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所帶領的十三人之中,蓮花盛、源生,都是懶得與世俗凡人來往之輩,乾脆在屋中靜養,而封丘似乎心情不好,夙離離則陪着他也沒有現身,至於其餘衆人則在江家的安排下來到主廳。
江家是中南州郡的大姓,除了高樹城,周圍的一些城鎮,也有不少江家子弟拜入了玄天宗,但是能夠成爲長門嫡傳,而且修爲深厚之人,只有微積塵。
來到主廳之後,祁震等人受到了江家的熱情接待,其中,如今高樹城江家的家主名叫江洪,其族弟江浪就是微積塵的父親,因爲有這麼一位仙道修士的兒子,江浪在江家的地位也非常高,只不過他並非擅長管理事務之人,所以平日裡也是含飴弄孫,日子過得非常清閒。
而當得知祁震與微積塵等人只在家中停留一晚時,江浪臉上還是免不了有一絲失落,畢竟他年數已高,兒子常年在仙山之中修煉,鮮有歸家之期,如今下山行遊,也不知要花費多少年月,說不定再度歸家,自己就已經身入黃土了。
中州雖然沒有天南之地那般尚武之風,可是世家大族之內,亦有養煉身心之法,其實也是希望能夠拜入仙道宗門修煉。江浪如今不過也就是煉體境八階,尚未窺破煉竅境界,而起今生機緣不大,也就是憑着平日裡靜心保養,纔有九十有餘的高齡。
江浪自然希望兒子能夠在家中多陪陪自己,可是這一次出行,十三人都是帶着相當重大職責出發的,只不過路經高樹城,權且休憩一晚而已。
微積塵給父親獻上一瓶玉露,可以調理經脈氣血,以全形貌百骸,但實際上對於江浪這種老人而言,不過就是聊以安慰罷了,年邁體衰,先天元氣逐漸消磨殆盡,這就是人生之天年。
江浪牢牢握着手中藥瓶,一時之間沒有說話。至於在他一旁,一般年老的家主江洪,則對微積塵與祁震說道:“賢侄與衆仙長這番辛勞,不如暫且多在寒舍休憩數日?”
有些話,作爲微積塵的父親不能說,而誰都看得出,祁震等人不可能在此地久留,所以江洪打算由自己出面,直陳知見。
微積塵打算回話,可是祁震先搶話說道:“不滿江老家主,我等也是奉掌門法旨,如今天下劫數將至,我等一行人正是爲天下蒼生掙得那一線生機而下山,所以無法多加停留了。”
祁震把話說得很大,而且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別說區區世俗家族,就連同行之人也被祁震說得不住點頭認可。
江洪臉色有些驚訝,但是他畢竟算不上仙道中人,更不明白波及天下的劫數是何等可怖,所以也只是看了看身旁的族弟,然後對祁震等人說道:“那便更要抓緊今日機會了……對了,這是高樹城一帶出產的金線花梗,還請祁仙長收下。”
說話間,江洪在一旁案几上拿起一個木匣,裡面盛滿了微微泛金的細長草莖,微帶藥香,祁震沒有拒絕,將其收下。
“老夫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該說否?”江洪眼光也非常毒辣,雖然是微積塵帶着這麼多仙道修士來到高樹城,可是祁震儼然纔是這十餘人的領袖,所以凡事都先徵求祁震的意見。
“江老家主直說便是,在下入門時日尚短,當不得老家主屈尊。”在微積塵面前,祁震當然不好擺出高姿態面對江家,更何況祁震平常態度一向謙虛。
江洪對外面一些站着圍觀的江家子弟招了招手,其中便有一位婦人,帶着一名七八歲大的小孩,走進主廳之中。
江洪說道:“這是老夫的一名重孫,叫做江騰,只因尚處襁褓之時,染了風寒,至今年逾十歲,卻也不會開口說話。仙長神通廣大,不知能否妙手回春。”
江洪一說話,那名婦人便帶着江騰在祁震面前跪下磕頭,祁震趕緊上前扶起,說道:“不必如此大禮……江老家主,這次可是您高看在下了,貴府公子江仙戴,在我等一行人之中,便是最擅醫道岐黃之術,爲何不讓他先瞧一瞧。”
說完,祁震隨即回頭對微積塵說道:“師兄,你也過來看一下吧。”
微積塵趕緊走過來,俯下身子,伸手按在江騰手腕上,切脈查看,而祁震也一樣,握着江騰的另一隻手。
祁震與微積塵都是修爲高深之輩,對肉身爐鼎的熟悉,遠超世俗醫師,但此時卻都一時難以察覺江騰體內有任何特殊情形,各自皺眉沉思。
而無論是江騰的母親還是位列上座的江家二老,看見祁震與微積塵這般表情,臉上浮現的擔憂之色也愈加明顯,那位婦人不禁問道:“仙長,我兒病症可有挽救的機會?”
祁震直接說道:“令公子並無病症……體內經脈精氣巡行如常,亦無病竈吞噬體內精氣,卻又爲何成長緩慢呢……”
微積塵在一旁補充道:“怪了,若是說年幼之時感染風寒,無非就是有損大腦精神,可是我見小江騰神色不似癡呆,先天元氣也相當飽滿。”
江洪此時也說道:“家中請來的醫師郎中都是說江騰並無痼疾,可是心智之損,唯有長年安育才能痊癒。”
“這不是心智之損!”祁震與微積塵同聲反駁道。
“哦?這……”這就輪到江洪不太明白了。
先是微積塵問道:“小江騰過去可曾有過舉止失態、神容糾結之表現?”
江騰母親回答道:“沒有,騰兒過去都非常乖巧,而且五歲便識千字,所以平日裡都是以書代言。”
“若是無法言語、生機緩慢,在先天元氣之中,必有體現,但令公子卻並非如此。”祁震說道。
既不是病、又不是氣血有虧,相反江騰一點都不傻,而且表現出超出年齡之外的成熟,祁震看見江騰,似乎想起了年幼的自己。
過去的祁震,先天經脈堵塞,自然不能跟元氣飽滿的江騰相比,但是實際上,江騰體內經脈順暢程度,機會就是一名煉體境修爲圓滿,只差一步便可邁入煉氣境的仙道修士。
江騰身上,百會、涌泉二穴竅已經洞開,若是以靜入定,感應天地靈氣,立刻便是仙道修士的行列。
某種意義上,江騰的情形,是年幼祁震的相反面,這種人,根本不用滋養鍛鍊肉身,便可以直接開始入仙道門檻。
但仙道之舉,乃是逆天求生,江騰先天體徵如此,並不是真正的好事。尤其是暢通無阻的經脈和早已洞開的穴竅,反而會使得本應留存在身的精氣、負責肉身爐鼎成長的過程變得緩慢受阻。
仙道修煉既然有煉體境作爲基礎,那這一步就不應該忽視或者缺失,江騰的情形就是類似如此。煉體境對他而言,已經是身後之路,甚至連身後都算不上了。
祁震靈機一動,江騰這種人,真的適合仙道修煉嗎?祁震立刻就有了回答,適合,也不適合。
適合的回答很簡單,江騰如此肉身爐鼎,彷彿天成變爲仙道修煉爲準備,只要是任意一名仙道修士經過此地,發現江騰的情況,恐怕都會將其收入門下,這樣的好苗子,世上難見。
但如果從仙道修煉的層層境界而言,江騰此人缺了煉體境作爲基礎,雖天生仙骨,但肉身體魄虛弱,根本就是一棵無根之木。
祁震站起身來,拍了拍微積塵的肩膀,示意他走到一邊暗中交流,而天性活潑的明真便立刻跑到江騰面前,不知從哪裡變出兩顆泥丸,不停在江騰面前變化形狀,逗小孩開心。
“師兄,江騰此身,似乎是爲仙道修煉而打造的。”祁震一開口就說道。
微積塵擅長岐黃之術,比祁震更早就看出江騰身體的特殊所在,說道:“也僅僅是似乎而已,仙道修煉次第本身便是一種層層遞進,缺一不可,江騰真要入仙道門檻,初時或可進境神速,但之後恐怕反而容易失了修爲心境……我自己尚未有金丹境界,回首身後之路,也說不太清楚。”
祁震則試探着說道:“我倒是有一個解決的辦法。”
“請說!”微積塵也有些興奮,他覺得自己虧欠家族甚多,若是能夠幫助江騰,那是再好不過了。
“江騰不是缺了煉體境修煉的過程嗎?那便幫他補回來便是!”祁震說道。
“補、補回來?我不太明白。”微積塵充滿疑惑。
祁震思考道:“師兄可曾瞭解,天下間還有一門修煉之法,可以讓修士強壯肉身爐鼎,煉氣如煉體的嗎?”
微積塵臉色先是一怔,然後突現喜色,說道:“你說的莫非是鍛體煉形之法?”
“不錯!”祁震感覺到自己捉住一絲關竅,繼續說道:“鍛體煉形之法,既是煉氣充盈真氣法力,亦有強壯體魄、重歷煉體境修爲的玄機所在。我在霞風洞府之時,曾與一位亦是修煉此道的師兄談論過這方面的事情。”
祁震所說的,自然是霞風洞府的西平師兄,微積塵也興奮道:“那……祁震師弟的意思是,讓江騰拜在霞風洞府門下,修習鍛體煉形之法嗎?”
祁震卻是搖搖頭,問道:“玄天宗之內,誰的鍛體煉形之法最爲高深?”
微積塵眼神一轉,腦海中閃過幾個名字,最後竟然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回答:“祁震師弟所說的,莫非是……宗林剛?”
祁震深深地點頭道:“據我所知,渡波長老首徒宗林剛,在其師的指引之下,將鍛體煉形之法修煉到極深境界,若非天魔之變,宗林剛師兄日後成就只會更高。”
微積塵身爲長門嫡傳,早在離山之前,就聽說流光真人要祁震爲玄天宗損失的三名弟子找到可以彌補的對象,祁震這個時候提起宗林剛,微積塵也立刻明白了,問道:
“祁震師弟的意思是,讓江騰拜在渡波長老的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