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下得了仙居塔,不一會兒就在原來張家的宅邸中找到玄天宗門人所在。
如今的天威谷之中,不似過去那般良田連片,仙道修士大多能可辟穀,只需保留少數靈氣充裕之地做藥田,其餘地方,要麼移植奇花異草、修建亭臺樓閣,同時多建靜室丹房,移轉地脈靈氣,漸漸使得天威谷更像是一個仙家洞府所在。
而玄天宗早在百年前就在此地經營,打下了極好的基礎,所以原本張家宅邸,主要也是由玄天宗的門人所獨佔,不過玄天宗弟子也並非行事霸道,讓其他宗門的門人也入內休憩,至於那些散修之士,就讓他們在自己新興建的屋宅中待着。
玄天宗一行人早就從溯光真人那裡得知祁震已經回來了,十幾個人一下子全部跑出來,詢問祁震這三個月以來的經歷。
而祁震只說了自己在苗疆的一番遊歷,至於三聖之事、以及未來在天南之地的安排,祁震暫時還沒有說。
“祁震師弟一番驚險,看來修爲又有精進了。”王敬德在一旁靜靜聽了許久之後說道。
祁震心中微動,對王敬德抱拳說道:“原來王師兄也突破到了金丹境界,真是可喜可賀!”
王敬德回禮說道:“愚兄花費了八十餘年的時間,方有如今境界,實在是慚愧,祁震師弟這番下山,連破兩境,回到山中,必然也讓衆多門人長輩吃驚。”
王敬德等人與祁震一同,經歷了麗雪芳淵前前後後這麼多事,來到天威谷中清修三個月的時間,修爲精進、境界突破也是自然的事情,何況玄天宗門人之修爲,大多中正平和,講究厚積薄發,王敬德如今到了金丹境界,說不定日後還能問鼎煉神境。
衆人一番來往交談,得知祁震在苗疆剷除了一名黑天教的餘孽。不少人也是摩拳擦掌,恨不得自己當時便在場,與那魔人一較高下。
煉幾何朗笑道:“哈哈!那黑天教的餘孽也是倒黴,先是碰上祁師弟這樣的高手,逼得手忙腳亂,然後又碰上蒼雲劍宗的巫城子前輩,這下連小命都保不住了!”
“如今看來。無論是天南之地、還是偏遠苗疆,可能還有些許魔道餘孽潛藏。日後估計還會有多番爭鬥。”微積塵謹慎說道。
“那就將他們一網打盡!”閔楠也說道。
祁震打斷道:“可是,諸位師兄師姐,我們離山就有一段日子,估計再過不久,就要回山覆命了。”
“我們這便要回山了嗎?”陳致禮問道。
祁震回答道:“這時間我看也差不多了,先天至寶純陽燈我已經交給雲笙長老了,再有些許準備,也該回山覆命了。”
“祁師弟,你聽說了嗎?掌門真人的二弟子莫機鋒前段日子也回山了。”閔楠突然說道。
“回就回唄。有什麼大事嗎?”祁震疑惑問道。
閔楠的神色有些古怪,看了看周圍的人,然後說道:“這……我也是聽到一些傳言,說是莫師兄回山之後,便立刻閉關,要突破煉神境。但是在他閉關之前,曾經揚言。要讓祁師弟你做玄天宗未來的執法長老。”
祁震嚇了一跳,但是神色儘可能的保持鎮定,思量一番、斟酌言語之後才說道:“莫師兄果然受掌門真人厚望啊,這麼快就要突破煉神境了,厲害、厲害啊。”
祁震這句話看似打了個哈哈,實際上卻是直接道出自己的猜測——
祁震從來沒見過那個什麼莫機鋒。不過從過去的聽聞之中,便了解到這位掌門真人的二弟子,是一位極具領導能力與威望、修爲根基深厚、被玄天宗上下認定是未來掌門的接班人,而且無人能可撼動其地位。
而祁震,不過是入門時日極短,門中聲望褒貶夾雜的人物,也不像莫機鋒那樣。常年帶領由七宗優秀門人組建的精英會,在西北地區掃蕩妖魔,論名望、人脈,祁震根本無法和莫機鋒相提並論。
而執法長老是什麼地位,玄天宗雖然沒有副掌門的職位,可是執法長老就相當於此。別看流光真人這一代的執法長老權力不高,但是門中上下也無人敢在執法長老面前露出絲毫不敬,而且在過去,執法長老本就掌握着門中犯戒弟子的生殺予奪之權,在門中事務上,有着能與掌門一爭高下對錯的權力。
一般而言,仙道宗門的執法長老,除了要公正嚴明、修爲深厚、能可服衆之外,還需要有鎮壓不肖之人、外道邪魔的殺伐之功,否則不能夠維護宗門威嚴,甚至在一定情況下,執法長老可以借宗門神器,代替掌門行殺伐之事。
祁震不瞭解莫機鋒,祁震也不相信莫機鋒能多瞭解自己,更何況莫機鋒這樣重要的繼承人,怎麼可能在閉關之時還放出這樣的話語?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未來掌門的言行。
所以祁震立刻就明白了,這也是掌門流光真人的刻意佈置。
至於流光真人是否真的想要祁震做玄天宗未來的執法長老?祁震自己也不知道,但是這句話放出來,想必原本那些不喜歡祁震的人,對祁震生出更大的恨意與惡意。
有一點是這些人所不能否認的,祁震的殺伐手段,的確是玄天宗之內罕見的凌厲和不留情面,即便很多深修多年、境界高絕的老真人、老前輩,也未必能如祁震這樣,不顧自身安危與情面,手起刀落,斬殺同門。
這固然也和祁震入門時日短淺有關,但是在面對奪心魔附身的危機臨近,能有祁震那樣機敏與反應果斷、以及善後的完善和負責,這想必也是在流光真人的考慮之中。
以流光真人的境界和身份,這種話肯定不會亂說的,而借莫機鋒的口,更是要爲玄天宗未來負責,祁震這一下子,立刻就受到門中上下的關注了,而不是與過去一般帶着各種懷疑與不屑的眼光。
好在祁震如今身處天南之地,與之一同的都是曾經出生入死的同輩修士,大多不會懷疑祁震的作風與能力。
“我也覺得奇怪。莫機鋒師兄也沒見過祁震師弟啊,難不成是祁震師弟聲威太盛,讓莫機鋒師兄還沒見面就要納頭便拜?”一貫沒有正形的明真,帶着調笑的口吻說道。
韓綾在一旁叉腰喝道:“你以爲莫師兄都跟你似的?成天就知道說說笑笑!要是哪天你能如祁師弟一般,修煉得寵辱不驚,那纔是有能耐!”
“韓師姐過獎了……”祁震苦笑道,看着明真與韓綾取笑打鬧的模樣。兩人這幾個月以來關係愈發密切,說不定哪天便結爲道侶了。
王敬德少有地插嘴道:“那祁師弟你就不曾考慮過嗎?我多年前見過莫機鋒師弟。他並非是妄言虛託之人。”
祁震攤手道:“可是我在玄天宗內,似乎不太受待見……哦,我說的自然不是諸位。”
“我想,這應該也有掌門真人的一些意思在裡面吧。”王敬德猜測道,像他這樣的穩重之人,自然不會把話說得太露骨,即便大家心中都料想到幾分實情。
這時候安渡生說道:“照我看,祁震去做執法長老沒什麼不行的!當初他就在縱天道場好好教訓了袁老黑那幫品行不端的外門弟子!不少外門弟子早已對祁震崇拜有加,要是讓他當上執法長老。肯定受衆人支持!”
安渡生作爲外門弟子,即便日後能可拜入那個洞府首座或者長門長老座下,但情誼關係仍舊存在,而且外門弟子人數衆多,安渡生所言,也不無道理。
“咳咳,這種事還是由掌門真人裁決吧。”祁震乾咳兩聲。不鹹不淡地迴應道。
“這執法長老,還是要公正嚴明之人方好,也不是看誰支持得多就能當上的。”陳致禮則在一旁提醒了一句。
陳致禮這麼一說,祁震也察覺到問題所在了。無論是執法長老、還是傳法長老,在玄天宗內的地位都太過獨特了。一方面是權柄甚重,既是維護宗門威嚴與傳承。也是與掌門獨大之權所抗衡,不使因掌門一人之言而導致宗門傾倒。
另一方面,這兩個長老的人選,向來不是看人望勢力,若是如此,以權謀私的情況就很容易發生。
就比如前任傳法長老擎燈長老,原本是碧波洞府的傳人。卻後來因故受此重任,反而使得與碧波洞府的關係疏遠,未嘗不是一種孤立於原本人脈的方式。
而流光真人之所以看重祁震,絕對不是因爲外門弟子的那點支持,反而可能是因爲玄天宗上下對祁震抱有的不滿與憤恨。
這樣的人,從一開始就鮮有人與之結交。而且祁震出身的霞風洞府,也是勢力極其薄弱、傳承時日短淺的洞府支脈。
這樣背景下的祁震,公正無私,倒是有幾分貼切,然而跟掌門大權與之平衡的勢力,恐怕就弱了許多。
祁震這才明白,流光真人並不是想加強祁震在玄天宗內的聲威,反而是想借這一步,讓玄天宗未來掌門的勢力更加強大無阻。
這樣的內情,有誰能想到?玄天宗內都不是蠢笨之人,只有願意想和不願意想的差別,恐怕如今已經有不少人猜到流光真人的本意了,卻又不似有人表露出反對的聲音。
仔細想想也是,流光真人在天元論會之後,種種行動都表明,他在玄天宗內的權力與聲望,都重新迴歸巔峰,可是這種巔峰,能夠繼承到下一代掌門的手中嗎?即便莫機鋒在門外積累了足夠的聲威,在玄天宗內恐怕又是另一番情形了。
祁震略懷惡意地思考,流光真人爲何在這個時候便開始着手傳承掌門之位的大事呢?若非面臨重大變故,不可能發出這樣的言論,讓人揣摸不已。
比起所謂執法長老一事,祁震看得更加遙遠,不住地嘆氣道: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