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賀琮的指控,顧衛卿還真嚴肅正經的反思了一下,纔對賀琮道:“王爺說草民不擇手段,草民愧不敢當,草民是這樣想的,這世上之事,少有輕易就唾手可得的,若都如王爺所說,遇到困難就低頭、放棄,那能成大事者有幾人?草民自認遇鈍,所擅長者,不過是比旁人多了一份韌性而已。爲達成目的,窮思竭慮是人之本性,此路不通,便別闢蹊徑,草民自認總好過心志不堅者。”
賀琮呵笑一聲,意味不明的道:“嗯,你說的都對。”沒理也被她掰成有理的了。
顧衛卿笑了笑道:“至於王爺懷疑草民是不是女人,這個,好像世情也未有一定之規,草民是貨真價實的女子,但一向佩服男子的野心、胸襟、眼光、手段,偶爾效仿一二,也不算悖世逆俗之舉吧?”
得,話都讓她說盡了。
賀琮氣得一齜牙,道:“本王不過隨口感慨了一句,你倒好,這一番長篇大論,是非要駁本王一個啞口無言不可啊,你呀……”
顧衛卿陪笑:“王爺自然分得清輕重,草民對王爺甚是放心。”這是說他一定會答應她建船隊啊,還是諷喻他不會拿她怎麼樣啊?
賀琮真想掐死她,那樣的話他就一了百了了,既沒驚喜,當然也沒惱怒。可讓她活着,整天挖空心思被她算計,這日子太特麼的憋屈了。
他哼聲道:“你倒比誰都瞭解本王。”掐着他的小脖子算計他,一算計一個準。他倒是不想應了她,可她的建言確實利益兼誘惑巨大,讓人不忍推拒。
顧衛卿惶恐的道:“草民可不敢。”
賀琮板着臉道:“這事本王會考慮。”雖說沒百分百的答應,可意思也差不多了。現下可以滾蛋了沒有?
顧衛卿不負所望的起身,笑靨如花的道:“王爺英明。”
英明個屁。
賀琮忍不住嘲諷的道:“本王又沒說把這船隊交給你,你歡喜得太早了吧?”
顧衛卿正色端然道:“草民也是閩越之地的百姓,當然也要爲閩越之事操心,此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若崔總兵能借此清除倭寇,草民傾家蕩產都願意,何況只是儘儘綿薄之力。”
整得她還是爲國爲民,一副俠義心腸了,好像聽見銀子響就會眉開眼笑,見着銀子就挪不動腿,眼睛會發光的人不是她一樣。
賀琮都氣樂了,道:“先說好,你想要什麼好處?”
顧衛卿正經的不能再正經了,苦口婆心的道:“王爺心中自有丘壑,不必草民多說,這船隊自然是民辦爲好,王爺只需在後頭坐鎮,抽三成乾股即可。草民麼,近水樓臺,願意和旁人一般無二,入多少股,便抽多少成,行吧?”
她眨巴着大眼,一副“她所求並不多,完全可以滿足”的模樣。
賀琮嗤笑:“你胃口還真不大,那你告訴我,你能拿出來多少銀子?”
顧衛卿搖頭:“王爺現在言之過早,還是等另外幾家能拿得起銀子的人湊齊了再說吧。”
跟他還保密?他稀罕?想也知道她沒多少家底兒。
賀琮沒再搭理她,只想了想道:“你說得倒容易,可真正動作起來千頭萬緒,總得有個掌弦的。”
顧衛卿立刻道:“若王爺信任草民,草民願爲王爺分憂。”
賀琮呵呵笑道:“都說能者多勞,本王還真沒看錯你。”
想得美。
顧衛卿打蛇隨棍上:“草民這不是償還王爺的知遇之恩麼。”
難得賀琮沒跟顧衛卿要甜頭,從他那裡出來,顧衛卿還有些失重。倒不說狼改了吃肉的習性了,而是這麼好的機會他都沒要,估計是心裡正琢磨着更大的陰謀。
不得不說,顧衛卿的“小人之心”算是切中要害。打發走她,賀琮獨自在書房待了兩個多時辰,什麼都沒做,竟翻看顧衛卿的建言書了。
他把右長史周良和朱掌櫃叫了來,將顧衛卿的建策書給他二人看。
周良臉色變幻莫定,始終沒說話,倒是朱掌櫃汗顏:“小人自愧不如。”
從前王爺不喜歡過問稼穡之事,除了皇上賞的,王爺自己的薪俸,再不就是莊子裡的產出,朱掌櫃縱有雄心鬥志,架不住王爺沒這個心思。如今冷丁冒出一個顧衛卿,年紀雖小,可心野膽子大,反倒襯得自己沒用了。
朱掌櫃挺冤。
賀琮辯顏辯色,立時將他的心思猜出了大半,嘲弄十足的冷笑了一聲。
朱掌櫃神情一凜。
賀琮半晌都沒說話,朱掌櫃心裡也有點忐忑。這往下踩一個人是好踩,可萬一踩錯了,那不是給自己下絆子嘛。同理,往上捧一個人也好捧,萬一捧錯了,相當於把自己折裡頭了。
正這會兒,賀琮開口了:“沒道理你一個四十多歲的大男人,比不上一個顧衛卿。”
朱掌櫃凜然道:“這……小人確實不如顧公子有魅力、有擔當,充其量也就是個將才。”
賀琮轉臉問周良:“你的意思呢?”
周良最近沒少被賀琮挫磨,這些日子如臨大敵,深覺地位受到了嚴重威脅,若是再不拿出真本事來,別說賀琮會不會還留他,他自己都沒臉再待下去了。
因此略想了想,道:“微臣覺得,可以一試。”
考慮了半天才得了個“可以一試”的結論,賀琮不太滿意,周良也瞧出他的失望來,忙道:“若王爺放心,微臣願意去一趟福州,親自和崔總兵商討此事。”
賀琮勉勵了周良一回,到底也沒說行還是不行。他不是不信任周良,實在是這件事非同小可,固然值得他冒險,但誰去見崔總兵,他還需要仔細斟酌。
若是徐長風能趕回來就最好不過了。
周良心性不穩,賀琮縱然有心重用他,也只怕他後繼乏力,沒的倒耽誤了事。
賀琮對朱掌櫃道:“本王會找個機會,將顧衛卿手頭上的事全都交給你。”
這是典型的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啊,憑他顧衛卿前頭做了多少,都是替別人做了嫁衣裳。
朱掌櫃嘴角抽了抽,道:“這,王爺,其實顧公子,還是挺有頭腦的……若是不用他,或爲別人所用,或是他另立門戶,於王爺來說都是大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