鈺祉啞口無言,他想探知小瑤對自己父母的意見,可他沒想到小瑤會對自己的父母有那麼大的成見。
鈺祉一時語塞,小瑤看着他心神恍惚的樣子,問:“你好像是第二次問他們了,你到底想知道什麼?還是你知道了什麼?”
鈺祉答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好奇問問,哪有不想知道自己父母是誰的人。”
“哪有丟下自己孩子的父母呢!”小瑤戲謔的說道。
想得到的信息沒得到,她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鈺祉突然生氣了,他站起來,居高臨下的教訓小瑤,“你怎麼沒心沒肺的,我都說了,如果他們是被迫丟下你的,你怎麼還鑽牛角尖,你就那麼不想知道他們是誰,他們爲什麼丟下你?他們就那麼不值得你原諒嗎?”
小瑤也怒了,她也站起來,“我是沒心沒肺,你知道什麼是丟下嗎?丟下就是扔掉,扔掉就是不要了。他們不要我了,他們拋棄了我,他們不愛我,對他們而言,我的存在就是多餘的。
知道被拋棄的原因又怎樣,找到他們又如何?當我們面對面時,是讓他們難堪,還是我自己難堪?
像你這種一出生就被衆星捧月的人,怎麼會知道被拋棄的感受?
不管什麼原因,從他們決定拋棄我的那一刻起,就算我還愛他們,我也不會原諒他們。”
鈺祉意識到自己的話嚴重了,但他是一番好意,他已經接受了小瑤的身份,如果小瑤想找到他的父母,他想說服魔君與君後收她爲義女,這樣他可以正大光明的保護她,公主的身份能讓她更容易的找一個愛她的人,不管這個人愛的有幾分真,至少小瑤能得到快樂。
但是,他沒想到小瑤會那麼偏激,他沒幫到她,反而又在她心上劃了一刀。
鈺祉想開口解釋,但是小瑤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在他開口前,她扭頭離開了。
她不是不想知道她的父母是誰,她也想問問他們,爲什麼拋棄她?她只是怕找到他們會失望,知道被拋棄的原因後會難過。她已經被拋棄了一次,不想被拋棄第二次。
心思恍惚間,小瑤碰到了蜇潺,在他看到小瑤眼中的點點熒光時,他堅硬的心竟生出了一絲憐惜。但他還是冰冷的走過小瑤,依舊是那副冰冷到不近人情的樣子。
“要不要喝酒?”小瑤走到他身後突然問。
蜇潺停住腳步,兩個人背對着背,在沒有人講話。
兩人出了魔宮,來到一個僻靜的小酒館,小瑤要了很多酒,打開一瓶,喝了一口,很辣,很衝,小瑤被嗆得直咳嗽。
小瑤咳了半天,眼淚都咳出來了,她直起腰,摸了一把眼淚,看鈺祉喝的時候,感覺是很好喝的樣子,真喝起來,一點都不好喝。
“你不會喝酒?”蜇潺有些意外。
小瑤說:“鈺祉一直不讓我碰酒,他說女孩子不應該喝酒。”
蜇潺又叫了一些果酒,小瑤喝了一點,甜甜的,又有些酸,但還不錯。
“這世上還有這樣的酒?”小瑤越喝越喜歡。
她喝一杯果酒,蜇潺陪着他喝一杯燒酒,兩人就這樣不說話,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後來,小瑤覺得用杯子喝不過癮,直接拿着酒瓶喝,兩瓶酒下肚,雖然是果酒,但小瑤也有了醉意,她覺得有些頭暈,她眼前有兩個蜇潺在晃。
“你不要老是晃來晃去,晃的我頭暈。”小瑤不滿的對蜇潺嚷着。
“你喝多了。”蜇潺沒想到小瑤的酒量那麼淺。
小瑤哼了一聲,搖搖晃晃的走到窗前,她看着天上的兩個月亮,“什麼時候月亮都是成雙成對的了?”
隔壁的人在行酒令,吵鬧的異常。
小瑤捂着耳朵,“他們在幹嗎,好吵,我們換個安靜的地方好不好?”
蜇潺扶着小瑤,說:“我送你回去吧。”、
小瑤甩開蜇潺的手,“我不要回去。我們換個安靜的地方好不好,你在陪我一會,就一會。”她軟軟的靠在蜇潺身上。
蜇潺的身體有些僵硬,他把酒錢放在酒桌上,帶着小瑤從窗戶躍走。
蜇潺帶着小瑤來到一座高樓的屋頂,城中的景色盡收眼底。夜風微涼,小瑤拿着酒壺,站在最高處,蜇潺站在她身後,安靜的猶如不存在。
已是深夜,城中依舊燈火通明,每一扇窗戶中都透出柔和的光亮,一家人圍在一起,一定很幸福吧!風吹過,他們的衣衫隨風飄揚,月亮很圓,孤獨的給他們的身影留下一道剪影,兩個孤單的人,在這個孤單的夜裡,並沒有覺得有一絲作伴的感覺!
被風一吹,小瑤的醉意消減了幾分,他背對着蜇潺問:“你經常一個人站在這裡?”
蜇潺不說話。
小瑤仰頭看着天上的月亮,問:“他會覺得孤單嗎?”
蜇潺喝了一口酒,依舊不說話。
每次他喝酒的時候,他都會到屋頂,站在高處,看着魔宮的一片旖旎,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一個人的時候,你會難過嗎?”小瑤喝了一口酒。
“一個人習慣了,也就不會覺得難過。”
小瑤喃喃的說:“習慣了,就不會覺得難過了,我要什麼時候才能習慣一個人。”
蜇潺不接話。
“薛宇凡走了,自以爲是的爲了我,卻不知道,帶給我最大的傷痛的,就是他的那份自以爲是。
我甚至已經設想好了我們的未來,就在我對未來充滿憧憬的時候,他離開了,帶着我的憧憬,打碎了我設想的未來,也打碎了我的心。”
小瑤又喝了幾口酒,覺得頭重腳輕,她順勢坐下,一手握着酒壺,將自己圈在自己的臂彎中。
蜇潺站在風中,低頭看着小瑤,他並不理解小瑤的難過,他的生活只有殺戮,他的心也被殺戮浸染的冰冷堅硬。他已經習慣一個人,習慣到已經忘記了怎樣去難過。原本就不善言辭的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也沒有安慰她的理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的聽着。
“今天鈺祉還讓我去找我的父母,你說,他們都不要我了,我還去找他們幹什麼?讓他們在拋棄我一次?我以爲他理解我,可他並不理解,他不知道被拋棄是什麼感覺?
我一出生就被拋棄,長大了,覺得終於有了家的歸屬感,又被薛宇凡拋棄,我害怕被拋棄。
我一直覺得,只要努力了,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可現實告訴我,即使努力了,也會輸的那麼慘!
呵呵,我一定是做了太多的壞事,所以命運要這麼折磨我。”
小瑤神思恍惚,身子一歪,蜇潺扶住她,在她身邊坐下。
“世上的事, 沒有十成如意的,努力了,你還有希望,不努力,連幻想的機會都沒有。”蜇潺說。
小瑤又喝了兩口酒,“我努力了,可還是什麼都沒得到,我的幻想都沒我最親最在意的人撕破。
薛宇凡難過的時候,有他的父母陪着,鈺祉難過的時候,有君後寵着,我難過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
小瑤頭一歪,靠在蜇潺的肩上睡着了,那眼眶裡倔強的淚水,終是流了出來,留下兩行晶瑩。
她的手一鬆,酒壺掉落,蜇潺眼明手快,腳一勾,用力一拋,酒壺很自然的落在他的手中,他不想酒壺滾落的聲音吵到她。
月亮很圓,月光很亮,卻照不進這兩個孤獨的人的心裡!
小瑤醒來時,只覺得頭痛欲裂,她想睜開眼,強烈的陽光刺得眼睛難受,小瑤將胳膊搭在額上,背過身去,她睜開眼睛,牀、被子、帷帳都不是她熟悉的,小瑤眨了眨眼睛,轉過身去,正對上鈺祉審視的眼神,他雙手環胸,靠着桌子站着,臉色很不好,盯着她的眼神像要把她凌遲了。
小瑤看着他,又用眼珠將房間觀望了一遍,她在鈺祉的房間,睡的好像就是鈺祉的牀。
小瑤轉過身,平躺在牀上,盯着帳頂,她只記得昨天和蜇潺喝酒,喝着喝着有些頭暈,然後發生了什麼,她就不記得了。醒來時怎麼會在鈺祉的房間?難道是蜇潺送她來的?小瑤心裡犯嘀咕,魔界那麼大,爲什麼偏偏把她送到鈺祉這裡?
小瑤起身,用力錘了錘腦袋,知趣的婢女立即端上來一碗醒酒湯,“喝了它,頭痛會減輕的。”
小瑤喝了醒酒湯,把湯碗還給婢女,鈺祉依然寒着臉看着她,那審視的目光,能將她冰封起來。
“我好像沒欠你的吧,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很不舒服。”想起鈺祉昨天的話,小瑤也有些不開心。
“知道是誰送你來的嗎?”鈺祉低沉着聲音問。
小瑤不看他,也不理他,徑自下了牀。
“昨晚丑時,蜇潺抱你來的。我好像跟你說過,女孩子不要喝酒,好像也跟你講過,女孩子在子時之前一定要回家的吧?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嗎?”鈺祉生氣了。
小瑤聽出了他的不悅,她轉過頭去,回瞪着他,“太子殿下是說教習慣了吧,我既不是你的屬下,也不爲你做事,太子殿下所說的話,我沒必要照做。”
鈺祉垂下手臂,很生氣的說:“酒量不行,就不要喝酒。你昨天遇到的是蜇潺,如果是別的男人,但凡這個男人有一點色心,你知道你會怎麼樣嗎?你總是這麼任性,總是不聽別人的勸,難道非要等出事了才知道後悔嗎?”
“我是很任性,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錯,難道我受的懲罰還不夠嗎?你們都是爲我好,都希望我按照你們設定的路走下去,我也想變成你們希望的那樣,可我不是木偶,我也有喜怒哀樂,你們都是爲我好,可你們有誰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
就像在一條漆黑的路上,有個人做伴就不覺得孤獨、害怕了,一路同行下去,已經習慣了有這個人做伴,偶然轉身,卻發現同行的人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那種孤獨感再被黑暗侵襲,人的精神很容易就崩潰。
鈺趾怔怔的看着她,因爲有她做伴,他纔不覺得孤單,自從知道了小瑤的身份後,他有意無意的躲着她,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好像一直再把她往外推。
四目相對,鈺祉能看到小瑤眼中的絕望,鈺祉低下眼眸,竟不知該說什麼。
小瑤潸然一笑,這裡似乎並不是她想來就能再來的地方了,她從他面前經過,頭也不回。
小瑤走後,小謹進來了,鈺趾說:“跟着她,確保他回到花屋後你再回來。”
“是。”小謹還未離開,鈺趾的聲音又傳來,“不許她再喝酒。”
小謹愣了一下,隨即去追小瑤。
小瑤的世界一下安靜下來了,她不用再爲薛夫人擔心,也不用在想念薛宇凡,連鈺趾都不再來找她,她很不喜歡這份安靜,有時候,她故意去一個偏僻的地方,只是想吸引些人來製造些混亂,可是,無論她走到哪裡,她的四周都有一些人不遠不近的跟着。
既然已經陌生了,爲什麼還要讓他的人跟着?如果以前是爲了保護,現在算什麼呢?監視?小瑤有些反感,卻無法擺脫!
鈺趾的疏遠,顯然比薛宇凡的離開,對她造成的傷害更大!
醜婆婆已經在爲離開做準備了,小瑤只是靜靜的等着,離開就離開吧,這裡她確實也不想待了。
晚上,小瑤坐在窗前發呆,皎潔的月光從窗戶照進來,將她的影子拉的長長的。
小瑤竟然想起了藍雅子,他能隱匿在月光裡,清水還說過,他能和大自然融合,小瑤突然有些羨慕他,如果她也能像他一樣躲在大自然中,是不是就沒有那麼多煩惱了!
耳邊一陣風吹過,房內站了一個人,小瑤警覺的轉過身去,來人是蜇潺,看到他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小瑤的心情頓時被破壞了。
小瑤沒好氣的說:“堂堂的魔界第一守衛,半夜翻窗進女孩子的閨房,不太好吧。”
蜇潺說:“魔君要見你。”
小瑤想不出魔君召見她的理由,“魔君見我做什麼?就算要見我,也不用非要晚上,還讓你用這種越窗的方式來傳召吧?”
蜇潺並不與她多說,未等小瑤說話,蜇潺就抱住她一個轉身,消失不見。
小瑤只覺得耳邊一陣呼嘯的風吹過,等蜇潺放下她時,她已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內,一個穿着素衣的男人,背對着她,負手而立,兩人雖隔着一段距離,但是那人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不用想小瑤也知道,他是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