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蘭、夏蘭兩個丫頭忙手忙腳想要過來攙扶羅雅丹,卻被宋鈺擡腳踢得退了兩小步,這一腳踢得極巧妙,甚至不能用踢來形容,因爲宋鈺踢春蘭的時候似乎因爲心急,擡腳得太早導致這一腳落了空,卻在他腳收回來落下的時候,剛好踩在春蘭腳背上。
此時的春蘭恰好是後力不濟,新力未生的時候,宋鈺這無意的一腳恰好踩住她腳背,身子情不自禁朝着面前宋鈺撲去,春蘭爲了避免投懷送抱這種情形發生,硬生生地改變身子方向,朝後仰去,隨後於跟上來的夏蘭撞在一起。
“讓開!”宋鈺低聲呵斥,在兩人面面相覷中,急匆匆地離開。神識紊亂可大可小,往小了說就和後世那輕度腦震盪一樣,只需要靜養兩天自然就好轉,若是運道不好,讓識海里的神識倒灌入中樞神經,羅雅丹此後就會徹底淪爲沒有意思的癡人。
“你都做了些什麼。”宋鈺嘆息着將羅雅丹平放在牀榻上,此時已經顧不得男女之防,什麼女子閨房不能擅入,統統見鬼去吧。宋鈺手探入羅雅丹懷中,便覺一陣輕柔,有淡淡溫軟傳入掌心。
宋鈺心神搖曳,隨即眼中極快恢復清明之色,將那座巴掌大小的五彩蓮臺從羅雅丹懷裡取出來,輕輕擱置在她額頭上。
此刻,獨門小院內,羅航雙手捉在胸前,靜靜地站在幽暗的角落中,腦海中反覆盤算着要如何向師父開口。按照宋鈺的意思,要他直言不諱地說出這名被師傅派來協助自己的卯足同僚的死因。
範旭端坐在石桌前,靜靜地看着這枚血跡已幹,但腥味依然濃郁的人頭。
脖子切口很平整,是被利刃如切豆腐一般切去。羅航其實早已反覆研究過這顆頭顱,甚至是連脖子處每一根被割斷的血管、筋骨都看過,除了感覺那柄割頭的刀比較鋒利外,根本一無所獲。
“劍鋒是從左面切入,將陽脈切斷。陽脈是支配和主導人行動能力的主脈,陽脈被切使得花臉子根本無力抵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柄劍將自己脖子切割下來。”
羅航不得不打斷着範旭的自言自語:“師父,您爲什麼認爲他用的是劍而不是刀呢?”
“因爲花臉子是被自己的兵器給殺死的。”範旭不但沒有因爲羅航打斷自己而不滿,反倒是很難得地耐心說道:“你看,切口有微微向上的走勢,顯然是至下而上削向脖子,劍至中途勢已盡,所以右面頸骨不如左側乾脆,若不是他劍夠鋒利,也不至於如此,所以我才斷定是由左至右劍鋒掃過。最大的可能是花臉子忽然失心瘋發作,用盡全力將自己的劍削向自己脖子。你也知道,花臉子是卯組中最沉穩的殺手。”
羅航點頭跟着說道:“所以只能是他殺,但是這個人可以命令花臉子自殺。尋常人根本做不到,所以殺人者只能是煉神者。”見到羅航後,範旭根本沒有問羅航情形,只是將花臉子的人頭捧在手裡,如賞古玩一般細細端詳。
“那時候你必然是和宋鈺在一起,花臉子奉命配合你殺那書生,怕是他太專注於你們這邊,所以被那名神念師輕易操控。這人是誰?”範旭忽然瞟了羅航一眼,眼中冷光讓羅航心膽輕顫。
在羅航心中,範旭幾乎就是一尊無所不能的戰神,在他面前也沒有任何秘密可言,越是這樣羅航越是在心底壓制着幾乎快要跳出來的心臟,被範旭這麼一瞥,羅航幾乎就要將自己所知道的一
股腦倒出來,最終卻還是小心翼翼地按照宋鈺的意思將所有的一切都說了一遍,除了宋鈺的身份之外。
範旭靜靜地聽着,甚至連呼吸也辨別不出來,若不是羅航知道師父一直如此,必然要將面前這人當做死屍。
羅航一口氣說到回來,範旭才輕輕喔了一聲:“神識紊亂,咱們先去看看你妹妹吧!”
對於羅雅丹的傷勢,宋鈺也束手無策,只能慢慢等着,好在蓮臺似乎頗具神妙,竟然悄然懸浮於羅雅丹都頂,臺身徐徐轉動灑下一蓬淡青色精光,如春風化雨般絲毫不漏地投入羅雅丹天靈處。
宋鈺見狀搖頭嘆息:“這破玩意竟也有勢利的時候,我 日夜不曾懈怠地用神念滋養你半個月,你無動於衷,在羅雅丹手中才多長會時間,竟然能與她心生感應。”
“娘子,娘子你怎麼啦!”一個略微尖銳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隨即便聽得有急促的腳步聲朝這邊跑來,還夾雜着夏蘭的聲音:“少爺您留步…”
宋鈺看了一眼凌虛徐轉的五彩蓮,就算是笨蛋也知道這時候是羅雅丹最關鍵的時刻,如果運道好,不但能讓紊亂的神識歸於平靜,還能在現在的修爲上更進一步,一舉擺脫目前這段迷惘桎梏也難說。
無論是修道還是煉神,終究是在天地間尋求機緣,從冥冥衆生中脫穎而出的結果。多少人一生都在某到關隘前徘徊,卻始終不能踏入門檻,就以宋鈺爲例,他修爲上經過這些年的厚積,足夠邁入完骨期,卻始終不得法,卻因爲與烏蠻長街一戰,竟然鬼使神差地衝破雷鳴桎梏。
氣運也好,機緣也罷。
終究是可遇不可求的。
“站住!”宋鈺直接將門合上,隨即攔在門口。便見着一個面容微微蒼白的男子朝這邊跑來,那人身上套着一件淡藍色長衫,跑動起來,衣服上繡着的冰蠶絲着發出冷冷的細光。
那男子直接從天井欄杆處翻下來,又用兩隻手捻着長袍的衣襬,直接衝這邊過來,跑到一半驟然聽得一聲輕喝,頓時僵在原地,探頭愕然地看着門口那個書生。
夏蘭站在欄杆另一頭,望着天井中的那男子說道:“少爺,大小姐估計沒什麼大礙,您放心吧!”
那男子沒有回頭,只是用一種警惕的眼神望着宋鈺,隨後似乎明白過來,眼前這書生只不過是一個下人而已,那男子想通這一點,然後將衣襬放下來,沒有再翻欄杆的打算,而是繞到天井入口,如大公雞一般驕傲地踱着步子朝宋鈺面前:“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宋鈺面無表情地望着這男子,這傢伙根本就是一個普通人,夏蘭要真想攔住他,以那丫頭的身手,就算十個他也衝不過來:“你叫宋玉,連範先生都要叫你一聲少主,你是這裡的主人。”
那男子正是早上和羅雅丹、範旭一起吃早飯的宋玉。
宋玉一指窗櫺:“你知道里面那女人是誰嗎?和我是怎麼關係?”
宋鈺輕輕說道:“我只知道小姐在裡面靜養,要是你執意要進去,後果自負。還有,請您說話小聲一些。”
“你不過是羅家養着的一隻狗,你憑什麼來命令我?連羅雅丹都是我的女人,這棟房子的主人是我宋玉,我憑什麼要小聲說話… ”
宋鈺冷冷地看着面前這如小丑一般的猴子,眼中閃過一絲憐憫,本不願和這傢伙計較,結果對
方越說越是難聽,最後乾脆一巴掌抽在對方臉上。
咆哮聲嘎然而止。
宋鈺說道:“真是給天下姓宋的丟臉。你知道你這名字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嗎?廢物!你永遠沒有自己的意見和立場,最多也只是某些人的應聲蟲和工具而已。”
宋玉將信將疑地摸着被抽的臉頰,那裡還在火辣辣的疼。這瞬間,宋玉忽然發出這一生以來最大的咆哮:“夏蘭,給我殺了他,我命令你殺了這畜生!”
宋鈺伸手鎖住對方領口,雙手微微用力往外一推,對方身子便倒栽迴天井中,宋鈺冷冷地看着對面的夏蘭:“雖然我和這傢伙同名,但不代表我和這傢伙一樣。羅家的任何人,不可辱!”
夏蘭爲所謂地撇撇嘴,狠話誰不會說,關鍵是要有與狠話相匹配的實力。她們的出現本身就是爲了取代這傢伙而存在,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首領會用這種最溫柔的手段來對付這書生,連羅雅丹都被迫與宋玉定親了,羅家也將落入首領囊中,難道還要顧及一個下人的感受?
正想得入神的夏蘭忽然聽得身後腳步聲響動,回頭一看猛然又低下頭,後退兩步貼牆而立,立即沉默不說話。
趕過來的正是範旭及羅航。
羅航看着倒在天井中央的宋玉,下意識皺了一下眉頭,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見宋玉臉上那紅紅的掌痕,心道夜叉這傢伙看來是抽耳光抽上癮了,同時也在心底隱隱替夜叉擔心。無論夜叉是真心也好、假意以罷,至少目前他的存在符合羅家的利益。
至於說真正相信夜叉的一言一行,這自然是不可能的。沒有人願意爲另外 一個無緣無故的人搭上只性命,羅航也相信,這所謂主從關係如果能限制夜叉,那這兩個字就不會被天關城無數人聞之變色了,他如此願意幫忙,身後必然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羅航已經顧不得以後的事了。
“少主!”範旭站在原地,看着天井中央:“你和大小姐的婚期是9天后,宋先生不要你們見面是爲你們好。在海口,新郎新娘在結婚前私會,終究是不吉利的。莫要才娶了媳婦,就讓人家變成寡婦。”
“你若還當我是少主,就馬上給我殺了這狗奴才。”宋玉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來,上等的錦緞上如被破了油污一般難看。
“夏蘭,扶少主下去歇着。”範旭揮揮手,夏蘭一刻也不敢停留,下入到天井中去攙扶宋玉:“少爺,咱們回去吧!”
宋玉還要再說話,但被範旭眼神一盯,連忙惶恐地低下頭,被夏蘭攙扶着走出天井。
等到二人都離開後,範旭才慢悠悠地走上前去:“宋先生這伎倆似乎劣拙了一點,也只有像少主那樣沒有多少心計的人才會上當,想着少主離開的時候向我投來那怨恨的眼神,便令我心寒。”
“先生言重了。”宋鈺謙卑地微微低頭:“你家少主也是關心我家小姐心切,想要強行破門而入,阻攔陌生人亂闖本來就是扈從的職責,以至於在言語上可能讓你家少主產生誤會。如果沒有這身份束縛,在下也到樂於做成人之美的事。”
“羅航,你妹妹倒是好眼光,找了個有虎膽的下人。尤其是對於一個書生來說,更是難得。”範旭爽朗地仰頭而笑,忽然望向宋鈺:“真以爲範某不敢殺你!”
驟然間,圍欄盡碎。
一道氣柱順着天井沖天而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