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撕裂空氣的利芒從天而降,越速於聲,落下的瞬間連聲音都沒有發出,就好像一把薄利的鋒刃切開豆腐一樣,將玄武背上堅殼切開。
霸仙老人諸多神通之中,元神破甲爪專門用來應對堅硬難摧的目標,神通所至,是將自身的虛空定力嵌入對方的虛空定力之中,足堪世上最強大的破禁之法。
神通過後數息,天地皆寧,然後才發生虛空定力之間碰撞的巨大動盪。
玄武古怪軀體的後方,被炸出五道沖天沙浪,那是元神破甲爪撕開硬殼之後的餘波,就算是祁震自己,面對如此衝擊也要小心應對,可見威力之大。
就連祁震自己,也沒有想到這門神通一出,竟然能在瞬間斬殺被天魔佔據軀體的玄武。
朝着地面望去,零落破碎的玄武之軀,沒有絲毫血腥流出,只是被蠶食地只剩灰燼和無數蟲卵的殘屍。
回溯起那段不屬於自己的過往記憶,祁震明白了許多,但也有了更多的疑惑,但是有一點可以確認,那就是這番入定,等於祁震重修仙道,一身法力恢復如常。在定境中經歷的那一世,也真真切切發生在祁震身上。
至於地上的玄武殘軀,逐漸化作殘軀飄散,而很多蟲卵也早已變得乾癟灰化,只剩下一些尚且生存的妖蟲成羣向祁震飛來。
祁震自言自語道:“六千年前的天魔就是這般形貌嗎?看來天魔也一樣會有所演化,可惜這些妖蟲,已經是淪爲本能操動的半死之物,不足爲懼。”
隨着空中些許旋風,祁震御風直飛高空,隨後一手朝着地面、五指攤開,只見一道眩光幻影在指掌間膨脹。
“虛空大擒拿!”
霸仙老人成名絕技、也是當年使用得最多的一門神通,此時此刻在祁震手中再現!
這門神通恐怕是當年、甚至是現在都是殺伐鬥戰最強悍的一式,虛空定力的完全凝聚,如同自身化身一般擊出,徹底將對方在世上的實際存在,湮滅成不可見的精芒,還原成事物最基本的構成狀態。
一隻眩光七彩流轉、幻影迷離難判的巨大手掌,從天而降!
頃刻間,在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衝擊波動以及停留勢頭的情況下,這隻大手直接拍在天荒古城之上,在遠處觀望,就好像有一道七彩霓虹閃爍了一瞬,很快又消失無蹤。
虛空大擒拿,本質上是逆反事物存在形態,在仙道玄理之中,單以破壞力計,霸仙老人已經觸及了世間可以達到的極限,只要修爲足夠深厚,甚至可以擊穿整個浩土,甚至將浩土的所有一切逆反於無。
而如今在祁震下方的沙漠中,原本的黑風暴早已消失無蹤,至於深藏多年的天荒古城,此時竟然絲毫不見,連一絲存在的痕跡都無法摸索。
至於那些漫天飛撲的妖蟲、以及玄武殘軀,也在方纔一擊之下,化作不可見的精芒,徹底消逝。
祁震還記得,當初看見天荒石碑的時候,參悟得出石碑本身凝聚了一道不同於世間原有的一切法則——“無”,而如今施展出的虛空大擒拿,也有幾分意境相似,不得不說,此番入定,祁震大受裨益。
重獲仙道修爲完全的祁震,看着地上一個手掌狀的大坑,然後擡頭看天,萬里無雲的湛藍晴空,讓祁震不再感覺到自己是渺小的存在,似乎一切遙遠不可及的目標,都是近在眼前
“原來如此……”
祁震在此時此刻,窺見了一絲煉虛境的門檻。在定境中經歷的那一世,不能說是完全的真實,也不全是虛假,至少在那個從遠古紀元向上古紀元過渡的歲月,浩土之上也發生了許多轟轟烈烈的大事,可惜的是,當今之世已經沒有任何文獻記載着當時的事蹟。
縱然如此,祁震心中還是有很多疑惑,但經此一事,祁震也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尋找答案。
按下心中的複雜莫名,祁震御風飛行,享受着這難得的暢快超脫。
一路向南飛行,祁震便看見遠方山麓之下的哈甸城邦,重新看見現世人煙,祁震才真正覺得自己從定境中的世界迴歸現實。
而當祁震悄然降落在當初指揮所前的道路時,就聽見街道兩旁傳來的哭泣聲。
祁震心中曉然,這是玄盛所率領的部隊已經結束戰事迴歸的現象,而且從哈甸城邦上下並無張燈結綵的喜慶氣氛就可以得知,哈甸大軍進攻月樓城邦最終還是沒有成功,看來自己入定時間並不算太久。
在指揮所門前,祁震刻意釋放出自己的神氣波動,讓人察覺到自己的存在。不多時,赤盛就從裡面走出,但神情有幾分哀傷。
“你回來了,看來你找到你想要的東西了?”赤盛問道。
祁震點了點頭,說道:“不知道我這一去過了多久?”
赤盛遲疑了一陣,說道:“不到半年。”
“嗯。”祁震說道:“黑風暴之禍我已經除去,那裡再也不是兇險之地了,從今往後只會是一片荒蕪的沙漠罷了。”
“你是來取武技之法的嗎?”赤盛問道。
祁震頓了頓,說道:“如果你不方便的話,那我不強求。”
赤盛伸手在懷中掏出一塊玉簡,說道:“我事後想了想,單有武技之法恐怕還不夠,我將天都武教所有修煉之法全部存於內中,你觀想時不要一下子展開。”
祁震小心接過玉簡,低聲問道:“玄盛發生了什麼事嗎?”
“心神內損、形骸衰竭。”赤盛聲音低沉中帶着些許悲傷,說道:“這不怪你,玄盛自己要承擔所有後果。”
祁震一聽赤盛的講述,就知道玄盛恐怕已然無可挽救,尤其是修煉鍛體之法的修士,形體之傷還有辦法治癒,心神內損等同於煉神境修士元神消散。恐怕此時的玄盛已經是一具躺在牀上的活死人。
祁震沒有多說話,天都武教固然在魔道之中鮮有劣跡可言,赤盛師兄弟重履中州卻被蒼雲劍宗掌門放回西野之域,可見兩家並非血海深仇。但天都武教本身修煉之法確實有偏差之處,正如玄盛如今狀況。
赤盛有因爲師弟狀況而悲傷,同時也是明白自己所處景況因爲未必多好。
祁震聯想起定境之中那段經歷,如果說遠古紀元的異術力量是趨向於一種極端,那麼天都武教的鍛體之法則是另外一種極端
遠古異術只注重操縱靈氣的激盪和演化,法術簡陋遠不如當今仙道法術龐雜和體系完整,加上四方異獸把持本源力量,人類的異術大多隻是靠着異獸的賜予,就好像一個簡陋的木盒承載着珍貴的寶石,然而木盒難承其重、寶石也欠缺打磨。
天都武教則是將人身軀體磨練得無比強悍,然而承載寶石的木盒再怎麼堅固華麗,內中敗絮若生,終究只是無用之軀。
但祁震沒有辦法解決赤盛他們的問題,因爲魔道修爲根基如這三名師兄弟,想要回頭重修不太可能,但他們的境界又遠未有繡玲瓏那般仙魔合流的超然,若是廢了這一身魔道修爲根基,也同樣會嚴重損傷他們的生機,也不用提什麼重修仙道了。
帶着玉簡,祁震告別了赤盛,然後悄然離開了哈甸城邦。經此一役,哈甸城邦恐怕又是十餘年的沉寂。
如今剩下的問題就是火紋城邦和穢天教的傳人了。
早在前往天荒古城之前,祁震就曾經遇到過被火紋城邦五老院驅逐的烏戈。烏戈作爲西野之域中,可能是穢天教傳人裡修爲最高者,祁震就和他約定要在一年之內到火紋城邦摧毀五老院、讓烏戈收攏所有穢天教的傳承。
如今只過了半年,時間正好,祁震立刻動身前往火紋城邦。
一路走來,沙漠中殘垣敗瓦無數,還有許多倒塌的神像,其中有些還是身負羽翼的雕像。
聯想起定境中的經歷,祁震猜測,當初那一支逃離神州之外的羽族人,可能就是蒼穹城邦的先祖,然而蒼穹城邦的存在,很有可能就是三聖之一元始的傑作。
祁震當然不會因爲定境中的經歷,就把三聖當成是自己的徒弟。因爲祁震非常明白,定境中那個名叫震的男人,絕對不是自己,更不是自己前世。
在當初突破煉神境的時候,祁震並沒有感覺到胎中之迷的存在,也就是說,自己今生今世是純粹的自我,並沒有什麼來自遠古之時的輪轉,震這個人,在殞滅之際,也未曾有煉虛境的境界,談何輪轉世間。
可嘆的是,當年四方異獸、建木雲鬆、聖威麒麟,竟然無一者能夠突破煉虛境,即便他們積累多年的異術力量已經龐大得可以籠罩幾乎整個浩土,但還是面臨着生死之間的考驗和恐懼。
其中,玄武和青龍應該就是沒有經受住這種恐懼,被當時入侵的天魔所窺視,形神皆被侵蝕吞噬,不復當初神聖。
半路上,祁震找到一支前往火紋城邦的商隊,加入其中,衆人都當作他是尋常旅人沒有留意,祁震則聽着商隊中一位老人在講述過往的神話。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這位老人口中,祁震聽見了自己定境中所經歷過往的另一個版本——內中所講述的,是一名英雄如何戰勝四頭佔據世界一角的怪物,將人類從怪物的爪牙中解放得出,而那位英雄最後又是如何被衆人崇拜,之後又經歷瞭如何如何的重重難關,最後抱得美人歸。
這是西野之域中非常受歡迎的故事,在祁震看來,不管這是變造的歷史還是訛傳的過往,這樣的英雄終歸是會受到人們的敬仰和追捧。
然而在祁震定境之中,以自己的角度去經歷的那段歲月,那個叫做震的洪荒罪民,完全說不上什麼是英雄,至少在那個人自己看來,根本不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