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軒宮偏殿裡,君後坐在上位,正悠閒地品着茶。寒月通報一聲,便退到一邊。
“兒臣拜見母后。”鈺芷躬身行禮。
君後放下手中的茶盅,微微點了點頭,鈺芷退到一邊。
小瑤掀起裙角跪在地上,低着頭,道:“民女小瑤,參見君後孃娘,君後孃娘千秋萬世!”說完,對着君後行了一個叩拜大禮。
“免禮。”
“謝君後孃娘。”
小瑤端正地跪着,微微低着頭。
君後看着小瑤,一身碧色的衣衫,裙角散在地上,似一葉荷葉靜立在水中,烏黑的頭髮只簡單的編了幾個小辮子,繞在發冠,乍一看,又像是一段柳枝盤在發冠處,柳葉交匯處又點綴着淡淡的粉色的小碎花,君後突然想到“花紅柳綠”這個詞,可這個詞用在小瑤身上沒有半絲的浮誇,因她的頭低着,君後只看到她臉上印襯出的睫毛的剪影。她雖跪着,身子卻挺得筆直。
君後審視着她,緩緩說道:“擡起頭來。”
小瑤慢慢擡起頭,不卑不亢的看着君後,君後看着她的臉,雖算不上國色天香,五官倒也精緻,尤其那一雙眼睛,清澈的眼神中透出一種古靈精怪。
君後隨手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隨意的說道:“起來吧。”
“是。”小瑤應了一聲,慢慢站起。
君後端起茶盅,問:“你就是小瑤,你和太子認識多久了?”
小瑤略微想了想,答道:“回娘娘的話,民女自幼便於太子相識,差不多快二百年了吧。”
“二百年!”君後問:“一百年多年前,是你和醜婆婆顯露種花天賦的時間,你們是因花結識的?”
“是的,”鈺芷說:“兒臣那時不小心毀壞了父王最喜歡的蘭花草,怕父王責罵,抱着蘭花草在御花園裡傷心,正好就碰到了小瑤,也是小瑤幫我救活了那株蘭花草,到現在父王都不知道,他曾喜歡的那株蘭花草曾經差點死掉了。”
君後聽後看着小瑤,說:“據我所知,魔宮的花草實際上都是有你和醜婆婆在管理,你們有那麼好的養花本領,爲什麼不願意到魔宮居住?魔君喜歡花草,你們會有更好的前程。”
小瑤答道“並不是我們不願到魔宮居住,而是在宮外我們可以更好的種植花草。種花雖不是多難的事,可要種好,卻也是很花精力的。住在魔宮雖然方便,可有很多東西找起來卻是不容易的。”
寒月笑着問道:“魔宮裡還找不到你要用的東西?不知小瑤姑娘要找的是什麼東西?”
小瑤不慌不忙的說:“姑姑誤會了,如果連魔宮裡都沒有的東西,天下恐怕也難找到。”小瑤看着君後,解釋說:“民女是養花女,對寶物不懂也不需要,可民女要的東西,魔宮卻是沒有!”
君後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是土地。”小瑤解釋說:“不管是花草還是樹木,他們的依靠的是土地,他們的根系必須紮在土地裡,它們纔有機會活下去。魔宮是萬人敬仰的地方,魔宮的土地基本都由大理石或鵝卵石鋪墊,要找一處空曠的土地實屬不易,所以,民女和醜婆婆不得不住在魔宮外面,只有這樣才能養出好看的花草,供娘娘和魔君觀賞。”
“這樣一說,你們確實不適合住在魔宮。”君後說:“若不是你們辛苦勞作,魔宮也不會有百花爭豔的美景。”君後對寒月頷了頷首,寒月取出一個錦盒,君後指着錦盒說:“本宮看你看你穿碧色的衣服很好看,就賞你一條煙柳含春的翡翠項鍊,也算對你的嘉獎吧。”
寒月打開錦盒,走到小瑤身邊,滿臉堆笑着說:“這條煙柳含春的翡翠項鍊是娘娘最喜歡的一條項鍊,現在賞給你,可見娘娘對你有多器重了。”
鈺芷走過去拿起項鍊,是一塊用翡翠雕成的柳葉狀的吊墜,色澤通透,握在手裡有一種很溫潤的感覺,鈺芷看了看說:“這條項鍊,我經常見母后帶着的。”
小瑤接過項鍊,行了一個跪拜大禮,說:“能讓君後孃娘會心一笑,就是對我最好的嘉獎了,這麼貴重的物品,小瑤不敢收。”
鈺芷取過項鍊往小瑤手中一塞,說:“母后既然賞給你了,還有什麼不敢收的。”鈺祉和她表現的如此親近,讓小瑤心裡不安,但又不能表露出來,踟躇間,鈺芷問她:“你不是還有事情要做嗎?”
小瑤不解的看着他。
“既然有事,那就先去忙吧。”君後對小瑤說。
小瑤很恭敬的應道:“是。”便起身後退着離開。
“我去送她。”鈺芷對君後行了一禮,匆匆離開。
兩人走後,寒月走進君後身邊,問:“娘娘覺得怎麼樣?”
君後說:“言行舉止還算得體,雖然外貌不是很出衆,但看着確實討人喜歡。”
“太子如果知道了,應該會很開心吧。”寒月帶着笑意。
君後淡淡一笑,看不出再想着什麼,說:“這兩個孩子,還挺有意思的。”
話剛說完,鈺芷又回來了。
“你怎麼又回來了?”君後問。
“我不回來,母后又怎麼解開心中的疑惑呢!”鈺芷像一個撒嬌的小孩。
“你到挺乖。”君後招呼鈺芷到身邊坐下,柔聲問:“你很喜歡她?”
鈺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要說不喜歡,也不可能,可要說喜歡,卻比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多了一些……一些更親近的東西。”
“看來太子殿下是到了要選妃的時候了。”寒月打趣道。
“寒月姑姑在笑我。”鈺芷的臉微微有些紅。
君後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問:“你們認識了兩百多年,她也經常出入魔宮,爲什麼要刻意隱瞞你們的關係?”
鈺芷說:“小瑤性子直爽,又喜歡自由,她不喜歡別人虛僞的奉承,所以一直不願讓別人知道我們認識。這也是她比較特別的一點。”
寒月說:“可是她若做了太子妃,這些都是要面對的。”
鈺芷只是微微一笑,君後不解問:“你沒有娶她爲太子妃的打算?”
鈺芷說:“兒臣現在還沒想這些,母后,小瑤是兒臣最好的朋友,她將來是繼續做兒臣的朋友,還是兒臣的妃子,都還不一定呢,您就不要再去調查她了。”
寒月笑笑,說:“都說還不一定呢,這就已經偏袒上了。”
君後寵溺的看着鈺祉,說:“我知道你們自幼相識,也聽了你的話,從沒調查過她的背景,可這關係到魔界的未來,母后還真的要好好查查了。”
鈺祉半撒嬌的拉着君後的衣服,說:“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您也看到了,小瑤從沒做過任何對兒臣有害的事,再說了,即使她真的做了兒臣的妃子,也不可能是太子妃,無關魔界的未來。”
君後有些詫異,“你沒想過要她做太子妃?”
鈺祉笑笑,說:“她的性子,適合做什麼,兒臣最清楚,母后,您就不要調查她了,若被她知道了,依她的性子,別說妃子了,連朋友估計都沒得做。母后,兒臣真的不想失去她。”
“母后是該誇她孤傲呢,還是該說她不識擡舉呢。”
這可都不是什麼誇獎的詞語,鈺祉像小孩子一樣,膩着喊了一聲“母后”。
看着君後會心的笑容,寒月領着衆人退下了,偏殿裡只剩下他們母子二人。。
笑罷,君後很隨意的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在調查你父王?”
鈺芷看着君後,說:“既然母后知道了,那您應該也知道我爲什麼會這麼做了。”
“他是你父王!”君後語重心長的說。
“就是因爲他是我父王,我更應該調查清楚。”鈺芷說,“如果是別人,我或許不會那麼在意,可收集凡人精氣的是蟄潺,我不能不想到他,我必須要弄清楚。”
君後話鋒一轉,問:“聽說過幽冥劍嗎?”
“據說是一把蘊藏了無限力量的劍。”鈺芷說:“可那只是傳說。”
“空穴不來風。”鈺芷有些吃驚,君後繼續說:“據說幽冥劍就藏在地獄巖中,它所蘊藏的力量無可估量,據說足以改變天地。幾百年前,天庭與魔界發生了衝突,在這場戰役中,魔界大受創傷,那時,你父王便發誓,一定要讓魔界變得更強大。”
“所以,父王想起了幽冥劍,”鈺芷推測道:“這些年父王前往地獄巖就是爲了幽冥劍。”
君後點了點頭,說:“幽冥劍在炙熱的岩漿中,根本無法取出。據說,能取出幽冥劍的人必須同時擁有仙、魔、人三種特徵,可哪裡有這樣的人存在。偏偏你父王又對比深信不疑!”
“自古仙魔兩界勢不兩立,,怎麼可能會有半仙半魔的人存在,更何況還要有凡人的特徵。”
“這就是他收集人類精氣的原因。”君後說:“人類雖不能自由行走在魔界與仙界,可他們的精氣卻是三界中最強大最純淨的東西,你父王想用人類的精氣把幽冥劍取出。”
“可行嗎?”鈺祉問。
君後搖了搖頭,說:“沒有人知道行不行,可你父王想試一試,他太想讓魔界強大起來。”
鈺芷說:“當初父王母后共同制定法令,嚴禁魔界中人吸食凡人的精氣,父王這麼做,正是違背了自己所定律法!”
鈺芷話剛說完,寒月進來了,她對君後說:“娘娘,蟄潺在大殿等候。”
鈺芷疑惑地看着君後,君後什麼話也沒說,起身大步走向大殿,鈺芷與寒月緊隨其後。
君後來紫陽宮大殿,一甩拖裙,神色威嚴地坐在鳳座上。此時的君後與在偏殿裡的君後判若兩人,少了三分溫和,多了四分凌厲。
蟄潺叩首,道:“微臣蟄潺,參見君後孃娘!”
“你可知本宮找你來所謂何事?”君後盯着蟄潺問。
“微臣不敢妄加猜測。”
君後冷笑一聲,道:“不敢妄加猜測?很好,本宮問你,收集凡人精氣的是你?”
“是。”蟄潺答得很乾脆。
君後繼續問:“魔君讓你收集凡人的精氣做什麼?”
蟄潺有片刻的猶豫,說:“這件事跟魔君無關,是屬下自己的決定。”
“夠忠心,也難怪魔君把你視作心腹。”君後不知是褒是貶,“既然魔君委你重任,你爲什麼不把事情做乾淨?”
蟄潺跪在地上,不說話。
君後沉聲說:“你既然收集凡人的精氣,爲什麼不製造一個暴斃而亡的假象?你給他們留一口氣,是對他們的憐憫?還是懼怕魔界的規定?他們活死人的狀態,你是想引起仙界的關注,還是想讓魔界的人效仿?”
蜇潺抱拳低聲說:“卑職不敢。”
“不敢還敢這麼做。”君後的疾言厲色讓鈺祉也嚇了一跳,“你做事從不拖泥帶水,爲什麼這件事卻做得這麼漏洞百出?蜇潺,你到底是何居心?”
“卑職知罪,請娘娘賜罪!”
君後起身,慢慢走下鳳座,她居高臨下的看着蜇潺,冷聲說道:“蜇潺,我要殺你,易如反掌。”
蟄潺依然跪着,不再講話,只是把頭低下。
鈺芷自小就認識蟄潺,除了魔君,他沒對任何人低過頭,低頭,便是他最誠懇的認錯態度。
君後看着蜇潺謙卑的樣子,突然說:“我不想再聽到有關這件事的任何言辭,你知道該怎麼做?”
蜇潺依舊一副冰冷的摸樣,“卑職知道該怎麼做。”
“退下吧。”
蟄潺站起,躬身退下。
鈺祉有些失望,“我以爲母后會阻止他。”
“事情已經發生了,阻止也爲時已晚晚。”君後看着鈺芷,說:“現在要做的是要把事情處理乾淨,只要不留痕跡,就不會有人將此事關聯到魔界身上。”
“可這違背了魔界律法,律法是您和父王一同定下的,你們現在公然違背,這要怎麼給其他人一個交代。”
君後很強硬的說:“不需要交代,也沒必要交代。真要交代,地牢裡的死囚犯多的是,地獄巖也不差這一個冤魂。”
鈺祉很清楚帝王家的手段,不要說一個冤魂,迫不得已,一族的性命也是可以犧牲掉的,鈺祉的手上也不是沒有染過鮮血。
只是這一次,鈺祉竟然對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動了惻隱之心。
君後走到鈺芷身邊,語重心長的說:“鈺芷,這就是帝王的手段,有時候,爲了達到一些目的,即使知道是錯的,我們也只能這麼做,只有這樣,才能保住我們的威嚴,才能做一個統治者。”
鈺芷說:“我知道,我只是覺得那些凡人,有些無辜。”
“無辜?”君後自嘲似的冷笑一聲,說:“這就是帝王的責任!我們既然生在帝王家,就要以大局爲重,決不可婦人之仁。”
鈺芷鏗鏘有力的說:“兒臣明白。”
君後慈祥的理了理鈺芷額前的頭髮,她的手那麼軟。
君後眼波微轉,說:“我當着你的面質問蜇潺,就是要消除你父子間的疑慮,父子心意相通,才能讓魔界更加強大,鈺祉,不論什麼時候,不論他做了什麼事,你都要記得,他是你父王。”
鈺芷道:“兒臣謹記在心!兒臣一定會做一個像父王、母后一樣的君王。”
君後滿意的點了點頭,鈺芷行了禮,便退下了。
看着鈺芷離開的背影,君後有些擔憂,寒月走近君後,說:“這真的能消除太子的疑慮嗎?”
君後有些擔憂,“君臣之道最忌諱的就是猜疑,更何況他們是父子。”
君後有些疲憊,寒月將她扶到偏殿裡,說:“君臣之道太子運用自如,各族妖王也是心悅誠服,甘願稱臣,如今太子已經長大了,娘娘也該讓自己歇歇了。”
“你也覺得我該放手了?”
寒月說:“娘娘可以試着鬆手,魔界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太子殿下都瞭如指掌,也都能應對自如。如今的太子殿下,殺伐決斷,很有魔君和娘娘當年的風采。只是,太子殿下如今還年輕,難免有些兒女情長,就拿此事來說,如果不是小瑤姑娘牽涉其中,殿下也不會如此。以後,納了妃就好了。”
君後用手支着頭,閉目養神,寒月說:“上次少主要的方子是給凡人用的,而且,太子殿下是特異根據凡人的體質讓人配的,藥方,奴婢看過,沒什麼問題。現在由小瑤盯着藥效!”
“納妃!”君後嘴角含着一抹笑,“是到了納妃的年齡了。”