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慶祝那個繁忙的學期和漫長的考試周終於全部結束,班裡的同學們決定在寒假之前聚餐一次。
聚餐的地點是鄭涓涓提議的。她又悄悄地告訴希言和張宇冬,其實她的男朋友有那家餐廳的一種金卡,有着多種優惠待遇,她臉上的微笑既神秘又得意,眼睛裡閃爍着明亮歡快的光澤,唯有身處愛戀之中才會出現的眼神。
希言看得也笑了起來,不假思索地又問:“你的男朋友也一起來嗎?“
“我問問他看。”鄭涓涓居然很意外地回答。
那餐飯吃得很熱鬧,鄭涓涓的點菜很周到,數量和種類都恰到好處,當然,她的男朋友也並沒有出現。
席間,男生們不斷地給鄭涓涓敬酒,她也照單全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喝下,引得衆人一片叫好。
房間的溫度有些高,氣氛又是那樣熱鬧,希言覺得有些喘不過氣,於是,她悄悄地走了出去,想到外面去呼吸些新鮮空氣。
走到樓梯間,卻正好遇上了許玥,希言感到有些意外。
許玥正靠窗站着,身型格外纖瘦,病癒後的蒼白與憔悴仍然是浮動在她精緻的妝容下,她手裡拿着煙,見到是希言,也流露出一絲意外的神情。
“介意我抽菸嗎?”見到希言走了過來,許玥很隨意地問了一句。
“介意。”希言十分直接地說,馬上又意識到了語氣過於生硬,趕緊補充了一句:“你剛生完病,所以,我不想讓你抽菸。”
“嗯。”許玥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卻並沒有把煙按滅的打算,然後又問:“你怎麼在這裡?”
希言只好無奈地看着她,回答說:“我們班在這裡聚餐,我出來休息一下。你呢?”
“飯局,我也出來休息一下。”許玥笑了笑。從她的笑容裡,希言讀出了一絲苦悶,只好回覆給她一個微笑,似在安慰一般,然後輕聲說:“你千萬不要喝酒。”
“放心,我沒有喝酒。”
“下學期你還會給我們上課嗎?”希言問出了一個她最爲關注的問題。
“應該會有你們的課。”許玥還打算說些什麼,突然,她的手機正亮了起來,她低頭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看希言。於是,希言立刻就走開了。
回到包廂裡,希言發現鄭涓涓正獨自靠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低着頭,頹喪而又哀傷的模樣,直徑就走到了鄭涓涓的身邊,問她是否還好,卻發現鄭涓涓已經無聲地哭了,涌出的眼淚將睫毛膏和眼線衝開,滴在了她淺色的裙子上,迅速暈開黑色的斑點。
希言看得有些心驚,她回頭看向餐桌,男生們還在大呼小叫地喝酒,女生們也在嘰嘰喳喳地說笑。希言趕緊扶起鄭涓涓,將她扶到了洗手間裡。
鄭涓涓走到了洗手檯前,低下頭,任由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酒紅色的捲髮越過她的肩頭垂落下來,遮住了兩側的臉,她突然回頭問希言:“你有沒有體會過,曾經擁有過些某些東西,然後又突然失去的那種感受?”
希言一時有些茫然,不明白爲何鄭涓涓突然會有這樣的疑問,不由地搖了搖頭,也許是缺失過的東西太多,她甚至都從來都不認爲自己擁有過什麼。
“是的,你的家境那樣好,想來你也應該什麼都有。可我從小就沒有父親,母親也在我五歲那年遠嫁到外省,再也沒有見過她。我是在親戚家裡寄人籬下長大的,從小最嚮往的就是像你們一樣,有一個溫暖正常的家庭。”
也許是喝過酒的緣故,鄭涓涓突然說起了她的身世,這也是希言第一次聽她說起了自己的家庭。
有些意外,希言從來都覺得鄭涓涓是個經歷了平靜美滿的童年所成長起來的女孩,那樣明媚的笑容與純真的舉止,會讓人無端地聯想起那種尋常的幸福家庭,有一個寬容慈愛的父親,將女兒視作掌心的珍珠,寵溺地任由她歡快而無憂地生長着。
於是,希言搖了搖頭,有些苦澀地一笑,她很想說,我也一樣,這樣的家庭我也曾經嚮往過的。
可她並沒有說出來,她認爲鄭涓涓此時喝得有些過多,控制不住情緒,若在此時此地去互吐苦水,去比較誰的人生經歷更爲坎坷,不如安穩她的情緒更爲重要。
於是,希言就走到了鄭涓涓身邊,想了很久才緩緩地說:“涓涓,我們都已經長大並已成年,童年的坎坷都已成過往,家庭也不是我們可以選擇的。所以,不要沉浸在那些沉痛的回憶裡,你要向未來看,也許將來你會得到一個幸福的家,會遇到一個給你帶來溫暖的人,會爲你來彌補童年的缺失…”
希言停頓了一下,不知爲何,她竟是在這一刻想到了許玥,想到了她的微笑和她柔和的目光,那一種予以內心撫慰般的溫暖突然襲上心頭,讓希言不由地微笑了起來,她又輕聲地對鄭涓涓說:“你現在不是已經遇到了一個對你很好的男朋友嗎?”
話音剛落,鄭涓涓就突如其來地對着鏡子放聲痛哭了起來,哭得肩膀直在顫抖,她突然莫名地喊着:“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福!爲什麼我總是得不到那種幸福呢!”
大概人在醉酒之後都會變得格外脆弱,心事也格外容易泄露。
希言有些不解鄭涓涓此時的情緒,但她沒有再接話,只是耐心地安慰她說:“涓涓,你是喝得有點多了,沒關係,現在這裡沒有外人,你想哭就使勁哭出來,等哭夠了我再陪你一起出去。”
好在鄭涓涓也醉得不算厲害,她只是哭了幾聲以後也就安靜了下來,只說頭暈口渴,想要補妝,希言回到了席間給她拿了杯水,再叫上張宇冬一起來給她擦臉補妝,整理頭髮,然後將她扶了回去。
回到了包廂裡,鄭涓涓仍是靠在沙發上,哭過之後的眼睛有些紅腫,希言輕聲問道:“涓涓,要不要我提前陪你回去?”
鄭涓涓點了點頭,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
希言陪着鄭涓涓一同下樓去前臺結賬。
在鄭涓涓去交款時,希言又遇上了許玥也正好走來前臺結賬,再次和她打招呼,希言發現她的手裡也拿了一張那家餐廳的金卡,正是和鄭涓涓拿的那張一模一樣。大概是巧合而已,希言並沒有去細想。
回去的路上,鄭涓涓始終沒有再說話,希言原以爲她會說出些什麼,可她卻一直再沒有開口,希言也不願意去打聽隱私,任由她保持緘默。
寒假中,希言和張宇冬約着一起看了場畫展。張宇冬帶着一臉的嬌羞告訴希言,她已經去過男朋友家裡,拜訪了雙方的長輩。
希言覺得有些意外,她沒有想過這樣一種正大光明的,可以得到認可的的戀愛方式,竟然降臨在了好朋友的身上,她從來都覺得這樣的戀愛是一個遙遠的世界。
一時之間她只覺得異常新鮮,連連追問張宇冬各種細節,而張宇冬卻在問:“希言,你那次說你有喜歡的人了,是誰啊?”
希言又沉默了,她沒有回答,只是微笑着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