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衛卿毫無預兆的回到顧家,顧大太太都嚇了一跳,急慌慌的迎到門口,果然見顧衛卿由遠及近,她扶着門框,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好一回,才紅着眼圈道:“瘦了。”
顧衛卿上前,跪下道:“娘,兒子不孝。”
顧大太太抹着眼睛,扶她起來:“別這麼說,娘知道你不容易,快起來,餓了沒有,想吃什麼,娘叫人去做。”
顧衛卿心裡很不是滋味,雖然一早就叫顧尚回來遞了信,可她回來不先回家,卻先去了逍遙王府,這些日子母親不知是怎麼過來的。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她現在明白了,懂得了。當兒女們不願意和她親近時,她心裡的沉重、憂傷,竟是說都說不出來,只能在心口沉甸甸的壓着,還要堆出笑來揮手讓他們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口中說着“沒關係”。
她並不是個孝順兒子。
顧衛卿扶着顧大太太,看她鬢邊的白髮,眼睛一酸,道:“娘,你怨不怨我?”
顧大太太輕笑道:“竟說傻話,娘怎麼會怨你?”
“一年到頭,兒子都不着家,把娘一個人孤零零的扔在家……”
顧大太太嘆道:“你也不容易,娘好歹還是在家,寂寞了有你堂妹們呢,再不就是你嬸孃她們,打個牌,說個話,一天很容易就過去了,倒是你孤身在外,衣食住行都不方便,你還要跟別人費心費力,鬥智鬥勇,不容易之處不知比娘要艱難多少倍。你也是爲了這個家,本來不該你受這種罪的,娘不過是坐享其成,怎麼能怨你?”
顧衛卿衝動的道:“娘,以後我再也不出門了,就成天在家陪着您。”
顧大太太驚疑的道:“怎麼呢?是生意上,出什麼事了?”
顧衛卿笑道:“沒有,生意很好,以後兒子多派底下人去操持,我只在家陪着娘。”
顧大太太輕吁了一口氣,撫了撫顧衛卿的手,再摸摸她的臉頰,嘆息道:“也好,銀子什麼時候才能賺夠?永遠都不夠,你現在已經很好,顧家的生意遠遠比你爹在時壯大了好幾倍,你歇歇吧。”
她說着又是一嘆:“要是,唉……你也不小了,總不能一直這麼拖延下去,聽說顧壹他們都大了,要是抵用,你索性就都交給他們好了。”
顧衛卿怒極時不是沒想過,銀子永遠賺不完,這道理誰都懂,可真讓她把顧家的生意交給別人,她安安心心的退居內宅,做她安安分分的顧玉卿,她哪裡放心得下?
顧家的生意做起來難,那是幾代人的心血,可所託非人,敗起來卻是一朝大廈傾頹,快的很。她總不能把個破爛攤子留給小長言姐弟倆?他們兩個可以不稀罕,可有顧家的生意在,好歹是她們姐弟倆個的最後退路。
顧壹等人確實已經長成,到底是外人,她要徹底把生意交出去,怎麼也得等到長言、長愉長成才行。
至於她自己,年紀小或大還有什麼用?難道她還真的招贅個上,門女婿?還是娶個適齡女子,做一對假鳳虛凰的夫妻?
顧衛卿想想就覺得頭疼,只一慣的敷衍顧大太太:“行了,娘你也不用替我發愁,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再說我哪大了?我今年也才雙十年華,車到山前必有路,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顧大太太知道勸不動她,又問起小長言來:“小囡囡呢?你不是去了王府嗎?怎麼沒把她帶回來?好說也是顧家的孫女,你怎麼倒把她交給王爺了?畢竟不是王爺的親骨肉,住在那兒可是寄人籬下,這滋味能好受?底下人登高踩低的,難免給小囡囡臉色看,你這又是何苦?”
顧衛卿堆起笑來,道:“娘說得是,過幾天我就把小囡囡接回來……住幾天。”小長言還沒正正經經的見過外祖父、外祖母呢,自己一走就是三年,母親只怕盼得眼睛都要瞎了,可賀琮不開口,母親一個婦道人家,連王府的門都進不去,小長言是她名正言順的孫女,卻連一眼都看不得。
顧大太太輕嘆:“你呀,你呀,有時候娘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小囡囡到底算是顧家人還是……”
顧衛卿道:“自然是顧家人。”
“那,你一直把她放在王府算怎麼回事?”
顧衛卿道:“王爺現在喜歡,就先這樣吧,等過幾年王爺定下來,有了自己的兒女,對小囡囡沒多少喜歡了,我就把她接回來。”
顧大太太有些愣怔的問:“怎麼,王爺要成親了?”
顧衛卿哭笑不得:“娘你都說兒子不小了,王爺可眼瞅着就要而立之年了,他成親娶妃還不應該麼?”
顧大太太不關心賀琮老不老,有沒有兒子,她擔心的是自己的閨女:“那,你呢?”就白跟了王爺這麼多年?
顧衛卿努力做出歡快的表情,道:“兒子已經和王爺說好了,以後我們再無糾葛。”
“什麼?”顧大太太實在做不出來高興的神情:“你,你就這麼……算了?”
顧大太太雖然知道兩家門不當戶不對,可從一個母親的私心裡,她還是希望顧衛卿能落一個名分。她從不敢奢望賀琮能納顧衛卿做側妃,可哪怕只是個有名份的也好。這裡不比京城,山高皇帝遠,但凡跟王爺扯上關係,那都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跟着王爺,總算是後半生有靠。
可,就這麼不清不楚的開始,又這麼不明不白的算了?
顧衛卿聳聳肩:“不然怎麼樣?我也沒吃什麼虧不是?這已經比我預想得好多了,我還真怕他把我拖到人老珠黃的時候。王爺是真的放手了,以後我或是招贅或是嫁人,都隨我自己。”
看她這沒心沒肺的樣兒,顧大太太只有嘆息。
算了,她的事,自己一向管不了,況且那是王爺,真如顧衛卿所說,他要是拖她個十多年,那時候她人老珠黃,便是再想嫁人、招贅,也未必能生出一兒半女來。
或者他就是不肯鬆手,她還不是一輩子都白白的搭進去。
現在這樣雖說仍然不盡人意,可也算亡羊補牢,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