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黯淡下來,最後一場萬人矚目的比試尚在明日,但今夜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比起近兩日來的比試,仙道高人們的頻繁出現,恐怕是最容易引起激烈討論的話題了,天南地處蠻荒,與浩土中州來往極少,但是仙道七宗的盛名卻在這幾日逐漸傳開了,天南武林之中的有心人,更是逐一剖視各個宗門內中的特點,雖然有點夏蟲語冰的狂妄,但多少還是切中了要害。
仙道七宗乃是玄天宗、神農谷、蒼雲劍宗、青嵐宗、紫宸樓、琉璃川,以及麻衣道。
浩土中州廣闊數萬裡,看似廣袤無垠、宗門林立,但千年以來,真正能夠鼎立不倒的仙道宗門,僅有這七個而已,也是因爲其歷史悠久、又在仙魔大戰中有過巨大功勞,所以並稱仙道七宗。
其中,玄天宗歷史最爲悠久,甚至久遠到難以追溯的年代,其餘六宗都算得上是玄天宗的“晚輩”,但是作爲一個宗門、一個勢力,自然需要不斷髮展壯大,仙道七宗的勢力遍佈中州,如今更是不斷向外延伸勢力。
而這個過程中,自然免不了一些彼此間的磕磕碰碰,更何況一些宗門之內的年輕弟子,心高氣傲,互相之間各自看不慣對方是常有之事,如果這次來到天南之地,沒有了各自宗門長老的約束,恐怕早就爲了發展勢力而打鬥起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且不說這些一個個修有強術、手握法器的仙道弟子,光是像祁震這般擂臺比試,觀衆們都要退避三分、一方波及,可見長老們約束的重要性。
當然,身份修爲高了,不代表就沒有了矛盾爭執,地位越高,在宗門之內掌握的權力越大,門戶之見往往越重。
並不是說這些仙道宗門的長老們不明白何謂包容百川、一法通則萬法通的道理,而是修爲越高,越有着印證自身修煉的,而這種並不一定表現在鬥法之上,更多的是通過挑選適合的門人弟子、授其傳承,而這種到了最後,就是體現在宗門勢力的膨脹之上,所以仙道七宗前來天南之地,實際上也有着彼此印證修煉的想法,只是仙道高人行事各有玄妙,在天南武林人士看來,恐怕會以爲是簡單的勾心鬥角,實際上箇中內情頗有玄機。
麻衣道的馬龍道人今天作爲祁震與盧瑟比試時的仲裁,這種小事對他而言自然沒有困難,但有一些事情卻一直放在他的心上,眼見各位宗門長老們處理完瑣事回來之後,他以神識發了一道訊息給玄天宗的溯光真人,詢問一事:
“道友,今日你可否觀看了祁震與盧瑟的比試,貧道有一些不解。”
溯光真人長年清修,但也不是沒有在外行走的日子,在溯光真人罕有的離山日子,曾經與馬龍道人交好,並且偶爾化身尋常道人,在俗世行走,解決了不少難題,不過這大多不爲外人瞭解。
溯光真人收到這道神識,沉思了一會兒。他自然觀看了祁震與盧瑟的比試,於是以神識回覆道:
“道友請講無妨。”
“不瞞道友,我知道你肯定是看中了祁震這個小夥子了,可是今日一戰,我稍微與前幾日做了比較,感覺今日所用之招式頗爲怪異,他真氣之運轉有着特殊之處。”
神識傳訊與面對面的談話不同,雖然沒有任何聲音與表情,但卻能從傳來的神識之中感受到對方所發出的情感狀態,而此時的馬龍道人,像是有幾分疑惑。
溯光真人表面上看似閉目養神,實際上也以神識在交流:“祁震此子招不成招,真氣運使大開大合,反倒是今日,看似與過往並無差別,實際上真氣運使之間,控制得十分妥當,直到爆發之前,不使其有絲毫的分流散逸……這的確有古怪,不是他這個境界所能達到的……”
溯光真人說到一半,也發現了內中問題,祁震運使真氣的習慣,溯光真人一目瞭然,走得是狂放的路子,要讓他刻意壓抑流散於體外的真氣,且不說修爲境界未達到,也不符合祁震本人的性子。
“我是覺得,擂臺之上恐怕被人做了手腳。”馬龍道人發來再一道神識:“擂臺昨日經過仙道法術加固,可是我卻察覺到擂臺底下另有一股暗流,若非祁震破壞擂臺,我還真看不出來。”
馬龍道人發去這一道神識之後,卻是有了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使得馬龍道人不得不擡眼看來一下溯光真人。
煉神境高人思維之敏捷遠超世俗凡人,電光之間就能把許多複雜事情想個通透,但也因爲煉神境高人壽命悠長、行事超凡脫俗,反而會比尋常人慢上許多。而溯光真人就是“慢”的一個極端例子。
說溯光真人腦子蠢笨,那天下間也沒幾個聰慧之人了,但清修多年下來,溯光真人早就習慣了閒置大腦,俗事都交給門下弟子去處理,馬龍道人這一問,溯光真人不是猜不到、想不懂,而是懶得理會。
因爲當祁震今日插刀入地的那一刻,溯光真人雖然遠在仙居塔之內,但神識卻察覺到一絲玄天宗秘傳的氣息九極玄真。
九極玄真乃是玄天宗一門極爲特別、又十分泛用的法術,這門法術易學難精,粗淺之處,無非真氣運使之道更爲熟練,深入之時,可以偏光化影、分身錯神。攻,則可斡旋乾坤之功,摧山破嶽有如反掌輕易;守,則可指地成鋼,斷絕外界生息。
而當祁震插刀入地的瞬間,分明是觸發了早在擂臺之下施放的九極玄真,好讓祁震真氣留存與擂臺之下,如同一個水缸,充分容納祁震散發而出的武鬥真氣,方纔讓祁震騰出手來,將擂臺底下的磚石結構層層破壞。
如今在天威谷之內,能將九極玄真運使到這般境界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溯光真人他自己,一個自然就是雲笙長老。
所以當馬龍道人詢問起這個問題事,溯光真人一下子就明白事情先後了,肯定是雲笙長老看出盧瑟這個人有問題,覺得祁震難以獲勝,乾脆私底下做了一些手腳,好讓祁震臨機應變。
溯光真人唯一不明白的事,雲笙長老這幾日與祁震毫無往來,是怎樣讓祁震知道,擂臺底下有九極玄真的法力可以利用。
但實際上,祁震自己也不知道九極玄真的存在,但他卻正面應對過九極玄真一次,而那時,卻是將其融合入武道之中的張廣野老人,與祁震初次會面時的比試之中,讓祁震親身感受到九極玄真的威力。
排除掉祁震獲得《霸仙真解》這種天下無二的機緣,祁震真正厲害之處在於他的記憶力,不僅僅是書本典籍上的一切,只要是自己經歷過的事情,祁震就幾乎難以遺忘。
祁震當時幾乎是將張廣野老人的掌力抽絲剝繭般地化解掉,自然也對九極玄真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而當他在擂臺上比武之時,察覺到擂臺底下的異狀,瞬間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斷,所以頃刻間打敗了盧瑟。
溯光真人久久不予以回答,馬龍道人也沒有刻意追問,心裡以爲對方也不甚瞭解,畢竟溯光真人不管俗事是出了名的,於是他乾脆轉移了話題,問道:
“那不知道友對盧瑟此人怎麼看待?”
此時溯光真人睜開了眼睛,比起之前那沉默的狀態,現在的他好像突然精神了起來,他以神識回覆道:
“神識掃過,肉身爐鼎與尋常人無疑,並無任何煉氣境修爲。”
“不錯,這正是我所感覺奇怪的,盧瑟一身氣血運轉都與世俗凡人無異,但爲何羣能有煉氣境的修爲?”
溯光真人沉吟一會兒,神識中說道:“恐怕是旁門左道的化身之術,有高人窺視天南局勢!”
玄天宗的歷史比其他宗門都要深厚,比魔道宗門更早的時期,浩土中州的修煉傳承除了玄天宗以外,大多混亂不堪,有正有邪,一概被玄天宗駁斥爲旁門左道,而直到仙魔大戰即將拉開序幕之前,旁門左道才因爲時局的混亂、勢力的劃分,才慢慢在世上消失,而大多都是被仙魔兩道所各自統合起來。
仙魔大戰之後原本的旁門左道基本已經消失,但仙道七宗元氣大傷,也無力約束這些原本亦正亦邪的修士,大多放任其發展,一些還屬向善清修之人,各自建立仙道宗門,勢力雖然遠遠不如仙道七宗,但好在彼此安然。而另外一些修士,則逐漸淪落爲江湖散修,經過百年時間,散修一詞,基本不含太多褒義在其中了,而這些江湖散修的前身或者其傳承的來歷,大多數都是來自旁門左道。
“嗯?”馬龍道人內心一驚,忍不住出了一聲,但隨即壓下嘴裡的言辭,發去神識道:“真人所言何意?”
雖然說是旁門左道,但江湖散修之中,不乏一些修爲超絕之人,這些修士大多孤身一人、毫無勢力,但奈何實力驚人,不少也手握重寶,藐視七宗權威,屢屢對一些落單的仙道宗門弟子下手,一向是仙道七宗的眼中釘。
而此番仙道七宗聯合起來,再度向天下各處進軍,天南之地就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地區,如果連這羣修爲高超的江湖散修也摻合其中,那麼恐怕真的算得上的一潭渾水了。
未來仙道七宗與天南家族的來往肯定更加密切,而江湖散修大多又極爲擅長隱蔽,若是他們聯合起來與仙道七宗作對,那麼最先受到打擊的,必然是那些出身於天南之地、未來即將拜入仙道七宗門下的那些年輕才俊!
仙道七宗既然收其爲徒,卻使其家族遭受江湖散修的干擾、甚至殺戮,那反倒是仙道七宗的罪孽了,那麼這一切辛苦都將化作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