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小瑤在晾曬醜婆婆剛洗過的衣物,青靈和紫靈在一旁,一個搗藥一個切藥,兩人還不時的討論着藥性和醜婆婆的病情。
這兩個丫頭平時就像兩隻猴子,一刻也閒不住,現在認真起來,也有些大人的樣子。
看着她們爲醜婆婆忙碌的樣子,小瑤想去說兩句感謝的話,可想到他們兩個對她怒髮衝冠的樣子,還是算了吧,她可不想惹這兩隻小蜜蜂。
相處的久了,青靈和紫靈也適應了小瑤身上的氣息,但是突然一種陌生的魔氣逼近,兩個人都警覺的站了起來,小瑤感受到了他們的異常,指尖多出兩朵帶着鋒芒的合歡花。
這段時間意外頻發,小瑤變得異常警覺。
三人都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
蜇潺面無表情的出現在門口面無表情,冷酷到無情。
青靈和紫靈緊繃的神經鬆懈了下來,她們依舊忙自己的事,小瑤悄悄收起指尖的合歡花,站在院中問蜇潺:“你怎麼找到這來了?”他能找到這,是不是意味着他們的行蹤已經暴露。
“我來過這裡。”
“你找我有事?”
蜇潺看了一眼青靈和紫靈。
小瑤轉身進了醜婆婆的房間,蜇潺跟了進來。對於青靈和紫靈,蜇潺雖算不得熟悉,卻也不算陌生,她們也就當沒看見。
小瑤爲醜婆婆掖了掖被角,背對着蜇潺,問:“說吧,找我什麼事?”
“魔君召見你。”
小瑤停下手中的動作,魔君讓蜇潺到這裡找她,是不是說明,魔君知道了青靈、紫靈還有海棠的身份。
小瑤看着醜婆婆,突然有些害怕,她害怕她身邊的人再像醜婆婆一樣。
小瑤隨蜇潺一起離去,而蟄潺卻並未帶她去魔宮,兩人登上一座山峰,未到崖頂,遙遙地看到山崖上矗立着的一座木屋。
木屋建在山崖伸出的一塊涯石上,就像一個美人手捧着的一顆珍珠。一條羊腸小道通向木屋,兩旁參次不齊的枯樹與枯萎的花草,訴說着這裡的悽苦與寂寥,木屋外攀爬着幾根枯藤,將小屋緊緊的包裹着,小瑤認出,那是紫藤花的花藤,不難看出,木屋的主人費了不少心思, 小瑤想象不出,花開之時,這裡有多美。
蟄潺走至房門口時,側身立在門外,“主上在裡面等你。”
小瑤不明白魔君爲什麼會在這裡召見她,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屋裡很簡便,一張牀,一個衣櫃,一個梳妝檯,一張桌子兩把椅子,簡便又不失溫馨,小瑤猜想,這屋子的主人是個女子。心裡有絲羨慕,如果她和薛宇凡能有個這樣的房子,她此生無憾!小瑤露出一個澀澀的微笑,她搖搖頭,將這不切實際的想法趕走。
魔君穿着便服,負手站在窗前,即使身穿便服,小瑤也能感受到他的威嚴,那是骨血中流淌着的帝王的威儀。
魔君爲什麼會在這裡召見她,他和這屋子的主人是什麼關係?
小瑤對着他的背影,躬身行禮,“小瑤拜見主上。”他沒有擺出魔君的儀仗,小瑤也就把他當成了普通的主子。
“你過來。”
小瑤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的走了過去,站在魔君身後。窗外就是懸崖,小瑤踮着腳向下望了一眼,白茫茫一片,如矗立在雲端。
小瑤在心裡腹誹,這一不小心掉下去,豈不要了命,這座房屋的主人可真有雅興,竟然在山尖上造房子。
“以前這裡很美,門外的花四季常開,窗外的紫藤花像珠簾一般垂着,如夢如幻。每當太陽升起時,朝霞將這裡染成金色,紫藤花上的露珠像水晶一般發出金色的光芒。”小瑤能感覺到他說這些話時的輕鬆愉悅,那是由心而生的快樂。
小瑤靜靜的聽着。
“只是,這一切消失的太快,快到我連抓住它影子的機會都沒有。”
魔君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小瑤看到他因用力握緊拳頭而泛白的指節。她靜靜的站着,大氣都不敢喘。小瑤突然有些後悔來這裡了,不是因爲怕,而是覺得現在實在不適合聽一個人講感情的事,這會讓她想到自己感情的不順利,她會難過。況且,帝王的私事,就像一把無形的刀架在脖子上,誰知道這把刀什麼時候會砍下來呢。
小瑤選擇沉默。
兩人沉默的站着,小瑤看不到魔君的臉,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可她想回去了,醜婆婆還需要她照顧。
就在小瑤走神時,魔君突然問:“聽說醜婆婆受傷了,現在還昏迷不醒,看來你的那幾個朋友,醫術也不怎麼樣。”
小瑤震驚的看着魔君,難道魔君知道她和仙界的人交往,那海棠他們豈不是很危險。
看到小瑤緊張戒備的眼神,魔君笑了,她竟一點都不懂的隱藏,這樣也好,他們談起來會更方便。
“我並不在意你和什麼人交往,所以,不必太緊張。”魔君難得寬慰人,但小瑤心底還是掀起了驚濤巨浪。
“你想救醜婆婆嗎?”
小瑤知道,魔君不會無緣無故的幫她,他一定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能被利用的東西,她不知道是什麼,但她也知道,一旦被魔君盯上,她是想躲也躲不了。
“你爲什麼要幫我?或者說,我需要做什麼來換取這次幫助?”小瑤用了最直接的方式問。
魔君坐在牀榻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小瑤,“與其說是換取,不如說是我們來做一個交易。”
“什麼交易?”
“我幫你救醜婆婆,你幫我救一個人。”
“什麼人?”
魔君說:“到你知道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小瑤說:“整個魔界都是主上的,想救誰,不是主上一句話的事。”
“這個人並不在魔界。”
小瑤想到了在魔界禁忌的事,難道傳說是真的,魔君真和仙界的人真有故事?
小瑤委婉的回絕道:“主上身邊能人異士頗多,自然有爲主上分憂的人。”
魔君說:“有一件兵器,他們用不了,你卻可以。”
小瑤沉默了一瞬,問:“什麼兵器?”
魔君面色一沉,“幽冥劍。”
小瑤聽鈺祉提過,據說幽冥劍內蘊藏的巨大能量,能改變天地的格局,只是幽冥劍在地獄巖中,那翻滾的岩漿能吞噬任何靠近它的東西。
知道魔君的目的,小瑤倒不緊張了,她自嘲的說:“主上太看得起我了,我這身修爲,自保都是問題,別說使用幽冥劍了,能靠近地獄巖就算不錯了。”
魔君盯着小瑤,問:“你怕死?”
她怕死嗎?薛宇凡的離開,醜婆婆的昏迷,這段時間發生的一起,讓她生不如死!
小瑤看着腳尖,悠悠的說:“我怕,我現在只想好好的活着,爲了我的家人活着。”
“如果我幫你救醒醜婆婆,再幫你醫好薛宇凡呢?”
小瑤猛然擡起頭,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魔君。
“如果我再告訴我也有晶石碎片呢?”魔君手一伸,蝴蝶頭飾樣的晶石碎片安安靜靜的躺在他手心,小瑤情緒有些激動,因爲她確定,那是藍雅子送給她的蝴蝶頭飾。
小瑤的不平靜盡收魔君眼底。
晶石碎片她明明親手交給了鈺祉,怎麼會在魔君手裡。鈺祉不可能把晶石碎片給魔君的,她想起鈺祉質疑過晶石碎片的真假,蜇潺碰過,小瑤突然就想明白了,她不屑的笑了笑,問:“這就是你讓蜇潺陪我去鳳凰山的目的?”
魔君悠然的收起晶石碎片,問:“這場交易如何?”
小瑤苦笑,“這還算交易嗎?我有選擇的權利嗎?這一切不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想明白事情的原委,小瑤大着膽子問:“爲什麼選擇我?無論是修爲還是膽識,我都算不上是合適的人選。”
魔君正色說道:“不是修爲高深,膽識過人就可以取出幽冥劍,幽冥劍是選主人的,而你,是我見過最合適的人選。”
小瑤生硬的扯了扯嘴角,“你確定我能取出幽冥劍,或者說,我能活着靠近地獄巖?”
魔君說:“我可以確保醜婆婆能得善終,也能確保薛宇凡可以安穩的走完他的一生。”
這算是委婉的告訴她,要她去送死嗎?
小瑤走到窗前,看着雲海翻滾,魔君知道她的軟肋,將她拿的死死的,她答應,是九死一生,她不答應,那是必死無疑,這件事,她沒有選擇。
“你是爲了救你的愛人嗎?”小瑤眼中的絕望清晰可見,“即使她生死不明,你也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嘗試。”
“她還活着。”魔君說的異常堅定。
“他還活着!”小瑤喃喃的說,“是啊,他們都要好好的活着。”
“你什麼時候救醒醜婆婆?”小瑤問。
“你決定去地獄巖的時候。”
小瑤轉過身,眼神犀利的盯着魔君,“我要你以魔君的身份向我保證,如果我沒成功,如果我死在了地獄巖,你也要履行你的承諾,救醒醜婆婆,治好薛宇凡,放過我的朋友,否則,”小瑤昂着頭,像一隻發狂的鬥獸,“你愛的那個人,此生永世都不能與你相見。”
魔君的眼睛突然變成了紅色,那是他暴怒的徵兆,小瑤感覺到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擠壓着她,她能感覺到骨骼因擠壓而發出的咯吱聲,小瑤痛的弓着腰,魔君雙手握成拳,沒有絲毫停手的意思,從來沒有人敢威脅他,他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挑釁他的後果。
當一縷鮮血從小瑤嘴角滲出時,她倔強的擡起頭,她拿自己的生命與魔君抗衡,她知道,從她來到這裡,她的命就已經不屬於她了,在她還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她要爲她的朋友和家人爭取最大的利益。
或許是小瑤的倔強,也或許是她不服輸的眼神,魔君的意識有一瞬的恍惚,他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個笑靨如花的面容,面容不是很清晰,可那眼神卻在倔強與不服氣中來回切換。
魔君撤了手上的力道,小瑤癱倒在地上,魔君轉過身,閉上眼睛,那記憶中的人是那麼熟悉卻又那麼模糊。
“我向你承諾,我會遵守你我之間的約定。”鬼使神差的,魔君自己都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像一個小女子妥協。
小瑤閉上眼睛,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她擦掉嘴角的鮮血,說:“給我五天時間,五天後我會在這裡等你。”
魔君不說話,小瑤當是他默認了。
她艱難的站起來,踉踉蹌蹌的向門口走去,當走出房門的那一刻,她頭未回的對蜇潺說:“我以爲你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無情,我以爲我們可以做朋友,可惜,可惜只是我以爲。。。”
蜇潺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可那眼神中的一絲憂傷出賣了他的內心,可也只是一瞬間,那絲憂傷再次被冷漠所代替,而小瑤那無助與決絕的背影,永遠的刻在他的記憶中,他非無情,而是本就無情。
小瑤不知不覺走回了花屋,才離開半個月,這裡就已經破敗了,看着門口忙着織網的蜘蛛,小瑤走到它跟前,說:“我才離開半個月,這裡就變成你家了,你有家了,我卻沒家了。”然而那隻蜘蛛並未聽懂她話中的苦澀,繼續爲自己的新家忙碌。
小瑤坐在門前的臺階上,雙手抱膝,這裡曾經是魔界最美麗的地方,百花齊放的時候,這裡美得如仙境一般,小瑤彷彿看到了醜婆婆忙碌的身影,也看到了她與鈺祉的第一次見面,還看到了成年的鈺祉與她追逐打鬧,還有那些花匠搬花是忙碌的身影,連她最不喜歡的花總管她都能看到,可僅僅半個月過去,這裡就一片蕭條,百畝花田裡只剩下一些殘枝枯葉,小瑤甚至能聞到花葉腐爛的味道。而那些她熟悉的身影也在漸漸消失,最後變成流沙散落在風中。
人在面臨死亡時,並不可怕,甚至會有一種大義凌然的豪氣。可是等待死亡的過程卻是恐懼的,就彷彿掉進了一個無底的黑洞中,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任何可依附的東西,只有耳邊充斥着死亡氣息的狂風,可能還未準備好迎接死亡,就已經粉身碎骨了。這種不安的等待會讓恐懼無限放大,讓人的精神崩潰。
或許小瑤正處在一個過渡期,感情的不順,讓她並不懼怕死亡,她只是在想如何安排醜婆婆,即使有了魔君的承諾,可帝王的承諾真的能當真嗎?她又該以什麼理由去瞞過醜婆婆和鈺祉呢?
小瑤在花屋坐了一天一夜,露水打溼了她的衣服,太陽又烘乾了她的衣服,可這一切她都渾然不覺,直到肚子傳來咕嚕嚕的聲音,她舔了舔泛起白皮的嘴脣,她想站起來,可腳下一軟,原來,她的腿麻了。她扶着柱子站起來,擡頭看着太陽,此時她纔回過神來,她還會餓,那她就還活着,活着其實挺好!也正是這個咕嚕聲將她喚醒,她只有五天的時間,而她已經浪費了一天的時間,她已經活了三百年,相比凡人,她已經活的夠久了,生又如何,死又怎麼樣,不辜負這眼前的大好時光纔是正確的。
小瑤打了盆水,簡單梳洗後,徑直去魔宮找鈺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