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鈴聲響,順着起伏沙丘望去,遠方似乎有有一團巨大的火焰騰空升起,但那不是落日或者夕陽,而是西野之域三大城邦之一——火紋城邦。
火紋城邦正如其名,在漫長悠久的歷史中,以崇拜火焰爲宗旨,一切都以火紋爲最尊貴的標識,城牆之上的火盆燃燒不熄,而城邦內中的拜火祭壇更是常年燃燒着灼熱的火焰。
沙漠之中,看似乾燥炎熱,然而到了晚間,寒冷黑暗襲來,若無火光,則會有各種野獸甚至妖獸出沒,襲擊城鎮,火紋城邦的出現,代表着沙漠上艱苦生存的人們,一種寄託和意志的傳承。
但是如今,這團本該不滅的長存火焰卻籠罩上了一陣陰霾。
尚未入城的祁震,遠遠地就察覺到火紋城邦內中,有着一股無形浮動的詭異力量,如果要描述,就好像有着一層薄薄的黑紗在整個城邦上空,不住地蠕動。
祁震能夠分辨得出,那是非常經典的魔道穢氣,只不過像這樣籠罩着整座城邦上空的詭異力量,祁震還是第一次見到。
滿布城邦上空的魔道穢氣,就好像玄天宗天元峰上的雲海天雷禁制,若是有外敵入侵,魔道穢氣自然就會反撲來者。
然而這麼龐大的魔道穢氣,正常來說需要極其深厚的法力或者是生機來維持,祁震並不相信五老院中有人能夠達到這般修爲,否則早就能將烏戈擊殺,何須驅逐手段?
“看來這火紋城邦中還有不少離奇事態,穢天教當年在魔道之中手段最爲龐雜繁多,魔道穢氣本身亦是變化無端,想要對付五老院,看來還不能這麼簡單直接地對上。”祁震自言自語道。
原本在祁震看來,如果五老院真的如烏戈所言那般,自己完全可以來到火紋城邦,直接提刀挑上五老院,大不了一刀一個人頭,事後讓烏戈自己好好收拾殘局。
但是現在看來,五老院即便不如烏戈一個人修爲法力高深,可是穩守城邦還是綽綽有餘。面對火紋城邦上空的穢氣禁制,祁震如果真要強行突破,應該不難,但這麼做無異於昭示強者到來,而且會讓五老院之人能夠趁機逃竄。
祁震原本的目標就是要講西野之域中,穢天教的傳承一網打盡,怎麼能夠容忍穢天教的傳人逃竄?所以此時此刻不宜過分聲張,還是小心打探火紋城邦爲上。
進入火紋城邦的過程並無特殊,守城的兵士無非就是檢查關令和貨物,祁震混在商旅之中,隱匿一身神氣波動,在普通人看來,是更容易被忽略的對象。
進城之後,祁震悄悄離開商旅,來到城邦中心廣場附近。
火紋城邦歷來祭拜火焰,其中中心廣場這裡有一個終年不滅的巨大火盆,其歷史和過往已經久遠到無法追溯的年代了。
曾經有好事者試驗,將水潑進火盆之中,但是火勢並沒有熄滅或者減弱;若是往火盆中澆油添柴,火勢也並不會變得旺盛。而若是有引燃之物,不滅之火也可以使之點燃,但帶出來的火焰則是與尋常火焰無異。如此神異的事物,在西野之域中自然慢慢成爲衆人崇拜的對象。
時至黃昏,廣場之中聚集了許多城邦民衆,來到火盆面前跪倒祭拜。特殊的是,這樣的祭拜並沒有人組織安排,也沒有什麼祭司之類的人物出來主持,民衆們就是徑直在火盆面前擊敗,安寧無聲。
祁震稍微放開元神,立刻就感覺到一股龐大精誠的願力集結在廣場上空,但是更加古怪的是,這股願力並沒有轉化入火盆之中,而是被一種隱晦的方式轉移到了城邦上空的穢氣禁制。
“原來如此!”祁震心中暗道:“看來五老院是另外找到新方法來增補穢氣的強盛,居然是竊取願力來維持穢氣禁制,此法在火紋城邦中確實可取,但是……”
雖然說穢氣禁制能夠彌散整個城邦上空這個難題得以解決,但另一個問題又來了,這樣精誠龐大的願力,爲何沒有影響火盆本身?
祁震能夠察覺到,真正具備特異性質的事物,並非是不滅火焰,而是那個樸素的火盆本身,火盆凝聚着的火焰,籠罩了所有的熱力,除非借引燃之物取火,靠近火盆是無法感受到火焰的熱力的。
如此古怪的存在,除非是有人刻意煉製的法器,否則自然天成之物很難做到此點。
在祁震的認識中,這樣的器皿跟仙道之中那些貯藏丹藥的玉匝葫蘆相近,都是經過法力祭煉加持過後,能夠封鎖內外氣息交互,使得丹藥能夠保存更加長久的時間。
但這個火盆並不是完全封閉的空間,其中的火焰暴露外界,火光顯露在外,卻無熱力向外發散,這是其中一個矛盾。
另外,火盆本身如何保持火焰長久的燃燒?如果是法器,那也需要有修士維持法力,或者接連地脈靈氣、接觸法陣等等來維持,若否,就是如衆人祭拜這般,憑藉精誠願力來維持火焰不滅。
但是很顯然,這股願力被竊取去維持天空上的穢氣禁制,也就是說,火盆本身是無源之水,這就使得祁震更加好奇。
祁震不信當初來到此地的穢天教餘孽沒有注意到火盆的特異,如果是某種失落的前人法器、或者真是天地造化而成,那爲了他們反攻中州,這樣的事物應該會被利用纔是,但爲何直到今日,這個火盆依舊停留在火紋城邦,當作一個虛無的存在被人祭拜呢?
如果只是假借火盆本身的特異,來竊取願力,此法並非不可行,只是有點捨本逐末。無論仙魔兩道,都並沒有大規模利用願力的手段,那是因爲人心意念龐雜不一,利用起來十分困難,穢氣禁制之所以能夠藉助人心願力來維持,是因爲魔道穢氣本身具備的特性極其可塑,除此之外,願力幾乎無可適從。
有過定境之中的那段經歷,祁震明白,或許早在五六千年前,當時的仙真之輩就已經曉然所謂敬奉意念、或者如今被稱爲願力的力量,並不是真正求道的依憑,反而會讓人落入困局之中而不自知。
如今將願力竊取到穢氣禁制之上,想必不是當初逃亡火紋城邦的餘孽所爲,而是如今這幫五老院的成員的自作聰明。
祁震緊緊盯着火盆中燃燒不止的火焰,心中忽有所感。
擁有靈質鐵這般天地造化的祁震,對於世間自然突異演變並不會覺得稀奇古怪,如果說火盆本身也是某種類似靈質鐵的事物,或許還能夠說得過去。
這個世間有着許多難以界定的事物,就好比先天至寶,純陽燈與五音水弦同出於麗雪芳淵,但彼此屬性截然相反;而淨水石和五音水弦屬氣近似,但兩者玄理天差地別。只不過這些事物都是世間靈氣激盪間的造化產物,先天而成,縱然差別巨大,但道理歸一,所以統稱爲先天至寶。
可是靈質鐵則不同,同爲天地造化而成,靈質鐵並非靈氣激盪而成,反之,是靈氣死寂靜止後形成的狀態,所以靈質鐵一旦成型,無可改變形狀,也就此擁有了天地造化般的絕對強硬,像祁震這樣,伴隨着境界突破而變造外形成爲金刀劈道,簡直是前所未有的。
這麼看來,廣場上的火盆也有點類似與靈質鐵的形成,只不過並非是金鐵構造,而更像是土石成型。
而且巧合的是,從火盆表面細微、而有規律的紋路看來,這個火盆本身恐怕不是單純的天地造化,應該是有人刻意打造的外形。
這樣一來,火盆則與祁震當初獲得的劈道十分相似。原初之貌乃是人造之物,在漫長歲月和機緣巧合之中,受天地靈氣沉積造化,形成了獨一無二的形態。
如此一來,也能夠解釋,爲何這個火盆在漫長的歲月中,並沒有因爲人們的無知或者戰亂而被損壞,那是因爲火盆本身也是具備天地造化般的強硬。
至於火盆之中的火焰,恐怕就是催生此等造化之物成就的媒介,就好像祁震當初拔刀而出,震動天威谷地脈靈氣一般。
這個火盆的成型,有幾分人力、也有幾分天定,也難怪穢天教的人無法摸索,就是換了祁震本人,恐怕也不知道該如何動用此物。
火是凡火,正如同劈道原初只是鈍刀一柄,但是隻要稍加演化催動,說不定火盆之上的火焰能夠是煉化世間一切的純粹烈焰。
祁震思前想後,突然有了一個奇妙想法,若是日後有機會,應該能夠得以施展。
然而現在,也該是到了挑動五老院統治的時機了。
看着天色將暗,祁震沒有停留在廣場附近,而是開始在火紋城邦各處打聽五老院的消息。
確如烏戈當初所言,五老院作爲穢天教的後人,並沒有隱匿於暗處,甚至早在數十年前就公然取代了火紋城邦的王族,成爲城邦真正的統治者。
至於五老院的稱呼,就是代表了五位地位崇高的長老,而五老院的具體位置,則是在城邦西北角的一處殿宇之中。
“這麼光明正大的風格,真真不像是穢天教的傳人。”祁震潛行到五老院附近,心中暗道。
當年的魔道六門之中,穢天教的道場可謂是污山濁水、穢氣盈野、生人莫近,比較起其他幾家的道場,譬如墳場死寂的煉屍教、鬼唱幽吟的陰神教以及畸形獸人遍地的黑天教,穢天教的形象可能是魔道之中最爲顯眼突出、也最能普遍代表魔道的形象。
但是祁震如今眼前,反倒是潔白的牆壁高柱聳立,殿宇內外清靜光潔,殿宇上方甚至有一層迷濛的白光籠罩,顯得是那麼的聖潔無瑕,就連梯階之上都沒有一丁點塵埃泥土,要不是真的能夠確認這便是五老院,祁震會差點以爲這是哪家中州仙道宗門的化外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