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玦拂袖而去,賀琮反倒又坐回去了,看了一眼桌上的山珍海味,意味不明的笑了下,吩咐跟在後頭的方源:“都撤下去吧,把酒留下。”
這是要借酒澆愁嗎?
方源吩咐侍女收拾,自己則小心的勸:“王爺,天色不早了,您還是早些回去歇着,女公子纔回來,怕是心裡不安穩呢。”
本來挺好的事,可他來這麼一出,換誰能心大睡得着?
賀琮擺擺手:“沒事,本王就喝兩杯。”
方源不敢再勸,只能叫人又重新端了冷、熱菜上來,替他斟了酒,悄無聲息的退在一邊。賀琮沒滋沒味的喝了兩杯,問方源:“你說,她如今可真的收了心麼?”
方源哪敢說,再說他也不知道啊。不只王爺有這疑問,連他也有,這位女公子就不是尋常女子可比,也不能拿尋常人的心思去琢磨,她似乎就沒什麼是放不下的,連親生閨女都能說撇就撇,還有什麼能留得住她的心的?
在心裡盤旋了半天,方源才陪笑道:“奴才愚笨。”
賀琮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這是不是諷刺自己也愚笨啊?
方源縮了縮脖子,硬着頭皮道:“其實,奴才覺得,女公子,還是沒什麼安全感吧。不如王爺,和她把話說開?”
“還怎麼說開?本王跟她賭咒發誓,說本王一定會光明正大、風風光光的娶她做王妃,並且一輩子不離不棄,一輩子都只她一個人,一輩子都對她好?”
說着說着自己先打了個激靈,肉麻。
方源倒不覺得這話有什麼難以啓齒的,他實話實話:“奴才覺得吧,這話說說其實也沒什麼問題,關鍵問題是,女公子未必信。”
好話好說也好聽,可要是做不到,那和放屁有什麼分別?這會兒承諾的好,回頭就把女公子撇了,翻臉不認人,又納妾又生子,可讓女公子情何以堪?
輕信他是小,被打臉也是小,丟了顏面讓人笑話是小,自己的兒女的權益受損是大,更重要的,那是對女公子的全盤否認,把最重要的信任給人,卻得了這麼個結果,換誰誰受得了?
賀琮煩躁的道:“那要本王如何?”
方源也不懂,只能胡亂出主意:“總之王爺要讓女公子明白您是可信的,不論女公子做了什麼錯事,您都能容忍、原諒……”
賀琮眉眼一動,他問顧衛卿不得不出海的理由是什麼,她不敢說,是不是表明她怕來自於他的最強烈的報復?
方源這話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難不成她始終和他不是一條心,他也要假裝不知情,一味的由着她胡來?
方源多少能體察他的心意,勸道:“人心都是肉長的,不都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嗎?奴才看女公子現在對王爺比從前已經好了不知多少了。”
他一頓,道:“當然,王爺現在做得也比從前好了不知多少,就比如對小郡主,對小少爺……”若換成從前,哪管她是不是給他生了個兒子,肯定先劈頭蓋臉的一頓狂彪怒罵,沒理的時候還要講究個氣勢壓人呢,若是有理,更加不饒人,非得先讓女公子屈服害怕不可。
好在這回不需女公子多加辯解,王爺就接受了小少爺,女公子也是人,王爺如此寬容忍讓,她不可能一點兒都不動容。
一提到孩子,賀琮臉上的神情柔和了些,卻仍是沒吐口。方源小心翼翼的問:“莫不是,王爺懷疑女公子?”
賀琮道:“胡說八道,我幾時懷疑過她?”
“其實懷疑也是人之常情,端看王爺打算如何對待了,若是您覺得女公子……咳,不堪爲配,那就接了陛下聖旨,該成親成親。橫豎女公子並不在乎身份、地位,只要您對小郡主、小少爺好,想來女公子也就心滿意足了。”
那倒是,當初他說要替小長言請封郡主,她看他的眼神除了感激還是感激,若是他替小長愉請封了世子,她便當真沒有後顧之憂了。
賀琮輕斥道:“成什麼親?接什麼旨?你又都知道了?”
看他一點兒動心的跡向都沒有,方源有什麼不明白的,當下也就不再多說。只要他還想要顧衛卿,那麼不管顧衛卿做過什麼沒做過什麼,他都只有一條路:裝糊塗。
若是計較,兩人就沒個轉寰、和好的可能。
方源又道:“以前,王爺對女公子,總是提防、戒備,女公子雖然不說,心裡明鏡似的知道,就說小郡主的身世,只怕女公子現下也還是深信不疑。”
賀琮挑眉問:“你的意思,是讓本王負荊請罪?”
方源呵呵陪笑:“奴才不敢,奴才的意思就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他們兩人之間,真要論對錯,公平點兒說各打五十大板是沒差的,顧衛卿無時無刻不想着逃離他,何嘗不是他錯待她在先的原因?他也有事瞞着顧衛卿,如果他如實坦白,顧公子能原諒他,他爲什麼不能原諒顧公子?
賀琮聽懂了,他獨自又喝了兩盞酒,起身就走。
方源隨後墜着,見他回了寢殿,便摒退衆人: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王爺到底把話聽進去了,這是要陪女公子了呢。
方源不懂賀琮的顧慮,只是私心覺得兩人久別重逢,怎麼也該在一處。
賀琮摸黑進了寢殿,榻上的顧衛卿便醒了。賀琮便頓住腳,不悅的問道:“你怎麼還沒睡?”
顧衛卿聲音模糊,有些嬌軟和討巧的道:“王爺不在,我睡不着。”
賀琮心裡是又氣又酸:他都不在她身邊三年了,難道她每夜都不得安眠?
顧衛卿等他靠近,便主動靠進他懷裡,老實的應承:“實不相瞞,這幾年,我就沒睡過一宿安生覺。”
那是肯定的,在外頭擔驚受怕,又沒個知近的人,她能睡得着纔怪。
賀琮輕撫她的後背,無奈的道:“說得和真的似的,那你以後就別離開我。”
顧衛卿不吭聲,只打了個呵欠,賀琮知道她不會現在就應承,也不逼她,只摟着她躺下,道:“睡吧,以後我不離開你就是,你去哪兒,我跟到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