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已罷,宴席終散,衆人帶着醉意和滿足各自回房。
季初陽坐在房間,頭腦昏沉卻毫無睡意。酒可以騰空一個人的心,也可以讓人的情感無限放大。她的情感必須在更廣闊的天地——與對手共處一堂,她必須平靜,情同手足出征在即,她必須平靜,美男在前,她也必須平靜……她的情感,人前有多壓抑,獨處時就有多肆虐。此時,兒女情長對於季初陽來說,更像是迷途與掙扎中,老天對自己的甘霖和饋贈。
李應的模棱兩可甚至刻意迴避讓她覺得自己太過情思繾綣、不堪大任。
李應的大利之論,奇野先生的爲民請命,都在她心上留下深深印記,一個讓她勇往直前,一個讓她適可而止。
易千金說她有野心,她不否認,可自己的野心是否能大到裝下天下,她越來越迷茫……
一聲敲門將季初陽喚醒,她打開門,卻是商覺,進來也不坐,直愣愣站着開口道:“明日就要出發了,特來向公主辭行……”
季初陽關懷道:“此去路遠且險,務必珍重!”
商覺道了謝,看了季初陽一眼又低下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季初陽道:“你明日就要走了,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呢?”
商覺囁喏半響,才道:“公主覺得……軍師怎麼樣?”
“什麼……什麼怎麼樣?” 季初陽愣了。
商覺見她明顯不自然的神情,就知曉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公主對李應是有情的。
他想了想措辭,又問:“就是各方面,重要的是……性行人品……”
“你問這個做什麼?” 季初陽疑惑。
商覺支吾道:“沒……沒什麼,就是希望他不要做……對不起公主的事……”
季初陽突然瞭然,這個情景,彷彿即將要將自己女兒託付的老父親,她莞爾一笑道:“你人不大,操的心還挺多,有空多爲自己考慮考慮,說起來,這些事我應當多爲你籌謀籌謀……等你回來,我一定爲你選一位花容月貌、善解人意的夫人!”
商覺沒想到季初陽誤解了,並且還將矛頭引向自己,頓感自己此行的失敗,但看她的樣子分明是開心的,商覺也不打算再去說那些捕風捉影,虛無縹緲的事了……
第二日天色陰沉,彷彿老天也在爲即將遠去的將士壯行,他們將兵分三路,奔赴戰場。
在踐行者之中,衆人卻未曾見到對此事最樂見其成的奇野先生……
等飛塵絕了離人影,衆人也正式向李盛遇辭行,各自返回。
李盛遇向各人贈送了別禮,卻將一人帶到季初陽跟前。
面如冠玉,身似韌柳,即便一身素衣,也難掩絕代風姿——不是昨夜的綠衣少年又是誰?
季初陽不解:“成王殿下,這是……”
李盛遇呵呵一笑:“公主請勿見怪,此少年名叫陽玄,昨夜一睹公主芳容便深深傾倒,願當牛做馬侍奉在側,還望公主感其癡心,了其心願……”
季初陽挑眉,這李盛遇把自己當成什麼人了?
正要義正言辭拒絕,賀一娘卻道:“成王殿下呀,我們初陽公主的風姿誰見了不爲其傾倒?只是那麼多傾慕的人,難不成都要讓公主感其癡心,了其心願?”
李盛遇訕笑道:“先生哪裡話?只是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美人配英雄……”
越說越離譜,想必那陽玄也聽不下去了,上前對季初陽拜了拜,垂眸道:“還望公主不要嫌棄……”
聲音清澈溫和,如三月微風,半響,季初陽也沒等來那個她最希望的人站出來替自己解圍,再加上宿瓦等那麼多人看着,念及一再拒絕,想必對陽玄也不好,索性心一橫,就當是增添一雙碗筷了……
她瞥了一眼不知在想什麼的李應,道:“軍營辛苦,希望公子能吃得下這份苦。”
鹹臨亮着眼眸忙點頭稱是。
就在衆人還未等到奇野先生,打算告辭之時,有一人風風火火跑來,到李盛遇面前就跪下,驚魂未定帶着道:“王爺……奇野先生他……”
衆人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那人道:“奇野先生在房間中辭世了……”說着將一封信交給李盛遇,道:“在桌上留下了這個。”
衆人的震驚和痛惜是無法掩飾的,先是章玉和單寅午,人畢竟是他們帶來的,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二人肩上的責任可不小;還有李盛遇,他尤其震驚慌亂,畢竟名滿天下的文學泰斗在自己的成王府辭世,這可不是小事!
看完信後,他的神情更加複雜了,木然將信傳給望着他的衆人。
信很短,也很簡單,只有寥寥十數字:“老朽冒昧,願以我之死,換一年天下太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