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祁震一陣冷笑,說道:“是什麼東西?一羣如我面貌身形一模一樣的複製品麼?”
玉心逢看了看現在纔剛落地的染椎,旋即說道:“我們還是來談談兩家紛爭之事吧……染椎長老,你可否代替貴派擎燈掌門裁決此事。
見玉心逢有意隱瞞,祁震也懶得多言,讓出面對面的位置,留給染椎對話。
“在此之前,我希望能夠見到萬寶閣的誠意。”染椎臉色較祁震緩和得多,說道:“我相信要萬寶閣交出行兇者的可能也不大,若他們能主動出面承認錯誤,光明道自然不會追究,也歡迎他們加入光明聖衛的行列。”
玉心逢點頭道:“此事我等明瞭,事後我們也已經那那羣發動偷襲的門人約束起來,不時便可帶他們前來,另外……”
玉心逢取出一個玉盒,說道:“此乃萬寶閣精心煉製的療傷丹藥,麻煩交給貴派洪長老。”
染椎試圖拒絕道:“我們光明道自有外丹餌藥療復長老傷勢,不必了。”
玉心逢微笑着搖頭,哪怕染椎同爲女子,竟然也爲眼前人的一顰一笑而心絃觸動,聽玉心逢說道:“不瞞道友,當初施法偷襲之人,手段確實算不上高明,但有其獨到之處,法力凝聚寒煞氣息,一旦侵入腑臟經脈,受傷之人哪怕以強橫法力抵抗,只會愈加催動傷勢,想必貴派洪長老就是因此不得不閉入深關,蟄伏自身神氣法力以抑爐鼎內損吧?爲此我們專門煉製了可以祛除寒煞氣息的靈丹,服用之法也一併在盒中了。”
染椎臉上閃過一絲恍然,心中對萬寶閣的警惕又提升了幾分,說道:“那就多謝玉長老了,如果萬寶閣上下都如玉長老這般平易待人,我們兩家又何必多生糾葛、引動天下風波呢?”
玉心逢燦然一笑,說道:“雖說如此,但我們二人在此的商定,未必能安衆人之心……不知祁震道友如何想呢?”
其實在場三人都很明白,如果光明道和萬寶閣的矛盾能夠如此安然的結束,那從一開始就不需要祁震,如今的問題早已不僅僅侷限在這兩家內部,而是許多仙道修士藉着兩家矛盾紛爭的名義,開始爭奪各自的利益。
這樣的事情自古以來也不少,散修被宗門傳承看不起也大多是因爲如此,可是如今紛爭勢頭實在太大,據說還有不少散修趁亂劫掠,行徑邪惡無度。
“首先兩派要各自發表聲明、昭告天下。”祁震說道:“無論如何,光明聖衛的行動本質是剷除天魔,雖然缺少事前通知,但萬寶閣的門人也確實不該發動偷襲,這本是雙方在誤會產生之後進行交流和解的。”
說到這裡,祁震也覺得疑惑。從紅磯灘上的一戰,可見光明聖衛對戰前的安排非常仔細認真,如果天魔降臨的位置真的是青丘山一帶,不可能不通知萬寶閣。而如果通知了,哪怕萬寶閣與光明道真的早有不和,爲了自身性命安全着想,也沒有必要因爲一時意氣而非要立身天魔降臨之地,可見光明聖衛就是看着那羣萬寶閣修士被天魔攻擊的。
若是如此,光明聖衛此舉,着實有故意謀害萬寶閣修士的想法,但世人卻無法定其罪責,畢竟光明聖衛事後也將該處天魔剷除乾淨。
祁震能想到的事情,擎燈和迦樓羅不可能不瞭解,更深一層次來講,說不定真正謀劃這件事情、引動如此紛爭的,正是他們二人。
“偷襲者要公之於衆、接受公審制裁。”祁震說道:“既然此事引動天下波瀾紛爭,那就不要僅限於兩派內部協商解決,而是讓天下仙道修士瞭解,破壞抗魔大業的後果!”
在祁震看來,對抗天魔是一條絕對要天下仙道共同遵守維護的準則,避而不出的人,沒有這資格談論和干涉仙道未來,而試圖破壞這個準則的人,更是要徹底制裁和批判。
但同時,目前仙道仍然沒有形成對抗天魔的共識,玄天宗有、光明道有,但這也終究只是仙道的一方力量。若是仙道之中如今還有風波涌動,破壞抗魔大業,那麼從內部造成的影響,會極大動搖前方戰鬥的情況,光明道的洪立秋便是例子。
祁震的想法在於,光明道和萬寶閣的矛盾只是一個苗頭,如果不加以控制,天下仙道就會逐漸形成天魔禍患有他人來應付的想法。
曾經也有過類似想法的玄天宗部分長老,有的不是身死道消、便是門人被關入鎖神峰中,說不定終其一生都要在晦暗牢籠裡度過,這是何等的悲慘?如果這樣的思潮蔓延開來,結果將可能是血流成河。
一名日輪天照王便讓祁震覺得有經歷生死的驚險,那麼再來三四個呢?祁震可不敢保證,那些與自己同爲仙道宗師的人能夠來得及將他們阻擋在降臨地點。
神域天魔四王,換作任何一名,都是有將中州毀壞半壁的可怕存在,而且大多數煉神境修士在他們面前,恐怕連一個照面都撐不住。
“制裁的結果,我當然也不希望是隻有死路一條。”祁震面朝染椎說道:“主動認錯、甚至封禁法力也都可以,或者可以要求他們參加光明聖衛、以功抵過,如何?”
“這樣自然可以!”染椎答應得很爽快,作爲代理擎燈主掌光明道內務的人,染椎所見的往往不是單純的是非善惡,而是宗門如何爲繼下去,死死地咬着對方一點過錯不放,那宗門傳承也沒有繼續邁進的可能了。
至於光明聖衛之內那些嚷着要和萬寶閣對抗到底的人,也不盡是爲了那點胸中意氣,而是讓矛盾加劇,那麼他們在光明聖衛之內的地位自然愈加鞏固。
而祁震則是另外一種想法,他並不希望光明聖衛內部永遠是鐵板一塊,然而實際上也絕不可能。讓萬寶閣的人加入其中,就是希望將原本釋放到外部的矛盾,在光明聖衛內部引動,而這本來也就是光明聖衛註定要面臨的挑戰。
如果擎燈真的有對抗天魔的堅定意志,那他必然會出面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是任由其散漫發展,最終讓光明聖衛分裂離散。
“那公審之地設立在何處爲佳呢?”玉心逢問道。
祁震說道:“自然是大羅城最方便,如今大羅城已經是仙道安心修煉的淨土,內中兼容各路修士,最適合這種內情交錯繁雜的事務裁決,而且也不至於偏心任何一家。”
把事情放在大羅城,有來自更多方面力量的牽制,無論是光明道還是萬寶閣,都很難干涉太深,中正恰當地處理矛盾、化解紛爭,其結果對玄天宗纔是最有利的。
祁震相信,大羅城的這次公審,肯定也會引來天下仙道的關注,而玄天宗藉此機會,也可以專心煉製神器天門。
“既然如此,那我便將此事回報掌門。”染椎說道:“兩位放心,掌門對兩派矛盾的化解也是志在必得,而我們近期也會約束好光明聖衛的舉動。”
說完,染椎飛天離開,直奔紅棉城,留下祁震與玉心逢二人。
“第一個問題——”祁震開口便問:“那些接受公審的萬寶閣門人,不會是你們搞出來的什麼複製品吧?”
“看來你已經見識到那具復形人了?”玉心逢說道:“你放心吧,萬寶閣不會輕易玩弄自己尚未熟知的秘法,而且復形人的製造也沒有那麼輕易。”
“復形人?你們可知此等秘法已經觸及人倫底線了。”祁震臉色陰沉地說道。
玉心逢微微一笑,說道:“人倫底線遠未達到,而且那具復形人……是自己跑出去的。”
“你什麼意思?要否認他在紅棉城的所作所爲嗎?”祁震說道。
玉心逢眼神望向遠方,說道:“震兒,你還不明白嗎?其實當初你在玉狐峰之事,就已經有了元神境界、化身修爲。”
祁震眯起雙眼,說道:“是你以神通矇蔽了我嗎?”
“是你自己矇蔽了你自己。”玉心逢轉過頭來,說道:“我需要一個可以彌補心中遺憾的天倫之樂,你需要一個澄明身世與自我的位置,而這兩者恰巧正是矛盾,所以我以斬斷塵緣化身之法,將你初生的元神境界修爲削去,所以你纔會自覺自身境界消退。”
祁震沉默不語,玉心逢所言的斬緣化身之法,所斬出的並非自己的化身,而是祁震的化身,這已經達到了祁震無法知曉明瞭的程度。
“果然啊,門檻看似只在眼前一步之遙,實際上卻是無邊汪洋。”祁震最後感嘆道。
“以你初生化身修爲作基礎,我以血脈重新蘊化生機,配合復形人制造秘法,創造了一個和你一模一樣、但卻有着兒時與父母一同成長記憶的祁震。”玉心逢說道:“那段日子可真是……你或許不知道,那段僞造的記憶,讓他成爲了一名徹徹底底的紈絝少年,若非我小心看顧,玉狐峰上下恐怕都被他鬧遍了。”
“就是因爲這樣,他才選擇逃離萬寶閣嗎?”祁震問道。
玉心逢臉色微微驚奇,然後說道:“看來即便僞造了記憶,人的秉性還是不會變的,復形人在離開萬寶閣之後,我感覺到後悔,打算將其帶回門中禁錮,是你父親說了,讓他在世間闖蕩,否則我永遠走不出這一困局。”
“不愧是有過煉虛境修爲的不滅災星,他說得沒錯。”祁震少有地對不滅災星誇獎道。
“果然,在得知復形人被光明道消滅之後,我心中大石這才放下,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抱持這樣的想法,這是因爲我拋棄你而該得的懲罰。”玉心逢看着祁震,有一絲母親對孩子的關懷,更多的是從苦悶中的解脫。
祁震下低頭去,然後再擡眼,就是一如過往清明,說道:“既然如此……母親,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