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的寂靜,祁震瞬間就摒棄了對嘈雜外界的注意力,天地彷彿重歸混沌,眼前只剩下俄古洛高大的身形。
伴隨着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這股力量不但讓全身血液流動起來,甚至成爲了可以動盪外界的恐怖力量。
砰砰、砰砰!
祁震的腳下,沙礫塵埃被震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心跳的律動波及到外界,祁震體內每一處脈搏的起伏,連帶着筋肉的震顫和關節的摩擦,每一個細微地無法察覺的細小動靜,都被祁震的身體無窮地放大。
被陽光與刀光映射得漫天金黃的沙塵,在祁震身邊形成特異的迴旋流動,看似緩慢,但祁震身邊周圍空氣已經變得凝固遲滯,若是有別人靠近祁震身邊三丈之內,恐怕會立刻窒息,甚至手腳無法動彈。
藏勁不漏之身,如此修爲同樣也可以反轉運使,對身外世間產生作用,祁震所發出的勁力,再也不是世俗武者的吞吐收發,而是凝而不散,彷彿仙道修士的虛空定力,凝固空間,然而在靜止之中,卻又蘊含着不可察覺的動態,殺機暗伏千萬。
明明祁震手中的金刀劈道,不過三尺許長,但觀衆席上的所有人,一旦視線觸及刀身金輝,都會感覺到鋒芒臨頭的危機感,額上不禁滲出薄薄冷汗,而且是實力越強之人,這種感覺越明顯。
正如昨夜的對峙,如果說祁震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大山嶽,那麼俄古洛就像是無底深淵,不可窺測極限。
巨型彎刀壓在俄古洛肩上,卻如同鵝毛一樣輕盈,渾然不着力,陽光照射下,俄古洛明明高大雄偉的身形,居然有一絲陽光透過身體的虛無。
彎刀鋒刃上泛起的寒意,與俄古洛沉寂冷靜的氣息相合,雖然不似祁震那般氣象萬千,但彷彿在更大的範圍中,都是俄古洛所掌握的空間。
一出場,兩人對視將近一炷香的功夫,明明陽光毒辣,在場觀衆卻無一人敢高聲說話,更是沒有人感覺天氣炎熱。
而無論是祁震或者俄古洛,彼此眼神相接,交鋒早已開始。
無可名狀的虛空之中,兩柄刀彼此交錯鏗然千百回,世間武者可以運使的一切紛繁複雜的刀法絕藝,在各自的意念之中,早已推演無數次。
人身結構終究不離四肢百骸,刀法超然絕倫的表現、攻防來往,終究是有極限,而當超越了這個極限之後,便是武魂外相的浮現。
武道高手的對決,往往只在一瞬之間分判高下,哪怕是眼神的移動、足尖手指的挪動,僅僅是一寸半分的距離,都可能決定了生死。
而這種距離的判定和計算,對於祁震和俄古洛而言,都在過往的戰鬥之中,演化成自身筋肉骨骼的反應。
武道入門者,憑藉勤學苦練,使得招式運轉如水、不受滯礙,然則一招一式難有境界之破,宛如匠人雕刻、毫無鮮活生機,偶遇招式刁鑽怪異之輩,則手腳忙亂、難有勝算。
武道精深之輩,屢屢交手、造詣百千繁華,招無定式,進退無有章程、卻有境界高妙,出招剎那,絕聖棄智,無需念頭浮現,任由四肢觸及,便有應敵手法。
然而武道超絕無倫者,發在意先,招式融於腑臟氣血之間,那怕肢體不全,亦有破敵一瞬之能,不出則已,一出則天地鬼神皆驚。
對於如今的祁震來說,武道無非就是分成這三個境界,最後一重境界,他也只能憑着心境空無的時候能夠達到,然而俄古洛似乎也有類似這般境界。
像祁震與俄古洛這樣的高手對決,招式已經成爲了無用之物,因爲出刀之時,彼此的臂膀與身體彷彿都有了自我思考的能力,根本不需要腦海中憑藉經驗積累而安排肢體的動作,就能夠劈出完美的一刀。
一炷香過後,招式推演都在默契之中結束,祁震周身氣流已經高聳通天,細眼看去,彷彿一道沙塵卷席成柱一般,氣勢如山如嶽,高而無盡。
反觀俄古洛,如果說祁震的氣勢有多高,那麼他的氣息就有多深沉,巨型彎刀之上,陽光也被扭曲吞噬,不再反射陽光,而且竟然一絲絲因爲寒冷而形成的白霧不斷飄散。
兩人的對峙,已經讓在場觀衆感覺到無比的訝異,似乎下一個瞬間,體內腑臟就要被壓迫而出,當即身亡。
競技場中的兩人,其實早就把持住現場的所有氣息,他們也知道對峙的極限,就在這最後關頭,兩個人同時動了!
轟!
一聲劇烈爆響,祁震足下炸出一個深坑,而且力量蔓延至身後,連同競技場的防護牆都開始坍塌。
於此同時俄古洛也同樣蹬地暴起,蛛網狀的裂痕瞬間出現在身後,用高山巨石壘砌而成的競技場,在兩人同時相對衝擊的時候,就毀壞大半。
在爆響之後,隨之而來就是一陣金鐵交擊的鏗然聲響,而且綿延長久。
兩柄刀相撞,立刻引動了一場風暴,在刀鋒尚未交擊的剎那,無論是空氣還是空間,都被彼此的攻擊壓縮,好像他們劈開的不是虛無,而是整座競技場。
交擊的時候,競技場中所有人都閉起了雙眼,刀刃鋒芒席捲全場,根本無可壓抑的強大鋒芒直接將對戰兩人腳下的地面化作齏粉。
這根本不像是尋常的武藝較量,甚至連仙道修士的鬥法也不會有這樣激盪,更讓人感覺到可怕的是,這兩股力量的碰撞,不是深修多年的強橫法力,而是純然的肉體力量。
第一擊,競技場的觀衆昏厥過半!
無論是從視線、聽覺、還是最直接的觸覺,祁震和俄古洛的第一次直接交鋒,都好像給全場觀衆灌輸了太多複雜而無法分辨的信息,這些昏厥的觀衆不是被兩人衝擊而震暈的,反倒是因爲兩人乾脆直接的交手,引動了最爲複雜的外界變幻。
明明只是一刀,卻是以世間所有刀法總和來劈出,這一刀已經是人世間可以劈出最完美的一刀了,而且還是兩人都做到了。
一擊過後,兩人各自震退,空氣中的暴風亂流,連普通仙道修士都無法抵禦,而祁震跟俄古洛卻都在無意識中悄然避開所有亂流,站在場上安全的地方。
“看來你已經摸到人世間刀法的極致了。”祁震緊盯着俄古洛說道。
俄古洛還是那般擎刀在肩的模樣,冷靜說道:“你也一樣。”
沒有理會在觀衆席上那些被緊急救治的王公貴族們,祁震舉刀直指俄古洛,說道:“下一刀,我會引動非凡之力,你要是沒有信心接下,最好現在就投降。”
“來吧!”俄古洛毫無畏懼地說道。
祁震冷笑一聲,隨後一腳頓地,全場暴風亂流倏然消失,重歸平凡。
俄古洛雙手持刀,盯視着祁震,身形不動。
“斷空裂地斬!”祁震舉刀過頭,一聲猛喝。
只見沿着金刀劈道而上,天地竟而雙分,一者風雷交錯、混沌無休,一者清朗浩日、真我唯一!
以武道運使神通,這一次,祁震真正自信能超越了當年的霸仙老人。
本來交織在肉身爐鼎之中的虛空定力,伴隨着神通蔓延到外界,天地空間乍然雙分。
金刀落下,連同着雙分的天地,斷空裂地而降,這根本不是人世間可能存在的刀法,這是祁震爲這個世間多增添了一分新事物。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此刀,已近天道!
人身存世,力量越強大、知見越廣博、存在越長久,則越是“有餘”,損己之有餘而補世間之不足,此乃身合天道!
這一刀,威力未必強橫,甚至比不上當年霸仙老人所運使神通威力的一二,但是卻超出了神通的範疇,此刀並非天地法則所具備。
一道劈落,無所謂快慢,因爲這已經是證道之間,若俄古洛不接此刀,此刀自然落空於虛無,但是也說明俄古洛的失敗。
面對雙分的天地,俄古洛先是一陣駭然,他也沒有料到祁震可以發動如此攻勢,這已經不是任何言語可以表述的強大存在,只要祁震想,整個月樓城邦也可能會在這刀劈落之時而毀滅。
然而只見俄古洛身形微側,巨型彎刀陡然變得沉重起來,一反過去如淵深沉,而是吞納萬物菁華,壯大自身。
刀中無名,雙分的天地劈落之際,異象消散,居然被俄古洛的彎刀吞噬其中!
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餘。
若祁震之刀幾近天道,那麼俄古洛的意境則趨近人道極致。
“這不是破招之道。”天地雙分的異象只在競技場中持續了一瞬,幾乎所有觀衆都沒有看清發生何事,祁震依舊站立原地,卻是有幾分失望地自言自語。
天道之刀,本就破無可破,這也是祁震想印證的一點,若天道之刀可破,那是以何境界來破。
但是俄古洛卻選擇人道極致的意境,強行吞納了祁震這一次攻擊,而且是完全憑藉着巨型彎刀本身的特殊。
只見第二擊過後,巨型彎刀的表面浮現無數如焰火升騰的符文,雖然祁震方纔一刀本質上只是爲求證道,但細微至絲毫的天地偉力,也是難以想象的巨大能量。
俄古洛手中巨型彎刀的確非凡物,可是從根本而言,以人道之刀硬破天道之刀,並非正確之法,甚至是取巧手段,所以祁震纔會有如此失望的感嘆。
“看來你終究不是我印證武道的目標。”祁震直視俄古洛。
在外人看來俄古洛此時此刻反而更佔上風,巨型彎刀表面,無數符文如火跳躍,好似一張被拉滿弦的長弓,蓄勢待發,而祁震方纔一擊,明顯也沒有任何奏效。
但是俄古洛自己明白,剛纔那一擊,自己在境界上已經輸了,更嚴重的是,巨型彎刀中的龐大能量無法得到宣泄,若是不出第三刀,不管是自己、還是整個競技場,都會陷入天地偉力的爆發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