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長言不懂這話,但也知道這話有歧義,因此擡頭看向賀琮。賀琮面無表情,但明顯是不太愉悅,小長言便知道顧衛卿的話定然不是什麼好話。這幾年她雖小,卻一直跟着賀琮,小孩子又心性敏感,很知道他高興什麼樣,不高興什麼樣。
她知道賀琮對她好,把她寵得和什麼似的,要什麼給什麼,但跟她在一起時,常常盯着她出神,好像想要從她臉上找出什麼來。就是他扯開脣角笑,也就那樣淡淡,不像顧衛卿一回來,他的眉眼都是生動的,好像夜裡爺倆守着花開的時那種無聲的驚心動魄。
小長言不懂那是什麼,但這幾天她知道賀琮很高興,可今天他非常不高興,好像花枯萎了一般死氣沉沉。
如果她還不知道是因爲顧衛卿的緣故,那她也就白和賀琮一起生活三四年了。
小長言拉着賀琮的手臂搖晃着問:“爹,小長言的家在哪兒啊?你跟小長言在一起嗎?”
賀琮不說話,只目光沉沉的盯着顧衛卿,顧衛卿不肯給他任何暗示,甚至微微垂了眸子,拒絕和他對視,卻也希望他能柔和的跟小長言分說分說。
賀琮涼涼的笑了一聲,道:“你想在哪兒,哪兒就是家。”
顧衛卿一把攥住小長言細嫩的手腕,柔聲哄她:“天晚了,你們倆也累了吧,走,跟娘去洗洗臉,換換衣裳。”
小長愉抿抿脣,嬌聲嬌氣的道:“娘,餓。”
小長言也道:“弟弟要找娘,不肯吃飯,我,我也沒吃。”
顧衛卿忙吩咐顧尚去準備晚飯,一手一個,將兩個孩子帶到自己所住的小院,邊走邊逗他倆說話。
小長愉見了娘就心滿意足,小長言則有些心不在焉,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賀琮,扯着顧衛卿的袖子道:“娘,爹——”
顧衛卿只能站住腳,對賀琮道:“王爺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只可惜這裡實不是王爺久待之地,還請王爺早些回去吧,等明兒一早,草民就把兩個孩子送回去。”
賀琮來這兒的目的沒達到,怎麼肯走?眼見着這女人目中無人,除了兩個小崽子,連個眼風都沒給他,氣得他怒火中燒,再聽她公然攆人,更是怒不可遏,瞪着顧衛卿道:“你就是這樣待客的?便是要飯的乞丐,也沒有就用三言兩語便把人打發了的吧?”
顧衛卿不想當着孩子面跟他吵,當下便看了一眼四周。
好在府里人對賀琮的“豐功偉績”至今仍心有餘悸,聽說他來了,都恨爹媽少給一雙腳,見沒自己的事早就溜了,有那不得已擔着差事的,早在聽顧尚吩咐收拾屋子,去廚房送信兒之後撒丫子跑了。
見沒外人,顧衛卿平心靜氣的道:“王爺說笑了,那就請王爺廳上稍坐,草民叫人給您奉茶。”
他沒喝過茶嗎?她要陪兩個孩子,他自己一個人在廳上坐個什麼勁?賀琮怨尤的道:“茶就罷了,爲了這兩個孩子,本王到現在都還滴米未進。”
那可是你的孩子,本王都淪落到給你看孩子了,你就這麼對我?
明知他就是無理取鬧,顧衛卿也不能硬攆,只好道:“草民這就叫人給王爺預備晚膳,只是府裡簡陋,食材缺乏,怕是未必合王爺的胃口。”
賀琮呵笑道:“不用費事,孩子們吃什麼本王也就吃什麼。”
這是死活要和孩子們在一處。
行,那你就跟着來吧。
顧衛卿假裝身後沒他這個大尾巴,等進了屋,底下人備了熱水,她親自挽袖子給小長言換衣裳洗臉。小長愉雖小,他卻是習慣了的,自己就把衣裳解了,甚至踮腳自己洗手、洗臉。
小長言看得滿面羞愧,道:“娘,我自己洗。”
跟小長愉比,她過的日子可是太奢侈了,平素服侍她的人除了乳孃就有十幾個丫鬟,什麼事都由人代她做,有時候她撒嬌耍脾氣,連飯都是賀琮喂的。她當然知道顧衛卿爲什麼先照顧她,大抵是因爲這幾年不在身邊,對她太過歉疚,可相較於小長愉,小長言實在有些羞慚。
兩個孩子都沒換洗衣裳,顧衛卿看向賀琮。賀琮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就那麼站着,跟看西洋景似的瞅着她們娘仨。
她懶得理他,只好問方源:“你們就這麼過來的?”
什麼都沒帶?
方源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樣來,道:“實在是小郡主和小公子哭鬧得太厲害,王爺心急如焚,一着急就疏忽了,要不,奴才這就回去取?”
要說賀琮耍無賴,沒有方源的功勞,顧衛卿一點兒都不信,甚至她都懷疑,他是巴不得拿這當藉口,掉頭就走再不回來了呢。
他在,好歹還有個轉寰,他若走了,誰來服侍賀琮?
顧衛卿道:“算了,橫豎天也晚了,她們姐弟倆吃了晚飯,直接歇了吧。”
賀琮卻忽然開口:“平時都是做什麼吃的?這點兒小事也做不好,留你們何用?還不趕緊回去收拾要用的東西?”
方源立刻道:“是奴才遵命。”不等顧衛卿攔,他一擺手,把王府來的所有人都帶走了。
顧衛卿不理賀琮。
他愛打發那就都打發吧,橫豎這裡沒人服侍他,他自己做什麼都不方便,也是他自己受罪。
小長言梳洗乾淨了,她伸手一拽顧衛卿:“娘,爹的衣裳都髒了。”
顧衛卿用乾淨帕子替她擦淨了小手,笑着哄她:“你爹是大人了,自己會清理。”
小長言看一眼賀琮,表示自己無能爲力。
賀琮朝她瞪了瞪眼:你平時的精明勁呢?就特麼會跟我耍橫耍心眼兒,有本事跟你娘使使?
小長言撅了撅嘴,表示:您都鬥不過娘,我哪有那本事。
到最後索性一彆頭,自顧跟小長愉去吃飯了。
賀琮把爪子往前一伸,就要去拿筷子。顧衛卿實在看不過眼,把帕子往他手背上一搭。他擡頭瞄她一眼,仍是舉着爪子,意思是要她替他擦。
小長愉百忙之中擡頭,朝着賀琮道:“羞。”這麼大人了,自己都不會照顧自己,羞不羞啊?
賀琮端然不動,心道:小兔崽子,老子就不羞,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