這樣下去,上面還有人……他們在京城努一努嘴,到時候我不做事是不作爲,做事了就來挑剔,難道我就此辭官回家?”

王巨沒有說那個人,但朝堂上有兩人心機頗深,一是文彥博,不過眼下文彥博雖對王巨反感,但不會深仇大恨到這一地步。然而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司馬光。

要知道這幾年下去了那麼多人,有的人還是有前途的,不過經過打壓,後來徹底消失,連史冊上也找不到具體的事蹟。

這樣講,張載就會意了,王巨這一鬧,還是必然會下去,不過下去與下去性質卻是截然不同。

這是火拼掉陳襄下去的,同時也讓許多人感到忌憚下去的,那麼就是貶到了嶺南,也不敢有多少官員對王巨動手腳。

王巨這纔是真正的以牙還牙,七傷拳!

張載道:“何苦。”

不值啊,陳襄那如自己這個學生。

“無妨,實際上我也想離開京城了。”

“朝堂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恩師,你想錯了,這僅是一罈小菜剛剛開頭,”王巨道。實際上不是纔開頭,已經真正開頭了,還有一件更大膽更無恥的事,已經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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