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琮想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想到會是這一種,他不知道女子懷孕生子的危險,又因他與顧衛卿之間總是不夠平等,他待她又過多顧慮,顧衛卿生小長言時他都沒在一旁守着,只知兇險,卻不知究竟有多兇險。
顧衛卿生小巖巖他更是不在,她自己說得輕描淡寫,賀琮也就當她果然生得十分順利,是以從沒想過對於女人來說,再平常不過的事,怎麼就成了事兒了?
這天底下有無數的女子,生兒育女是她們天經地義的本分,有多少生多少,怎麼就不宜了呢?
賀琮有些呆怔的望着孫太醫,問了個白癡的問題:“怎麼個不宜法?”
孫太醫當然不敢嘲笑他,只在心裡嘆了口氣,道:“輕則落下重病,重則……出血不治而亡。”他看賀琮沒什麼直觀反應,順帶着給他普及了一下女子生產時的常見知識。
賀琮眼神越漸呆滯,到最後幾乎都粘到了眼眶裡,不會轉了。
他良久才閉上眼。
孫太醫無從得知他此刻是什麼想法,自然也不敢問,只垂眸斂目的在一旁裝鵪鶉。橫豎該說的他都說了,也算是盡一點醫者仁心,至於王爺要如何想,會如何做,可就不在他能管的範圍內了。
賀琮心裡五味雜陳,他竟頭一次知道,有許多新生命的降生,是以母親的死亡爲代價的,早知如此,他當初也不會顧及什麼顏面、自尊,讓顧衛卿一個人孤零零的受罪了。
她還提過要回顧家見顧大太太,他都殘忍無情的拒絕了,現在想想自己真的挺絕情的。她做月子,他還百般苛責爲難她,也沒讓顧大太太按照習俗送彩蛋、紅糖,更別提照顧她了。
還有小長愉的出生,他壓根就不知情,她一個人在飄洋在外,又在操勞生意上的事,又要照顧她自己,還要擔心回來後會面臨什麼樣的管懲處,只怕是再焦慮、憂心沒有,多思成疾,她能有個好身體纔怪。
賀琮實在覺得自己實在面目可憎、可恨,如果他受到顧衛卿這樣的錯待,吃這麼多苦,受這麼多委屈和罪,無可言說不說,還得硬着強權,忍辱負重,裝着沒事人一樣言笑自若,陪笑奉承,他都未必會原諒自己。
拿什麼來彌補?過去的是真實存在過的,他現在對顧衛卿再好,也不能一筆抹殺從前惡夢留下的傷痕,難道他以爲給她一刀,身上就不會留疤嗎?留疤還好,可當初的痛楚呢?
賀琮有些艱難的問孫太醫:“有什麼辦法沒有?”
孫太醫斟酌着道:“所以說,微臣需要時間,好好調理女公子的身體,有些病現在落下病根,初時不顯,但上了年紀就會越來越嚴重。”
賀琮縱然知道他在替他自己找藉口,還是沉重的吸了口氣,道:“那就交給你了。本王是說,有沒有別的方法,避孕。”
總不能爲了不讓她再冒險懷孕,他就一輩子不碰她了吧?
賀琮是硬着頭皮問的這句話,他覺得自己有點兒禽獸不如。明知道自己是導致顧衛卿身體不好的始作俑者,可還惦記着他自己的歡愉,怎麼看怎麼有點兒不像話。
好在孫太醫沒一臉“您都這時候了還只顧着自己,還是不是男人了”的表情。他就算心裡這麼想,也不敢這麼直白的展現給賀琮看,王爺的事,他哪敢管?還要不要命了?
再說,孫太醫見識的多了,這世上真正愛妻、敬妻的男子有幾個?
女子卑微,在這世上沒地位,嫁了人,冠上夫姓,被提起時也只是以某某氏稱之。若孃家權大勢大還好些,丈夫出息,兒子本事,請封個誥命,那便是最大的尊崇了。可其實有多少女子都只是家族聯姻結兩姓之好的工具?有多少女子就是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的工具?生一個兒子還不夠,多多益善。生了女兒就要被夫家看輕被孃家同情,不停的生啊啊,直到生下兒子爲止,否則這一輩子就成了夫家的罪人,連頭都擡不起,不能生的婦人就更悲慘了,尋個由頭出婦的不知凡幾。
所以賀琮這樣的情況實屬尋常,他一點兒都不意外。
孫太醫很輕鬆的道:“有,當然有,王爺若是想一絕後患,那就讓女公子服用絕子湯,若是想暫時有效,那就服用避子湯。”他還很好心的加了一句:“橫豎女公子現在也要服藥,稍加一劑也不費事。”
若想瞞着她其實很容易,當然,如果告訴她實情,想必她自己就會主動採用這各方式。
賀琮有了先前的經驗,問孫太醫:“絕子湯如何,避子湯如何?有什麼樣的不良反應?”
孫太醫道:“絕子湯,顧名思義,就是那麼個意思,但對女子的身體是有很大損傷的,這裡面的東西最主要的就是丹砂……”
丹砂在人的身體裡累積,積少成多,毒可致命,以前許多人煉丹最後暴斃,就是因爲所謂的仙丹裡有丹砂。
賀琮想也不想的道:“不行,那避子湯呢?”
“避子湯效果稍差,且也不能百分之百的保證能夠避孕。”
賀琮猶豫了,如果不能有絕對的保證,豈不是還要讓顧衛卿冒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總之世事永遠不能兩全其美。賀琮短暫的頹唐和煩躁之後,瞪着孫太醫道:“本王不管,你務必儘快製出既有效又安全的避孕藥丸來。”
孫太醫爲難的道:“這……微臣若有這等本事,早就一夜暴富了。”
賀琮啪一拍桌子:“那就把你糟蹋過的藥材按質衡價,你沒一夜暴富的命,那就一夜赤貧也不錯。”
孫太醫:“……”
一言不合就翻臉,一翻臉就讓他賠錢,王爺也你真是夠了,小孩子打架也沒這麼直白的吧?可惜孫太醫小胳膊擰不過大腿,再爲難也不敢說“不”,只能擰眉低聲道:“是,微臣盡力。”
賀琮道:“盡力?呵呵,那本王也盡力不砍你的頭,不遷怒你的家人,如何?”
孫太醫實在沒法了,只好道:“王爺,您別爲難微臣啊,要不,微臣再給你一個最安全最有效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