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中州仙道的聯袂合作,其成效是連祁震自己都沒有預料到的,他一開始還十分擔心各個仙道宗門仍舊因爲彼此門戶之見而自守一方,一旦缺少整體的規劃與溝通,稍有缺漏,就會被天魔趁隙突破。
或許是因爲祁震先有開闢大羅洞天的莫大功績,其後調停光明道與萬寶閣的紛爭,其人名聲威望都達到了一個頂峰,而且玄天宗派來的兩位高人,更是引人矚目,連祁震都能夠對這兩名前輩仙真指揮調度起來,天下間想違背祁震意願的人恐怕已無雙手之數。
祁震不覺得自己幹過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對他來說,過去的所有經歷,都是自認爲該做、而且是願意傾盡心力去做的事,成與不成,只能看自己奮鬥多少,祁震也從來不屑做那沽名釣譽的事情。
這番網羅中州的巨大勢力佈下,祁震對中州各地的把控立刻嚴密起來。後來萬寶閣參與其中,幫祁震煉製了一件可以完全監控中州環境的法器,名叫傾天罩,寓意浩土中州如同碗罩倒扣,邪魔不得脫身。
傾天罩煉製而成的時間非常短暫,就在萬寶閣宣佈參與支援之後不久便奉上,旁人不理解,祁震還是猜得出一二的。
這件法器肯定是迦樓羅早已暗中準備,他想必預料到會有一名極爲強悍的黑將魔孤身降臨浩土,而且也能預料到中州仙道對付這名黑將魔的做法,肯定是廣佈網羅地去尋找搜索,而傾天罩就最能配合這樣的行動。
依仗逆神杖移轉地脈靈氣的妙用,神識感應探入傾天罩中,祁震就覺得自己的神識可以覆蓋整個中州。
按理來說,祁震如今雖然境界高絕、法力修爲強悍,但是神識還遠遠不能做到覆蓋中州全境,而且讓中州全境囊括入祁震神識之中,其中感應到的信息會綿密得讓祁震元神退守。
但藉助傾天罩卻不一樣,祁震的神識並不是纖毫畢現地感應整片中州大地,而是如同從大羅洞天向外界發散的蛛網結構,“網眼”中的巨大空隙是無法準確感應到的。
蛛網結構般的神識感應,其實就和祁震安排佈置的聯絡方式是一樣的,只不過通過地脈靈氣的影響,向外擴散而出的神識,更多地是順着地脈走向而延伸,而且遇到各個宗門道場洞府,神識也無法探入其中。
藉此法器,祁震立刻明悟過來迦樓羅的意圖,他這其實就是在暗示,那名能夠復甦天魔的黑將魔,如果真要喚醒久遠前的天魔大軍,肯定需要龐大無邊的力量,而最爲適合恰當的方法,就是竊取地脈靈氣。
地脈靈氣不是地底暗河,本質上無形無相、無可捉摸,但其靈動活潑的狀態,卻是能夠爲人所感受到的,天魔恐怕也不例外。
面對中州仙道羣策羣力地包圍搜尋,以那名黑將魔的智慧,恐怕不會主動現身承受攻擊來轉化自身力量,所以暗中竊取地脈靈氣必然是其目標之一。
若說世間地脈靈氣生髮最爲旺盛的,莫過於各個仙道宗門的本山道場,然而這些地方防備森嚴,而且耳目衆多,那名黑將魔要想闖入,肯定難掩聲勢,所以只能暗中尋覓其他地脈靈氣生髮之所。
中州仙道發展至今,大多數仙山福地都被仙道修士所佔據,哪怕不是鼎立千百年的宗門傳承,也是豪據一方的散修高人,修爲淺薄之輩,能有一處安身之所便算大幸。
但是祁震也不敢肯定,當今世上所有地脈靈氣生髮之所都是有人佔據,就如同天南之地,與中州隔絕多年,如今被仙道修士發掘利用也不過數年時間。
只是天南之地並非天魔掠世的古戰場所在,黑將魔又要竊取地脈靈氣、又要復甦天魔,兩方奔波反而更容易被中州仙道鋪下的大網所發現。
而且祁震的安排與各個宗門的行動非常迅速,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基本控制了中州大半的情形,其後月餘,星羅棋佈在中州各地的聯絡節點已經完備齊全,各個宗門都在加緊煉製簡易的傳訊法器,甚至不期待這些法器能夠傳承久遠,只要在緊要關頭能夠一觸即發便可。
這樣種種佈置之下,祁震相當肯定,那名黑將魔絕對無法離開中州,而且活動範圍極其有限。
有賴於此,祁震則安心每時每刻御使傾天罩,感應中州地脈變動,試圖找出任何異變狀況。
夜深,大羅洞天門戶左近異常安寧,因爲祁震御使傾天罩的原因,大羅洞天門戶附近一帶,最近都不允許旁人接近,只有各個宗門的尊長會按時來傳達情況。衆人皆知祁震運轉自身深厚法力監控中州全境,也無人敢多耽擱打擾。
但還是有人比較任性自爲,自身神氣不加收斂便靠近。
“有什麼事嗎?祁雨妹妹?”祁震端坐身形不動,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一心一意在御使傾天罩,元神之中僅有一絲空暇來言語。
“我是來問你一件事。”祁雨的語氣還是那般淡然,隱約還有一絲高傲尊貴,與她年輕少艾的樣貌有些不搭配。
“說。”祁震儘可能地簡短迴應。
“我還是當初那個問題。”祁雨說道:“當年父親給你留下怎樣的仙緣?”
祁震沉默半晌,背對着祁雨一言不發,兩人彷彿對峙長久,最後還是祁震主動開口問道:“你爲什麼想知道?”
“不瞞你說,我欲求道樞一證超脫。”祁雨說這句話的時候,周身神氣波動不催自發,幾乎要講整個人托起。
“你也聽說過道樞?”祁震問道。
“看來玄天宗也不是把所有事都告訴你。”祁雨一聲輕笑,說道:“當年陸鬆錚尚未執掌玄天宗,遊歷天下之際,爲了完善自己所創的御靈術,到處尋找天魔掠世之前可能遺留下來的上古傳承,不知是真的機緣巧合、還是某些人的安排,這位曾給玄天宗帶來巨大轉變的先代掌門找到了上古傳承的道樞。
”
祁雨口中的陸鬆錚,就是玄天宗早年間的一位掌門,當時尚無仙道七宗,神農谷尚屬草創之初,而他本人也是創制御靈術、煉製百丈巨人的前輩仙真,同時也是將《雙生心輪》傳給青嵐宗雙子祖師之人,在玄天宗的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但是祁震真的不知道這位陸掌門還有過這樣的經歷,而且現在祁雨還知曉得如此清楚。
“陸鬆錚發現了,道樞並不是一門修煉法訣……或者說,這些修煉法訣不過是道樞在仙道傳承中演化的細枝末節罷了。”祁雨的聲音有些冷淡無情,說道:“然而利用道樞,陸鬆錚在非常短的時日內便將御靈術完善,自此迴歸玄天宗,順利執掌宗門。但他卻並沒有將道樞帶走,其原因不爲人知。在他執掌宗門之後,對御靈術完善仍然覺得有可再精進之處,當他再去尋找道樞的時候,卻發現已然失卻,恍如大夢一場。”
祁震沒有說話,安靜聽着祁雨的講述,但是心中不免有些驚訝,因爲祁雨所指,道樞之中所藏不止一種修煉法訣。可見當初《霸仙真解》只是道樞所蘊藏的一部分,而非祁震一直以來認爲的——《霸仙真解》是道樞在霸仙老人手上的展現。
“失去道樞的指引,陸鬆錚只好另闢蹊徑,在完善御靈術的道路上,把目標對準了尚爲世俗的我們。”祁雨說到最後,聲音竟然發生變化,如同另有一人發聲與之重疊響應,就好像雙子祖師重生一般。
“但是《雙生心輪》有着巨大的缺陷,因爲那是連陸鬆錚自己都未曾真切印證的終點,憑什麼就拿我們來堪當試驗?”雙子祖師回聲交疊之中,暗藏法力神通,好像要講祁震的元神扯進當年的歲月之中。
“時過境遷,陸鬆錚最後也沒能邁出最後一步,在遺憾中煙消雲散、不復存焉。”祁雨冷笑着說道:“此時此刻再想報復,那就實在沒能走出當年的困局,不過既知道樞現世,我便不可能不取!”
“祁雨妹妹,你知道什麼是道樞嗎?”祁震沒有理會祁雨現在的變化,依舊稱呼其爲妹妹。
祁雨說道:“雖然我未曾親眼目睹玄天三聖,可是以我的修爲,當然知曉那是三聖印證純陽境界之功果,乃大道演化萬事萬物之根本,我想天魔降臨浩土,想求的亦是此物,當年父親不就是把這東西給你了嗎?”
祁震微微嘆氣,說道:“你既然瞭解道樞的真實情形,便知那不是有形有相之物。”
說着這話,祁震從乾坤囊中取出幾塊破碎不堪的玉石,說道:“當年我在天生山洞府找到的是《霸仙真解》,並非什麼道樞,得授前人傳承之後,玉冊崩裂粉碎,經此十餘年,多番參悟,不見有異。”
“還想裝模作樣下去麼?”祁雨柳眉微挑,冷言道:“現在的你,就是道樞最好最佳之載體,只要你將形神向我徹底展開,我便可借道樞修證煉虛境。”
祁震有些遲疑,說道:“我自己都不太明白,內視自身形骸腑臟、元神靈光,不見道樞蹤跡,是否你所說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誤會?作爲三聖印證功果,哪怕你把我吞了,道樞也不一定就歸你了。”
“你放心……”祁雨雙眼之中放出幽幽波光,彷彿水華充斥天地,眨眼間大羅洞天門戶方圓徹底變成另外一個世界。
祁雨的神情已經轉趨狂熱,說道:“若你真有三長兩短,你我兄妹從此融爲一體,未來待我突破煉虛境,對抗天魔的大業於我而言不過翻掌般輕易,你忌憚長久的擎燈也不過我彈指間灰飛煙滅。你若不放心自己的紅顏知己,我可以重新將兄長你孕生而出、再修仙道、享受無邊仙緣!你我兄妹屆時執掌浩土,豈不是天下之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