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昇,自從百萬天魔復甦之後,向着荒山外圍的升聯陣接連衝擊了足足一晝夜,無論是陣中的仙道高人,還是陣外防備的衆多修士,都不免心中驚訝。
天魔的數量遠遠超過他們心目中的預期,雖然曾有聞言三千多年前天魔掠世的災劫,但在場修士無一人能有直觀的理解。
就好像一團稠密的烏雲從遠方魔聚攏而成的陣勢,光是飛天而過就讓人覺得可怖,不斷髮出的厲吼嘶鳴,在數量的堆積下,也變成了一種可怕的破壞力。
仙道修士鬥法,並沒有多少以多取勝的例子,畢竟一個仙道宗門,可以培養出來的門人修士終究有限,而且也並非每個人都擅長鬥法殺伐,就如玄天宗這樣的龐然大物,有祁震和莫機鋒這等驚世駭俗的殺伐功業之人,放眼浩土也是少之又少。
而天魔則是截然相反,龐大得近乎無限的數量,接連不斷的發動攻擊,甚至有許多赤目魔乾脆直接朝着陣中修士撞去,哪怕結果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換做是心境稍微脆弱的仙道修士,這樣惡劣的戰鬥環境,恐怕早就驚嚇得遠避退離,好在佈陣的三十六名煉神境修士,基本都經歷過仙魔大戰,不僅本身境界高超、法力深厚,在面臨危急情形之下,也能夠臨機應變。
升聯陣本身並沒有太多的變幻,然而在陣中修士,彼此耳目相通、神識交織之下,沒有一寸死角盲區,這樣一來,就可以保證衆人在互不干擾的前提下,儘自己所能來消滅天魔。
作爲天下劍修之首的蒼雲劍宗掌門廬江客,御使宗門神器指雷劍,風雷劍氣恢宏無限,劍意如瀑流傾瀉,妖魔辟易,當者無不化作齏粉,哪怕是一縷飄渺得如絲線的劍氣,都能將成千數百的天魔平整爽利地切開。
其他宗門的高人也如廬江客一般,施展渾身解數,將來襲天魔紛紛翦除,經過此一日一夜之後,百萬天魔數量大減,而攻勢也徹底緩慢下來。
若是將這超過百萬之數的天魔,平均分配給在場高人應對,沒有升聯陣的配合,這些仙道高人恐怕也有所肢拙,但現在有陣法勾連呼應,若一方難以應對,自然有來自其他方向的援助,哪怕神氣衰竭,也可以暫時退出陣外。
不過祁震從一開始就做好準備,這三十六人皆是當世修爲境界高絕之輩,若是連他們都支撐不住了,那麼浩土仙道面對天魔也別想指望能有多少生還機會,更別提日後的反攻了。
而看見天魔攻勢已有明顯減弱,陣中高人也紛紛鬆了一口氣,但同時也十分擔心荒山深處的情況。
自從昨日一柄巨大金刀從天而降,又陡然消失之後,內中法力波動並不劇烈明顯,甚至寂靜得有些詭異,但是又沒有其他人從內中向外逃竄,讓人不得不疑惑。
他們並不知道,祁震並沒有打算讓自己來對付摩那努訶,至少不全是自己來應付。
擎燈的出現,不僅是各派尊長沒有料到,就連摩那努訶自己也沒有提前察覺,他更沒有想到,如今的薜荔尊者不再是過去那個在神域中,巍峨巨軀能當作隕星一般毀滅宇宙諸多境域的那個可怕存在。
遠古紀元進攻浩土的天魔,尚不是如今這樣與人類相似的形體,而是在模仿宇宙中其他被自己消滅的種族,所以那個時候的天魔,外形千奇百怪,等級次序也更加混亂,雙尊四王的劃分,完全只是由破壞力來決定。
作爲神域之中,僅次於聖主之外,能夠察覺到浩土的不尋常,薜荔尊者率領着一支遠征軍,在宇宙中飄蕩了無數歲月之後,終於來到浩土附近。
正如過去吞噬一顆顆星辰上的生機般,薜荔尊者先是派遣了部分先鋒,在接連失去與他們的聯繫之後,薜荔尊者選擇自己親自降臨浩土,最終的結果是從此銷聲匿跡。
——這是摩那努訶在成爲四王之一後,所能夠了解到的情況。
而如今,面對着再也沒有過去一絲巍峨軀體形象的擎燈,摩那努訶依舊感受到那足可以崩毀星辰的無上威勢壓迫。
擎燈與摩那努訶的戰鬥並沒有多麼激烈和動盪,擎燈從頭到尾都只是伸出一手,如託如捧,周圍空間自然毫光生出。
摩那努訶雖然驚怒交加,但也深知這點點毫光暗藏殺機,他沒有主動還擊,而是不斷退避,仍舊試圖逃離。
擎燈自然不能遂他之願,點點毫光在僅僅方圓百丈之內,如同形成一片瑰麗耀眼的圖畫,迷幻且變化無窮,任憑摩那努訶怎樣騰挪閃避,就是走不出這方圓百丈的小小地方。
祁震身處茫茫宇宙之中,並不知道外面鬥法的情形,可是從擎燈的聲音不再傳入之後,祁震便知道二人已經動手,只是奇怪爲何這片宇宙之中再無其他變化。
擎燈施法巧妙已臻至世間極致,再怎樣駭然、可以毀天滅地的法力威能,說到底不過是要針對自己需要消滅的對象來施展,擎燈非常明白自己消滅摩那努訶需要怎樣程度的法力,所以這些法力完全集中,根本沒有一星半點的散逸,而且逼得摩那努訶在百丈空間中無法脫身。
在鬥法方面,擎燈完全是和祁震處於兩個極致,他根本不在乎法術神通的破壞力有多麼強悍,甚至能夠不施展法力最好。
擎燈從擔任玄天宗傳法長老、到昭明洞府首座,直到現在成爲光明道掌門,他本人出手的次數屈指可數,甚至大多數人都沒能親眼見到擎燈本人施法,或者說,沒有意識到他施展法術神通。
與擎燈本人開創宗門基業的高調作風不同,他鬥法之中,每一點一滴的力量都把握得無比細緻,甚至是摩那努訶的衣衫不小心觸碰到那點點毫光,也只是刮破一個小孔洞,並沒有造成任何意外波動。
而這纔是更讓摩那努訶忌憚所在,自從擎燈點破了摩那努訶藉助仿製逆神杖離開的最大危險之處後,擎燈施法顯然就是在模仿那混亂的空間通道,是摩那努訶唯獨驚恐之處。
方圓百丈之內,包括百丈空中,無數毫光點點生出,從各個方向阻擋了摩那努訶逃跑的方向,但每點毫光自身不會移動,一旦生成浮現,便不會變化。
這些看似有些柔弱可愛的點點毫光,溫暖的光暈恐怕會讓世俗女子生出將其捧在手心裡的衝動,但這些毫光實際上就是每一處被擎燈以虛空定力充斥的細小空間。
摩那努訶只第一眼看見這些毫光,就立刻明白過來,擎燈所施展的手段,與天魔的“黑獄”迥然相反。
祁震陷身的“黑獄”,自然不是真正的域外宇宙,而是天魔聖主模擬創造而出的虛無空間,其內中奧妙,就是摩那努訶自己也未能窺見完全,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黑獄”內部是極爲空無的。
擎燈施展的點點毫光則全然相反,那是一種被全然充斥的空間,甚至飽滿得需要擎燈不斷維持壓縮,唯恐這片散發着微光的空間向外爆散。
而這並不是神通、也不是法術,只是單純對虛空定力的運用,然而最大的前提,就是擎燈在此之前便已經創造了這麼一片空間。
創造空間對於煉神境修士來說並非不可能,洞天結界本來就是煉神境修士依仗虛空定力而成的。
然而無論是洞天結界還是異境洞天,本身都要有門戶接連外界,否則內外隔絕,創造出來也沒有意義,哪怕是乾坤囊也需要有可以放取事物的口子。
而擎燈便是打造了這樣近乎沒有門戶的空間,唯一的門戶,就在擎燈自己掌控之下,而且伴隨着擎燈自身。
這就有點類似隨身而行的異境洞天,和乾坤囊簡陋的模式不同,這種隨身洞天並不是誰都能開闢而出的,甚至這和法力深淺無關,因爲要支撐這個空間隨身而行的龐大力量,根本就不是煉神境修士可以做到的。
也就說,擎燈也只是這個洞天的門戶,可他卻能夠做到門戶的移轉,而且哪怕與這片異境洞天相距千萬裡,門戶都可以隨意展開。
然而或許是擎燈需要求證有所不同,這片異境洞天並不是空無一物,甚至並不是爲了將其打造成隔絕塵世的修煉福地。這片異境空間之中,充斥着極致的破壞力,只要稍加觸碰,直接抹滅一切存在。
一般的攻擊,摩那努訶自然是不畏懼的,但是擎燈施展的這般手段,很顯然就是針對部分天魔擁有“黑獄”門戶連接的特性。
摩那努訶並不敢將擎燈施展的毫光加以轉化,否則空間直接彼此交接錯亂,導致的結果正好就是混亂的空間通道。
當然,摩那努訶也可以嘗試將兩者硬生生地嵌合在一起,然而哪怕不被混亂的空間所湮滅,被困在“黑獄”之中的祁震也可以找到門戶所在,從內中脫離而出。
“此番得到道樞,怎麼可能就此退卻?!”摩那努訶心中怒吼,就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他已經越來越像一個正常的人類,此時此刻他心中並沒有爲天魔聖主獻身的半點念頭,哪怕無法用仿製的逆神杖迴歸神域,那總要在此時此刻保住“性命”,大不了自己擁有道樞,也能在浩土生存下去。
就在這樣進退不得的環境之中,摩那努訶終於遏制不住心中的煩躁,棍杖揮動,風華神髓引動無邊異風,竟是在百丈空間之中,掃出一條堪堪可供自己退避而出的一條道路。
然而當摩那努訶終於掙脫出着百丈空間之後,擎燈平淡而略帶嚴肅的面孔中,終於露出一絲極淺的笑意,說道:“就是現在。”
明明不響亮的聲音,卻引動了天地一陣昏暗變色,從西南方的極遠處,一道金光閃過,直直釘在摩那努訶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