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期,希言都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許玥,對她說話也是格外仔細。
終於等到了手術時間的確定,前一天的下午,許玥有些無奈地笑着,對希言說:“你看,明天我要被拉去殺雞取卵了。”
希言聽了不由地一笑,覺得這個成語被她用得實在有趣,又有些心疼地說: “這段時間你也確實太受罪了。”
許玥也點了點頭,有些疲憊卻又如釋重負一般地說:“嗯,每天都打針,我現在好像遍身都是針眼。”
希言聽了又是想笑。卻聽到許玥輕聲地說:“不過,如果成功的話。明年這個時候,我就可以做媽媽了。”她的眼神裡逐漸漾開了溫情的母性光輝,帶着一絲憧憬。
希言也笑了,事實上,以希言的年齡,她尚且無法理解許玥這種想做母親的執念,只是看着許玥終於面露微笑,她也同樣感到欣喜。
然而,第二天中午許玥就回了學校,希言接到電話趕過來時,只見她一臉蒼白地靠在椅背上,看着面前的電腦發呆。
希言趕緊走上前去,握住她冰涼的手,緊張地問:“你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爲什麼你不回去休息?”
許玥只是乏力地搖了搖頭,說:“沒事,明天上午給你們講完這階段的最後一節課,之後我會休兩週的病假。你來幫我處理幾張圖好嗎?我明天上課要用。”
希言點了點頭,又問:“那你有沒有吃飯?我先給你買點吃的過來好不好?”
“你陪我去吃點東西吧。”許玥說完,扶着希言的手站了起來。
到了餐廳,希言擔憂地看着許玥拿了一盒壽司,又拿了一瓶冰水,問道:“這麼涼的東西,你能受得了嗎?”
“疼。“許玥只是簡略地回答,又補充了一句:“所以想吃些涼的。”
“那…”希言不知是否應該追問下去,猶豫了一下,沒有再說話,只是扶着她先坐下,然後接過了托盤,替她端去結賬。
“謝謝,下次再請你吃飯。”
希言笑着搖了搖頭,見到許玥拿過礦泉水正想打開瓶蓋,擰了幾下卻擰不開,希言從她手裡接了過來,試過幾次,卻發現同樣擰不開,立刻起身又去了收銀臺。
“沒想到,我現在連一瓶水也打不開。”見到希言回來,許玥只是無奈地一笑。
“我也打不開。不過,現在不是已經打開了嗎?”希言笑着安慰她,替她將水倒進了玻璃杯,又問:“在你休病假的那兩週,我可以去看你嗎?”
許玥卻搖了搖頭,頗有些爲難地說:“我不在家裡。”又似乎是在安慰希言一般,拍了拍她的手,柔聲說道:“我兩週後就會回來,你們下一階段的課還是我上呢。”
“那…會有人照顧你嗎?”希言立刻就聯想到了兩年前她住院時,孤身一人躺在那間諾大的病房裡。
“會有的,而且有不少。”
見到希言仍然是一臉憂心,她又笑着說:“我又不是得了絕症,也沒有病入膏肓,只是休息兩個星期而已,你不用這樣擔心我。”
然而,兩週之後許玥卻沒有回到學校。
應由她主講的課是院長在上,有人問起來,院長只說許玥老師仍在休病假,很快就會回來。
希言給她打過幾次電話,未接,或是關機,短信也不回,隱約開始擔心了起來。
週三是弟弟希諾的生日,希言也特地回了家。
家裡自是熱鬧,希諾邀請了不少朋友,都是十幾歲的孩子,衣着光鮮,落落大方的笑容裡有着不沾世事的純真。繼母照例佈置了客廳,烤制了漂亮精緻的生日蛋糕,招待着這羣陽光燦爛的孩子們。
希言有些感慨地看着,吃過了蛋糕,她準備上樓回房間,卻被弟弟叫住。他想出去玩滑輪,求希言一起陪同,希言猶豫了一下,又答應了。
車開到半途中,希諾卻突然叫停,略在路邊等待了一會同伴,然後這羣孩子就很有默契地繞過了幾個路口,直接走進了一家酒吧。
希言非常驚訝,雖然她對希諾平日裡的一些行爲略有耳聞,也隱約知道這個弟弟在長輩面前表現得穩重懂事,而背地裡那些富家孩子的習性他卻是一樣也不少。
可是,親眼見到他來到這種地方,希言仍然覺得無法接受,她站在門口瞪着眼睛,生氣地看向希諾。
希諾走過來,笑嘻嘻地摟住了姐姐的肩膀,說:“你真是太單純了。”
“諾諾,你媽媽知道嗎?”希言擡頭看向已是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弟弟,不知何時,那個曾經抱着自己的胳膊甜蜜地喚着姐姐的小男孩,已悄無聲息地長成了一個挺拔高壯的少年。
“當然不知道,所以才讓你一起來的嘛!”希諾卻無視希言扔過的白眼,一臉壞笑地招呼着身邊的朋友們:“我姐都沒來過這,大夥帶她進去見識見識。”
同來的兩個女孩子聽了,立刻就奔過來,一邊一個地拉住希言的手,把她帶了進去。
竟想不到,希諾還是這裡的熟客,一進門就直接被迎到了一間豪華的包廂,馬上就有侍者送酒進來。那兩個女孩子抄起啤酒灌過幾口,然後將外衣掀開,露出了裙襬極短的裙子,又散開發辮。隨着震耳欲聾的音樂一響起,甩動着頭髮,扭動着身體開始跳起舞來,其他人也開始紛紛響應。
只見燈光迷離,各種身影晃動。
希言被這一幕震撼得不輕,又見一個女孩突然跳上桌子,竟然解開了上衣,隨意地扔開,周圍傳來一片興奮的叫好聲。
再也看不下去了,希言立刻把希諾拖到門口,在他耳邊喊道:“我要回去。”
“你現在回去我媽肯定要懷疑的。”
希諾又攬住了希言,將她往外帶,邊走邊說:“姐姐你到外面去坐會行嗎?晚點我們再一起回去。外邊安靜些,你想喝什麼隨便要,不會有人來糾纏你的。”
他將希言安置到外間的一個座位上,又轉身回去了。
初次來到這種地方,希言也頗有些好奇地觀察着。周圍的女孩子不少,濃妝豔抹,穿着清涼的裙子和高跟鞋。希言出門前沒有刻意打扮,只穿着一件普通的淺灰色中袖娃娃衫,黑直的長髮也只是簡單地束了起來,更是沒有化妝,在這燈紅酒綠之中,實在有些像個小女孩,第一次被怯生生地領進了成年人的地盤。
希言迅速收回了自己四處打量的目光,卻突然發現,正前方不遠處也有個穿着淺灰色連身裙的側影,齊腰的長卷發垂落在身後,柔美的側臉。這般眼熟,可是,那居然是許玥。
沒有意料到許玥也會出現在這樣的場所,希言正想要走上前去,卻突然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盪漾出一臉的微笑坐到了許玥的身邊,親暱地環住了她的腰,又含情脈脈地看着她。
許玥也沒有立刻躲閃開,只是側過臉和他說起了話。
看到這一幕曖昧的場景,希言覺得全身要凝固了一般,像是被一桶冰水兜頭淋下,讓她瞬間喪失掉理智,卻又出於本能一般地快步衝了上前,不假思索地抓起許玥的手,要將她拉開。
“哪來的小丫頭!”她身邊那個男人一看到希言,氣急敗壞地走了過來。
希言用着十足的力氣朝着他喊道:“你放開她!”
“少管閒事!”這個男人立刻揚起手來,抓起希言細瘦的肩膀,一把推搡開,幾乎將希言掀倒在地。
“姐姐。”
希諾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他的朋友們也跟隨其後,希諾立刻就大喊着:“來砸場子的是不是?連我姐姐也敢碰!”
說完,他就衝動地將手裡的酒瓶直接摔了過去,瞬間砸碎一地,這彷彿是戰前的動員一般,他身後那幾個朋友也一擁而上,對着這個男人拳打腳踢,大打出手。可到底還是幾個孩子,動不了這個高大壯實的男人半分。
希諾見狀,氣得直衝了上前。
“希諾!”見到弟弟也要加入這樣的混戰,希言毫不猶豫地要去阻攔他,剛一走上前,她就不偏不倚地被扔過來的一個菸灰缸所砸中。希言慘叫了一聲,只覺眼前一黑,瞬間就被某種**矇住,一陣劇痛咆哮着從額頭傳來,她捂住臉癱坐到地上。
見到姐姐受傷了,希諾立刻就不打架了,趕緊跑到希言的身邊,一羣人也都圍了過來。
透過模糊的視線,希言見到許玥只是冷漠地起身走開,竟是頭也不回頭地直接走了出去,甚至沒有朝自己看上一眼。而那個男人也緊隨她身後一同出門。
希言已是大腦一片空白,只是朝着她和他離去的方向,尖聲哭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