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那種落寞的心情回到教室,希言卻又看到,許玥正站在自己的門前。她目中無神地平視着前方,彷彿樓下的那些熱鬧喧囂也是與她毫無關聯的另一個世界。
希言並未在意她的表情,只想走過去撲進她的懷中,有如失而復得一般的欣喜,卻聽到許玥在問:“我那個雜誌社的朋友有和你聯繫過嗎?”
爲她沒有溫度的聲音猛然驚醒,希言趕緊點了點頭。
“你的雅思成績出來了嗎?”
“還沒有。” 如今對她的問話,希言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怠慢了。
“知道分數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好。”
“那我先走了。”
“你…等一下。”
見到許玥回頭,希言突然就鼓足了勇氣地對她解釋道:“我並沒有想要….約束你,只是我很介意李姍姍,因爲我看得出,她很喜歡你。而且….而且你也同樣喜歡她。”說完,她的眼神又迅速暗淡了下來。
許玥只是搖了搖頭,低聲說:“你不必這樣介意她。”
她的語氣中透露着無奈,突然將手機遞給了希言,原來她是一直拿着手機等待在這裡。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條短信,沒有名字,只有一串電話號碼。
“許老師,從我兩年前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之後的每天都在想你,無時無刻地想念着你說話時那含笑的眼神,還有你的裙邊輕拂過桌沿的那種溫柔,我愛你。姍姍。”
希言頓然驚訝,這般直白的心聲,這般繾綣的愛意,竟是出現在別人的短信裡,雖有心理準備,但親眼目睹時又是萬分震撼。彷彿是獨屬於自己的領地正在被人一點一點地蠶食和侵佔,酸澀的感覺瀰漫在心間,眼眶陣陣發熱。她不由自主地又看向許玥。
“他們說,我總是處置不當與學生之間的關係,看來,果然如此。”許玥有些苦澀地一笑,低下頭開始編輯着回覆,然後又拿給希言看。
她回覆的是:我是你的老師,我對你和其他所有學生一視同仁,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對我說第二次。
在希言的注視中,她按下了發送,然後又擡頭看向希言,她的眼神裡竟是有着難言之隱一般,可是,瞬間她就恢復了平常,希言想從她的臉上再讀出任何的表情,原以爲會有安慰,不捨,或者內疚,卻是什麼也沒有。
可是希言並不覺得釋然。
雖然從那之後,希言再也沒有見過許玥和任何的學生有所接觸,她依舊是形單影孤地出現,清脆的高跟鞋聲總是會空寂地迴響在走廊的另一側,然後打開工作室的門,再又重重地關上。
但許玥又時常給希言打電話,爲她分析雅思成績,爲她詳細分析申請的學校和專業,她依舊是記掛和關心着希言的每一件事,可語氣卻又極爲疏離,不復有從前的柔情。
希言始終不敢主動去問,她無數次期待着許玥能說出些什麼,可她卻什麼也不說,讓希言只覺困惑與失望。
終究是有天按捺不住,希言直接去了許玥的工作室,進門之後就將她緊緊抱住,伏在她的懷中,試圖喚回她們曾有過的那種親暱,她並沒有拒絕希言,也沒有做出任何迴應,只是空洞的目光中透露着一絲憂愁,那是希言所讀不懂的複雜情愫。
再次失落地回到了教室,正趕上張宇冬燉好了一鍋蓮藕排骨湯,見到希言回來,她就盛了一碗遞過去。
溫熱的湯喝下去,那種平實的溫馨在一瞬間就盈滿了全身,希言從來都不知道食物原來有這樣的力量,能讓她從恍惚狀態中迅速平復過來,她很快就喝完了一整碗,然後感激地看向張宇冬,卻發現張宇冬又是一副出言欲止的表情,她問:“希言,你們每次難道不採取什麼措施的嗎?”
“什麼?”希言非常地不解。
“你上次說,你每個月都擔心會…那你們要採取點安全措施啊。”張宇冬那憂心的語氣讓希言很是困惑。
“上次?”希言猛然想起來,幾日前和張宇冬的對話,她有些驚訝地問:“難道,你當時是說擔心會..會懷孕?”見到張宇冬在點頭,她突然就笑了起來,“你誤會了,我都沒有...”
說完又覺得臉上發燙,她想到了,張宇冬一直是誤以爲自己有個男朋友,澄清過多次,似乎她又總是不相信,只好趕緊又轉移話題:“那你怎麼樣了?”
“虛驚一場。”此時,張宇冬正是笑得一臉輕鬆。
希言猶豫了一下,有些爲難,但又忍不住好奇地問:“鼕鼕,難道你們現在就已經…?”
“嗯。“張宇冬點了點頭,又有些羞赧地說:“希言,可能有些事你還不懂,其實兩個人感情到了一定程度,發生了更爲親密的那種關係…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從前我和你一樣,也覺得無法接受。“
希言也不知如何接話,只是低頭看着地面,又聽到張宇冬在說:“這個…其實是聯繫感情的一種方式,特別是有時候,兩個人之間生了間隙又不知如何修補的時候…希言,等你將來就會明白了。“
可是,希言好像已經明白了什麼。
某一個奇異的想法,電光火石地浮現了出來,瞬間擊垮了她的理智,如冰雨夾雜着雪花一般陡然撲朔進到她此時混沌的思緒之中,讓她突如其來地覺得腦海中一片清明,而全身卻有如置於火炭之中,有灼熱的火星在接連不斷地崩裂着,那是內心無法抑制的悸動。
有天下午,希言終於在通過停車場的路上遇到了許玥,她立即將許玥攔住,鼓足了勇氣問:“晚上…你帶我回去好嗎?”
“你想幹什麼?”許玥有些不解地看向希言,又迅速向四周掃視了一圈,滿臉的戒備和警覺。
“你說要等我畢業,可是我不想等了,我現在願意和你…”希言沒有勇氣說完接下來的話,只是擡起眼睛,認真地看向許玥。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許玥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希言,但她瞬間就平息住內心的震撼,眼神依舊深邃而清冷。
“我知道,我是認真的。”
“等你頭腦清醒的時候再來和我說話!”她立刻又想轉身離開,卻被希言攔住。
“你那天說,我們之間的關係還不至此,可是我想…我想…”
希言只覺得她已經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無法繼續說下去,只是低下了頭,不敢去看許玥。
“你想,通過這個來改善和我的關係?”
說完,她直接推開希言,頭也不回地走開了。留下希言在身後突如起來地爆發出哭聲,如撕裂的錦緞,迴響在黃昏中那失去了溫度的陽光裡。
希言又是痛哭了很久,她爲自己的卑微與盲目而感到一種毀滅式的絕望,那樣無節制的痛哭再次引發了視力模糊,她不得不再去醫院,如她從前做過的數次檢查那樣,始終是無法查出病因。
當然,最終查明原因,那是在兩年後了,是在英國的一家精神病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